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悲哀和解[微修](2/2)
他明明爱她……却又为何,如此伤害她?
他聪明一世,此时却沦为嫉妒的傀儡,如走火入魔似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是无比期望自己就是谢灵玄,那样,之前她像个小影子似地追着他,口口声声说喜欢你玄哥哥,就都是对他的。她也会心悦于他。
谢灵玄命人拿来了些冰袋等物,又亲自给她灌了点汤药。她想睡,他就在旁一直陪着她好了,她想吃,他就拿给她。
只要她能好好的,他不要她的臣服了,不要了。他臣服她。他亦不妄想什么孩子了,那药他吃,他一直吃下去。
哪怕她像之前那样虚与委蛇地对他。
温初弦喝下退烧的汤药后,又躺下了。她仿佛还有点神志不清,秀美的容颜挤出一个荏弱的笑来。谢灵玄黯然,转身欲去,却听她细细地嗫嚅了声,“……玄哥哥。”
“你给我唱个歌谣来听听,好不好?”
“就是你以前经常哄我睡觉的那个。”
谢灵玄回过头来,漆黑幽深的眉睫下,映出点温暖、迷茫,又落寞的光。
嫉妒吗?嫉妒死了。
也该死。她又把他当成真谢灵玄的替身了。
他长长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一次,只有一次,算是他赔还给她的。
等她清醒了,他就掐着她的脖子指名道姓地叫她明白,她男人到底是谁。
谢灵玄声音微凉,倚在她床畔,缓缓给她唱了起来。
他歌声轻柔,调子宛如插上了羽翼,飘飘欲仙,愈升愈高。
这首歌谣他唱得其实并不熟,只听过谢灵玄给她唱过一次,略有些忘词。
长久以来,他一直在有意模仿谢灵玄的嗓音,好让他和谢灵玄达到完全的一模一样。可此刻,他用的却是自己本来的音色。
沉睡中的温初弦晓得这并不是玄哥哥的声音,而是那人本来的声音。可她实在全身力气都耗尽,没法再叫他闭嘴了。
许久谢灵玄从卧房出来,汐月和乐桃等人都在守着。
谢灵玄道,“她发烧了,好好照顾她。”
就只有这一句吩咐。
汐月等人躬身领受。
二喜奔过来,问他温家的那全哥儿怎么办。
谢灵玄道,“也治好。”
二喜问,“那温老爷那头……”
那日的闲汉给温老爷留下的阴影不小,现在阖家都认为全哥儿是兰娘与别人的杂种,甚至怀疑温初弦都不是亲生的,要把她也族谱除名。
可闲汉这件事,本就是子虚乌有的。它本是在朝堂上向对方泼脏水的一种手段,为了逼温初弦低头,才用在她身上。
“公子可要还全哥儿和夫人的清白?”
谢灵玄沉默片刻,遥望阴沉沉的天空,风无纤埃,雪无微津,细小的雪糁儿落在他手心里,片刻就融化了。
“不必。”
他淡淡道了句。
她没有亲人,受尽万人排挤唾骂,会更合他心意。她被泼脏水,染上杂种的骂名,亦是他想要的。
待她被所有人都抛弃时,就会晓得,这世上唯有他会对她好,唯有他是她的依仗。
就像这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他掌心一样,她也在他心中。
·
转眼,花奴已经来谢府数日了。
在这种家风清正森严的大宅院里,花奴那样的出身,几乎人人唾弃,人人看不起。若非谢灵玉时时护着,她根本就在此活不下去。
谢灵玉虽然每日都来看花奴,但绝不从她这里留宿。花奴满心以为,自己成了玉郎的人,今后就可以恩爱美满,高枕无忧了,可糟心事还是一件接着一件。
她苦苦挽留谢灵玉,“花奴从前与玉郎的百般恩爱,玉郎对花奴发过的誓言,难道玉郎都忘了吗?”
抛开尊卑不论,明明是她先和谢灵玉定情,然后谢灵玉才遇见温芷沅的。
谢灵玉想起晚上的那个噩梦,难以拒绝花奴,耐心跟她解释说,“现下还不是时候,夫人正有着身孕。”
花奴问,“难道玉郎就让我这么无名无分地跟着你?你那日在商贤手中救下了我,明明是对我有情的。此刻又对我不闻不问,何如当日从未救过我。”
谢灵玉沮丧道,“你知道的,母亲是不允你进门的。我不能把你抬为妾室,却可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再也不受那商佬的欺凌。花奴,你要信我……”
花奴点点头,梨花带雨起来。
美人落泪,谢灵玉心口一热,忍不住上前就抱了抱她。
两人自在群玉阁成婚后就一直分别,这还是第一次抱。
然而便是这么短暂的一接触,谢灵玉忽听到一声冷笑,从门缝中传来。
温芷沅的身影滑过去。
花奴也是一惊。
谢灵玉苦叹一声,来不及顾忌花奴,便追了上去。
“娘子!”
温芷沅回头质问道,“偷腥的猫,昨日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对得起我腹中孩儿吗?”
谢灵玉登时又要发誓,温芷沅却瞧也不瞧他一眼,拂袖而去。
谢灵玉脸上烫辣辣的。
他实如行走在双重迷雾之中,进退维谷,浑然不知如何是好。
花奴亦追了上去,看见痛苦纠结的谢灵玉,便晓得她的玉郎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已经不再是她一个人的玉郎了。
如果她是自由身的话,她会独自收拾了包袱离开,自动退出。
可是她做不到。商贤放她的条件是,叫她在一个月之内怀上谢灵玉的孩儿。
商贤为什么要让她这么做她不得而知,但如果她不从,遭到的后果有可能是毒打或者被鸩杀。
所以就算在谢府的处境再难,她都得坚持下去。
……
温初弦那病本就是心病,无有什么大碍,修养了几日后,精神渐渐恢复了。
那日她跟谢灵玄要吃的,又痴又傻地和他说话,除了确实有几分神志不清外,也是她蓄意惹他怜悯。
她意识到硬碰硬根本就不是谢灵玄的对手,于是她便放大自己身上的柔弱,让谢灵玄可怜,如果有幸能让他心里有一丝丝愧疚,她以后的处境没准会好些。
杀他或逃走也许会更容易。
病好之后,温初弦去给长公主请安。
听说二房的谢灵玉新收了通房,长公主为这事气病了。温初弦惦记着长公主相救她的恩情,诚心诚意地收集了冬天梅枝上新生的露水,用这东西煮茶喝颇有静气凝神的功效。
长公主好奇地问,“你和玄儿是怎么了?我怎么瞧着,你和他最近都不在一块?”
温初弦敛起内心的情绪,平静地说,“近来儿媳害了一场大病,怕渡了病气给夫君,便劝夫君不要时时与我相见。”
“原来是你主动的。”
长公主恍然一声,“我就说,玄儿不是那样狠心的人,怎会舍得关你。”
温初弦心下沮丧,表面却不动声色。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逢人就说谢灵玄是假的,凌虐她欺负她云云……这种反抗根本没有用。
只要还在谢宅门里,她就还得受他的摆布,没人会相信她的话。她现在就像笼中鸽,也许只有开笼飞出去,天空才是她的。
长公主又催道,“玉儿他们有了孩子,你们也得抓紧了。为娘有生之年能不能四世同堂,就都落在你们身上了。”
温初弦冷淡嗯了声。
隔日永安侯要做满月宴,遍邀长安城的权贵。长公主身体有恙实在无法出门,便叫膝下儿女前去。
谢灵玄和温初弦一道去了,来到永安侯府,入对成双,引来许多人的驻足。
姻婚尤其是大家族之间的,就是这样,内里再是一片肮脏败絮,外表也得装作同心同意似胶投漆的模样。
谢灵玄将贺礼送与永安侯,侯爷喜气洋洋地道,“谢相与夫人才真是一对神仙眷属,恩情美满,羡煞众人。”
当日陛下赐婚,十里红妆,满城同庆的婚仪,许多人还记忆犹新。
谢灵玄霁颜微笑,“多谢侯爷。”
他与温初弦五指交扣,外人看来,确实是一堂缔约,永结鸾俦,说不尽的美满恩爱。
夫唱妇随,谢灵玄既然这般说,温初弦便也得挤出一个幸福的笑来,给所有人看。
永安侯不禁叹,若说这温家庶女,也真是掉进福窝里了,得谢郎如此宠爱。
前些时日城里还传风言风语,说温小姐并非温老爷亲生,乃是她娘和外面恩客的私生女,嫁到谢府有骗婚之嫌,谢家郎竟也毫不在乎,当真是对她爱恤到了骨子里。
这一头,萧游从云渺那里得到了今日温小姐要往永安侯府的消息,多日不见,欣喜若狂,便带好了笔和纸,也想混入永安侯府中去。
奈何侯府守卫实在森严,他这种闲人根本不让入内,萧游便只好在府门外守着,渴望待温小姐出来时候能见她一面。
他从前也是敬重谢家公子的,但自从听说温小姐被婆婆禁足,谢灵玄却因为畏惧母亲而袖手旁观后,对那谢灵玄便多了几分看轻。
此番巴巴到这来,却不欲再记叙谢氏夫妻两人之间的事,所有笔墨只愿留给温小姐一人。
这一场满月宴,直到临近黄昏才结束。
辞别了永安侯后,温初弦终于不用再假笑。谢灵玄和她一道出来,问她,想要什么生辰礼。
温初弦一双妙目怔怔看他。
不是孩子么?
他如她所愿救了全哥儿,她不是已经答应给他生子了吗?
夕阳万道瑞光打在亭台楼阁上,遮下一片片昏黑的阴影。
谢灵玄立于黄昏下凉凉的西风中,抚着她的面颊,爱溺地说道,“孩子自然要你生。但生辰礼,你可以再额外要一样。”
他刮她鬓间的珠花,叮咚作响。
他是真心想给她过生辰,虽然生辰已经过去了,但还可以再补上。
温初弦垂下脑袋来,沉默。
她在想一件不轻不痒,他又会答应她的生辰礼。
“戏吧。”
她低声说,“我想看戏,但前几日伶人们都被母亲赶出去了。如果你要给我补生辰,就叫个戏班子来让我看个够。”
谢灵玄将她的额往自己身边凑了凑,眷恋地吻了一下。
她温顺懂事得过分,听戏着实不是什么苛刻的要求。其实他原本就想要她如此懂事的,但此刻,他又莫名其妙盼着她能对他活泼些,苛求一些。
“好。”
两人一道往马车边走去。
府门外,有几棵万古长青的松柏,谢灵玄不经意一转头,朝那松柏多望了几眼,随即也没过多在意,和温初弦一道上马车去了。
谢灵玄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这几日你瘦了,我们不回府用膳,我带你去吃一吃长安城的馆子,好不好?”
马车疾驰而走。
松柏之后,萧游抱着自己的书本提心吊胆,差一点就被谢灵玄发现了。
不过他看着手里的东西,又知足地笑笑。今日除了得了许多灵感外,还额外为温小姐画了一张小像。
他画了很久呢。他舍不得放在话本里当插页贩卖出去,自顾自地给珍藏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情敌二号已上线
狗子知道萧游的存在估计又要发一场飙
长公主生的这两个儿子,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注:①‘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出自《礼记·檀弓下》:“今之君子,进人若将加诸膝,退人若将坠诸渊。”
②‘风无纤埃,雪无微津’化用自‘风无纤埃,雨无微津’,出自魏晋左思的《三都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