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2/2)
哪知他才变回来,阿苏弥就说:“好了,你自己玩吧,我要出门了。”
半耳一愣:“您要去做什么?”
“找无覆。”
半耳语塞,随即有茫然、有不甘,他不是明明已经和阿苏弥说……
阿苏弥戏谑地笑了笑:“是,半耳和我提醒过,我这心疾的毛病只有靠近无覆才疼。”
这是半耳最初现身时,就在阿苏弥耳边逐字逐句细细交代、叮嘱的。他把这个花了他一辈子想明白的秘密当做这辈子拯救阿苏弥的灵丹妙药。别的事阿苏弥可以不听他、不理他,唯独这一样,阿苏弥一定要听他。
但阿苏弥哪里会听他。
“但那不是恰恰说明他是我的瘾,也是我的药啊。说不定我待在他身边,才会好——”
说完,阿苏弥满不在乎地快步奔出了屋子。半耳拦不下他。
至于外头巡逻的那些侍卫?
半耳知道阿苏弥总会有办法的。
在对无覆这个人时,王除了得不到对方的心,剩下的一切都有办法。
……
无覆没想到把阿苏弥送回去后不久阿苏弥竟跑来找他了。
现在情况复杂,守在无覆身边的僧侣明显想让阿苏弥回去,但无覆先一步止住了他们。
无覆对阿苏弥说:“殿下是有什么事吗?”
阿苏弥的神情有些忸怩,无覆看出来了,想他约莫是有些不能坦言的顾虑,便示意阿苏弥进来,而德夺们出去。
“无上……!”
无覆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他认得出来,这是阿苏弥,而不是潜在乔摩寺中那只尚无踪迹的妖邪。
阿苏弥有了瞬间的解脱,他走进来,到无覆身边。“我的奴奴找不到了……”但他很快止住了话,当下寺院里情况危险复杂,他还口中嚷着找猫,显得很没轻重。
阿苏弥最终只能说:“我可以在这待一会么……”
无覆便知道,刚才那是阿苏弥的借口。
偌大的乔摩寺,但阿苏弥没有地方去,他和他的兄弟们一点都不亲,相互嫌弃,甚至被欺负,无覆这里是他唯一能寻求的庇护所。
无覆便道:“殿下在贫僧这里自可随意。”
“太谢谢您了!”
“晚些时候我会去主殿念经,为寺院加持佛法庇佑,殿下可愿随我一起?”
“当真?”
“当真。”
“我愿意!”
然后无覆又告诉阿苏弥,念完经,佛子还要沿着乔摩寺的四方,逐一敲响四座大钟,使噌吰的肃穆钟声响彻寺院的每一处角落。而这些,阿苏弥都愿意陪着无覆做。
尽管他们还未动身,但无覆觉得自己已经在话语里救了阿苏弥——他看到了阿苏弥的笑脸,他支着下巴,专注又欢喜地听自己讲的每一句话。而等他们真正动身,期间的对谈与故事又多新的温情。
阿苏弥和无覆在一起的时候,会活泼,会话多,说傻话,又有藏禅意和机锋的话,无覆说的时候他听着,而轮到阿苏弥说话时又是无覆默默听。
在这么些许片刻,无覆甚至觉得他和这一世的阿苏弥是朋友、是知己。
无覆走上高台,撞向了这一方角落的铜钟。
阿苏弥则在下方和德夺、比丘们一起等着他,看他一袭洁白僧袍、手持佛珠,稳步走下一级级台阶,落霞的光影在他的脸庞和身上变幻,但他的心又如他的步伐那样坚定。
阿苏弥便阖眼,双手也合十,他在对无覆行礼,更似乎在对不知名祷告。
“我希望做佛子座下的一株小小野草。”
阿苏弥又很快补充道。
“或者钟也好。”
他又在说傻话,偏偏说得认真,无覆不自禁接续这荒唐。
“之前还说要随我修行,做人不好?”
“俗人的七情六欲太多了,别人顶多就是气恼烦闷,可这些会让我心痛,能要我的命。虽说做花草禽兽也有烦恼,但总归做人的烦恼更多一些。”
“而若是当佛子座下的一株小草,我无悲无喜地长在佛泽之地,佛子每天经过我身边,袈裟抚过我身上,被点化是我机缘,不被点化我也无知无觉。这样无忧无虑,又受着佛子的恩惠,如此就过了一生。”
最主要呢,是阿苏弥记得中原有一首诗这样写小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那无覆岂不是永远也摆脱不了他了?
太好。
无覆却叹息摇头。
紧接着,阿苏弥感受到自己的脑袋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阿苏弥一呆,而无覆早就从他身边走过,阿苏弥怔怔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顶,无覆的拍打,既打醒了阿苏弥,又打傻了阿苏弥。
阿苏弥连忙转身追上无覆的步伐。
“佛子大人,做什么要拍我的脑袋?”
“痴儿。”
“您之前还夸我聪明。”
“你也说了,之前。”
“原来无上也会狡辩——”
对话并不私密,跟随在后的德夺们也能听到,但这段对话又只属于他俩。
但行至半路,急促的钟声忽然响彻寺院。
无覆立刻肃穆:“不好。”
阿苏弥闻声辨认,是乔摩寺中灵塔群的方向。
乔摩寺内的灵塔,供奉的是乔摩寺诸位尊者、上师、乃至历代佛子的肉身与舍利,不仅是佛徒们平日祭拜或供奉的对象,也潜在庇护着乔摩寺。妖邪破坏灵塔,是对这些圆寂大师的大不敬,若将舍利盗取,更后患无穷。
一行人立刻往灵塔方向。
就在半路,一道黑旋风朝他们一行猛烈袭来,他们竟恰好和妖邪撞个正着。
德夺们高呼:“护卫佛子!”
随即摆开武僧阵型。
奈何这道看不清残影的旋风实在强势可怖,一些修行尚浅的德夺几乎如随风倒的草稻,纷纷扑在地上。那黑影几乎眨眼间就快到无覆面前,离得近了,无覆看到对方黑色如爪牙般翻飞的黑发,或者说是魔气。
无覆捻紧了手中佛珠,正要正面抵挡时,阿苏弥大喝一声,提着弯刀直往前冲。冽风凌气,黑影速度不减,却直擦着阿苏弥身侧过去,无覆连忙把他扯过来,便这样让那黑影逃了。
阿苏弥转过身来,露出战意未歇的眼眸,完全似一只领地意识极强的凶狼。
“阿苏弥,有没受伤?”
阿苏弥只摇头,目光仍警惕地望向四周。
可阿苏弥算不得毫发无伤。随着他摇头的动作,他脸侧的长发簌簌落了好些根——他被削断了一缕鬓发。
迦兰陀率人从后头赶了过来。
事急从权,迦兰陀也没法顾及有阿苏弥这个外人在场,对无覆脸色凝重道:“佛子,那不是邪祟。”
无覆点头。
“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