第45章 求救(1/2)
夜色刚褪,天边几抹散乱无章的云朵,染着茜红的光,闪烁不定。
初阳斜洒在屋檐积雪之上,滴滴答答淌着雪水。
算来,冬日已过了一大半,再过几天就是岁首了。
除旧迎新,一切都将从头开始。
昨日鸳鸯被里成双成对,温初弦累得精疲力尽,清晨蜷缩在被窝里,朦朦胧胧地阖着眼睛,不愿动弹。
枕畔的男子跃跃欲试将她拥住,扣紧她的十指。
一阵甜浓且濡湿的暖意传来,温初弦禁不住钻出被子呼了一大口气,仿佛再一刻就要被他微烫的胸膛融化掉。
饶过她吧……
她无声地求他,张口欲语,嗓子却干哑得几近失声。
谢灵玄榨取她身上残余的那点姿色,唇埋了下她散乱的青丝,随即与她额头对贴,长而柔软的漆睫沾在她的脸颊上。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含着绵绵情愫。
“娘子。”
片刻,又改口叫,“……初弦。”
温初弦还被睡意所笼罩,眼皮抵触地闭紧了些。
他又不厌其烦地唤她,一边用春心荡漾的小动作撩引她,终于温初弦忍不住嗯了声,不耐烦说,“你有什么事?”
谢灵玄缄默不语。
过了良久,他才缥缈开口,“以后你死心塌地和我过日子吧,我也死心塌地。咱们做一对真正同心的夫妻,好不好。”
温初弦讥然笑了下,翻翻身,“你在说什么蠢话。”
他闻此,手空落落地悬在半空,体温瞬间冰冷了几分。
复又浑浑噩噩了许久,日上三竿之时,温初弦才完全醒过来,身畔的男子却早已不在了。
她揉揉眼睛,唤了汐月过来为她梳洗,问谢灵玄什么时候走的。
汐月答道,“公子五更时分就入朝去了,见您睡着,便一直没叫醒您。”
温初弦哦了声,也不甚在意。
拂了拂耳朵,耳朵有些疼,许是谢灵玄昨夜老在她耳边说话的缘故。
照铜镜,脖颈间有数枚深色的吻痕,她不得不涂好几层粉,才能勉强将它们遮住。
今日依旧在清凉阁看戏,那一位话本先生来得早,戏班子很早就搭台子开唱了。
温初弦想一个人静静听戏,不欲让周围拥着那么多婢女,便叫她们都退下。
可下了半天令,婢女们纹丝不动,没一个人听她的。
乐桃赔罪道,“夫人别为难她们了,是公子叫她们好好服侍您的。谁若是敢偷懒耍滑,公子非把她们逐出府去不可。”
温初弦明白了,这六七个婢女都是谢灵玄派来监视她的。她不晓得她人都被困在谢府了,他为何还如此念念不忘,这般看着她,难道怕她和男戏子有了苟且不成?真是可笑。
昨日萧游去认亲被商府无情赶出来,今日多少有些落寞。但一见温初弦,犹如金乌扫阴霾,这份落寞一扫而空。
他扮上了樊盈盈之后,下意识朝温初弦睨去,见珠帘之后的她竟也在注视着他,婉婉有仪,落落大方……萧游不禁心神一荡,红着脸背过头去。
他在做什么。
他脸红个鬼,他在觊觎什么?
萧游到台下去取了些凉水,拼命打在自己脸上,也不管妆容花不花,恨不得掌掴自己两个耳光。他疯了吗,竟爱上有夫之妇?
他意识到自己正走在悬崖边的蛛丝上,一不小心就会身败名裂,摔得粉身碎骨。
温小姐再好,也不属于他,更不是他该肖想的。
丝竹之声锵锵而起,萧游扮作女儿身上了台,唱腔却不如前几日那样滑润,中音低哑,多少沾了些生硬。
有好几处戏文,他居然还忘了词,明明这场《惜花记》是他唱了好几遍的。
视线之内,别无他物,仿佛就只有明丽尊贵的温小姐一人。她远远坐着,朝他笑。
第一场的最后一幕是樊盈盈和心爱的张生私奔,有一句唱词是“我啊愿与你花前月下,度似水流年,愿为你马前卒,座下鞍,愿为你生,愿为你死”——萧游拉长了尾音,唱出这一句,曲为心声,他眼角不由自主地溢出了点热泪。
那一刻,他如进入了幻境,仿佛他就是张生,温小姐就是樊盈盈。
她正如戏文里的樊盈盈一样被逼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备受凌虐,终于在星月夜,他们鼓起勇气,暗通曲款,私奔到外面的广阔天地中……
萧游越唱越昏,眼前如覆了一层模糊的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乍然清醒时,惊觉锣鼓丝竹声已然停了。
萧游随众伶一道站在台上,空惘惘地,再一向台下望去,温小姐身边已赫然多了个男人。
谢灵玄不知何时来了,他竟没察觉。
萧游想起昨日与谢灵玄的偶遇,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退到众伶身后,他不是很想被谢灵玄认出来。
他瞥见温小姐亲切温柔地坐在那人的膝上,如一只降落的蝴蝶,乖乖巧巧,娇盼动人。
她的十根纤纤玉指,拿了颗荔枝,谄媚地喂给谢灵玄。
她对那男人甜甜笑着,献上香吻,那男人就那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
萧游怅然垂下双手。
说嫉妒,却又不是,更多的是遗憾和辛酸。那人本就是她的丈夫,她和那人无论多亲密都是应该的。
盖长安城最有名的一对佳儿佳妇,果然名不虚传。听说之前温初弦苦追了谢灵玄许久,又是送情诗又是送香料的,豁出去连名节都不要了,才终于把这位青梅竹马的探花郎追到手的。
她如今既已得偿所愿,一定要和谢灵玄互敬互爱,恩爱美满到白头吧。
萧游一开始心思很单纯,确实只想记述谢公子和温小姐之间的爱情故事,写成话本大赚一笔,不知怎地就渐渐变了味。
他心中浮上一个令他自己都不耻的念头……如果,如果现在温小姐还未嫁,如果她对自己能有爱谢公子的千中之一,就足够了,他就算为温小姐死也无怨无悔。
可惜这世上从没有如果。
她注定满心满眼,只有她丈夫一人。
……
片刻之后众伶拿赏钱各自退散,谢灵玄饮了口酽茶,神神秘秘地凑在温初弦身边,“娘子可知,唱你最喜欢的樊盈盈的角儿是谁吗?”
温初弦内敛摇头,“谁?”
“那位话本先生。”
他道,“娘子不知道吧?咱们在群玉阁见过他一面的,没想到此人对话本和戏文尽皆精通,也真是个人才。”
温初弦哦了声。
谢灵玄笑语了句,“怎么,娘子不惊讶?”
温初弦眨了几下眼睛,不知他刻意提起这一节是什么意思,心中栗六不宁。
谢灵玄是怎么知道的?想来萧游卸妆后无意间被他看见了,这才引起他的注意。
当下装模作样说,“惊讶,当然惊讶,天下竟有这般巧的事。”
谢灵玄道,“是呢,无巧不成书。”
温初弦暗暗留意他的神情,见他容色淡淡毫无异样,应该就只是随口一说。
夫妻俩一边漫步在石子路上一边闲谈,长公主身边的下人忽然匆匆追过来,叫谢灵玄和温初弦过去一趟。
谢灵玄疑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那下人道,“回大公子,二房出了事,二夫人好像要小产了,长公主生了好大的气。”
小产?
温初弦暗自一惊。
下人引路到了谢府家祠,祠堂前或站或跪了许多人,芳姨娘,谢灵骐,谢蕙儿,崔妈妈……甚至连一向不理俗务的谢公爷都在。
长公主搬了把太师椅坐在祠堂门前正中央,一脸怒容。只见花奴姑娘被两个嬷嬷压着跪在地上,发丝凌乱,说不出的狼狈可怜。
谢灵玄来到长公主面前,矮身行了个礼,温初弦亦随之。
长公主肃然道,“玄儿,你来得正好。今日要用家法处死这贱婢,你来做个见证。”
谢灵玄哑然失笑,“处死?”
原是谢灵玉昨日喝多了酒,与旧日白月光故情重燃,半推半就地,就宿在了花奴房里。
翌日花奴去给温芷沅请茶,脖子上的印记都没遮好。温芷沅见此,有种被妓子羞辱的感觉,罚花奴挨板子。
谢灵玉夹在中间,替花奴说了两句好话,便引得温芷沅伤心落泪,她忽然间腹痛起来……却似是小产了。
事情的缘由就是如此。
当下长公主深以为花奴这妓子是谢家祸害,要当着祖宗的面,将其乱棍打死。谢灵玉隐忍地拦在花奴面前,死命求情。
长公主性如烈火,重重一拍桌子,“逆子!你正室的贤妻都被害得小产了,流掉的可是你自己的子嗣,你竟还相护这妓子,你还是人吗?”
谢灵玉肝肠寸断,他自然知道自己万分对不起妻子,但花奴亦无大错,就这般将她活活打死,于心何忍?
一双眼睛,期盼地看向谢灵玄,只盼谢灵玄能帮他说一句话。
其实温芷沅小产,倒也确实不能全怪花奴。
当日温芷沅曾受商子祯的欺辱,跌下冰湖,彼时已然身怀有孕,落下的病根一直没好利索。经花奴这件事一刺激,孩子保不住是正常的。
谢灵玄委婉替谢灵玉求了情,道,“母亲,我谢氏门庭醇雅,好善重义,如此将这一位姑娘打死,传出去确实不妥。”
长公主哼了声,“玄儿你心肠太软,不要插手此事。”
谢灵玄无能为力,遂不再言语。
最终长公主还是没有动手杀花奴,只重打了花奴二十板子,主要是若处死了花奴,谢灵玉必定要拼个鱼死网破。
温初弦去屋里探望温芷沅,见她脸面苍白,气色很差,出了不少的血,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温初弦恻动,安慰了她两句。
转念一想,自己的境况也没比温芷沅好多少,同样的悲哀,都是被丈夫所累。她的亲弟弟全哥儿,不就是被谢灵玄害得痴傻,还与她断绝了关系吗?
温初弦一走动,还伴随着那刺耳的铃铛响。
温芷沅泪水簌簌,甚是厌恶那声音,有气无力地说,“你不用在我面前炫耀,我知道你嫁给了玄哥哥得意。若非当日阴差阳错,我和,和谢灵玉那样了……我必定不会输给你。”
温初弦被她说得眼圈也红了,得意?她被那人圈禁,时时活在痛苦之中,又哪里有过一刻的得意?
不过这般苦楚也没法对温芷沅说,只道,“我没有半分向你炫耀的意思,你觉得光鲜亮丽的外表,内里却未必光鲜亮丽。”
温芷沅将她这话当成了矫情,伤怀之下,敌意更增。
温初弦见劝不住她,只得作罢。
谢府良久没有喜事,好不容易温芷沅得了个孩子,还没保住。
半晌和谢灵玄一同回水云居,见他神色静宁,悲喜不沾衣袖。
他本就是这样一个冷血无情之人,他既不是谢灵玉的亲哥哥,流掉的孩子自也与他无干系,他今日来瞧瞧热闹,还算是大发慈悲的。
温初弦不禁也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几日他应该是没饮那种药的,她亦没喝避子汤,若有朝一日,不,不是有朝一日,应该是很快,她这里也会鼓起来……如果她的孩子也像温芷沅这般意外小产掉了,谢灵玄是否也还是这副冰冰冷冷的态度?
亦或许,想要孩子只是他前几日的一时兴起,现在他已经不想要了,即便她有了孩子,他也会叫人给她灌药拿掉。
当下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提及孩子之事,上次因为孩子,他关了她十多天的禁足,还把全哥儿害得差点殒命,温初弦早已不敢再在这件事上和他硬碰硬了。
她虽有满腹的怨气,却也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一忍再忍。
温初弦依依拉了拉谢灵玄的袖口,弱气地恳求他,“夫君不如把我脚镯的钥匙给我吧?我摘下来保证不丢掉,装在锦盒里好好收藏着。毕竟弟妹才刚没了孩子,我戴着这个爱响的东西不合适。”
谢灵玄扬起一个凉凉的弧度,搂着她嘬了一口,“那钥匙我也找不见了,你就戴着吧。管别人作甚,咱们过咱们的日子。”
温初弦承受着他的非礼,一路叮叮当当,被他又揽回了水云居。
一招不行,温初弦便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她不喜欢听戏时那么多婢女跟着,便要求撤了那些人。
“派那么多人跟看囚犯似地看着我,夫君是连我听戏都不放心吗?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给我找什么戏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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