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反贼(2/2)
说着,他便要往屋内走去。
掌柜下意识关门。
凌普抬手拦住,笑意盈盈地看向季戈:“若说夫人此前举动还在常人理解范围之内,如今举动……”
“夫人这般害怕在下入内,里面不会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阁下说笑了。”季戈沉下脸,“太子等人方才可正在这屋子用膳,阁下这般说,难道就不怕冒犯了诸位皇子?”
凌普却不害怕:“我就随口一说。”
他仍站在门口,显然打定主意要进入这个雅间。
季戈冷笑,半点不让步。
屋内跑堂满头大汗,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半点儿可疑物品。
两方就这么僵持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跑堂突然敲门,不等季戈询问便走到她丫鬟身边。
片刻后,跑堂退开。
丫鬟上前半步,突然拉住了季戈的手,往她手心塞了个东西。
季戈眉心一跳,转头看向跑堂。
跑堂认真点了点头。
凌普懒得再与季戈对峙,一步跨进了屋子,不顾掌柜怒目而视,直接坐在了座位上:“季夫人,客人上门却不招待,这可不是做生意的长久之道。”
季戈回忆一番,立刻想起他坐的是隐形人一般的十三皇子的位置。
十三皇子,废太子前可是坚定的太子党呢。
季戈暗恨,竟忽略了这位。
凌普也不介意被她发现自己挑选座位的玄机。
他就那么大喇喇地坐着,笑嘻嘻地开口:“听闻火锅有两种,我胃口颇大,不妨一起上吧。”
季戈冷冷看了他一眼,转向掌柜:“生意上门,还不去准备?”
掌柜着急:“可是主家……”
“放心,人就是来吃个饭而已,又不是上门找茬儿,何必担心?”季戈直接走人,“我今日招待几位皇子也乏了,先回家休息了,若有人故意挑事儿,不必忍耐,直接到川宁侯府去找我爹。”
“我爹最疼我,必不会让我的人受了欺负。”
“若我父亲的面子都不好使,还有我那几个以战功封爵的二叔、四叔、六叔,若他们还不够让人忌惮,我那几个在外担任封疆大吏的三叔、五叔、七叔、八叔也不是吃素的。”
“若人无故欺上门,我季家不介意让他换个祖宗!”
话落,人已经离开了雅间。
虽然自恃有太子做靠山,凌普还是因季戈这话神情郑重了许多。
掌柜先是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凌普:“这位爷,您确定两种火锅都要?您许是不知道,这火锅虽每一样配菜分量极少,但种类繁多,一般人许是连一种火锅的配菜都吃不完。”
“您非要吃两种火锅,我们也不是不能给您匀一份儿,但我们今日只为让客人尝鲜,若您要了两个却吃不完,可是要罚款的。”
凌普有些烦躁:“爷不差那点儿钱!”
他掌管内务府,这些年捞过的油水不知凡几,缺什么也不会缺钱!
但季戈离开的背影,让他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为了完成太子安排的任务,凌普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等火锅上桌,凌普将屋内所有人支开。
而后,他强忍馋意,不顾桌上正咕嘟冒泡的两个火锅,低头开始在桌面下方仔细寻找起什么东西。
但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凌普心头不安更甚。
他甚至顾不得仪态,当场弓起身子钻到桌子底下仔细寻找起来。
可是什么都没有。
凌普要疯了。
他在桌底下来回不停走动,活像是川剧里面滑稽的侏儒丑角。
若被其他人看到他这副模样,只怕要惊掉大牙。
但凌普已顾不得许多了。
他恨不得拿起放大镜,将这桌子背面的每一寸都翻找干净。
就在凌普快要绝望的时候……
突然,他在十三皇子座位方向的桌子背面,看到了一个被胶水黏过印记。
伸手触摸,上面甚至还有未被撕扯干净的胶体。
但凌普半点儿不觉高兴,反倒脸色大变,恨不得自己从未发现这个印记。
可事实胜于雄辩。
东西,已经先一步被人取走了。
凌普跌坐在地上。
好一会儿后,他突然意识到,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告诉太子。
毕竟太子如今谋划的,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儿!
绝不容许半点儿行差踏错。
这东西若是被其他皇子拿到手了还好,若是被季夫人手下拿到,太子可就“出师未捷”,便提前得罪了一个劲敌。
毕竟季家虽算不得大清顶级权贵,他家却实打实地掌着兵权。
凌普一着急,立刻便要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可他却忘了,自己头顶桌上还摆着一桌子的火锅配菜,以及两个正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滚烫火锅。
他钻出桌底时一个不小心,头顶碰到桌沿。
哗——
滚烫的汤底在锅里打了个旋儿,朝着四周泼洒而出,一部分毫无意外地落到了他头顶。
汤底顺流直下,又滑到了他脸上,甚至眼睛当中。
不过短短一瞬,凌普所在的雅间内便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掌柜立刻带人撞门而入。
却只看见了,一个面容狰狞,看起来狼狈可笑的男人。
季戈离开醉香楼后,立刻乘车前往川宁侯府。
半路,她突然想起如今快到林淮散值的时间,于是又安排了人直接去翰林院门口堵人。
“见到姑爷,直接将人带到川宁侯府。”
丫鬟领命,一路小跑去了翰林院。
不久,季戈赶到川宁侯府。
季世文与韩熹正焦急地等她上门,一听见通报便立刻冲出房门,在半道儿上将人堵住。
季世文赶紧问:“怎么样,东西可找着了?”
韩熹更是满脸惊慌:“戈儿……”
季戈也不多话,直接拿出一封信:“若无意外,太子藏在醉香楼的东西,应该便是这封信。”
韩熹一把夺过,将信件打开后……
一脸茫然。
她疑惑地将信还给季戈:“你确定真是这东西?”
季戈低头一看,上面写了两首诗。
诗句本身中规中矩,选题也毫无特殊之处,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母女二人在季家也算得上是文学水平出众的了,若她们两人都看不出这诗句有何不妥,季世文拿去后,自然也看不出。
但他毕竟行伍出身,对一些传递消息的手段比较了解。
于是,他提出了好几种隐形字的写法。
可经过验证,信纸并无问题。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下手才好。
季世文对康熙忠心耿耿,到底不愿将其疼爱的太子想得太坏:“女儿,你说会不会是我误会了?”
季戈下意识想要反驳。
但在开口前,她还是多问了一句:“爹,您的消息从何而来?”
季世文小声开口:“是爹以前的亲信特意派人告诉我的,我回京之后,他被调到了荣国公名下,如今是荣国公的亲兵,算是半个心腹。”
季戈:“荣国公也是太子党羽,他没必要挑拨离间。”
既然他大费周章地告诉了父亲,那就必然确有此事。
可是……
季世文看着信中诗句,这也没什么问题啊?
一直到林淮赶到川宁侯府,他几乎是在刚看到诗句的下一瞬,便惊慌地将信纸丢在了地上:“你们手中怎会有此人的诗句?”
这两首诗果然不对!
季戈急忙追问:“这两首诗有什么问题?”
林淮面色难看:“诗句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写诗的人却有着天大的问题。”
三人疑惑地看向林淮。
林淮咬牙,低声解释:“此人是康熙早年的进士,原本也算才华横溢,很受读书人的追捧。但他得志便猖狂,担任庶吉士期间树敌无数,没多久便因两首反诗被杀了头。”
“若非有人怜惜其才华,为他求情,只怕他会被诛九族!”
正因为他没被诛九族,此人姓名也就不曾广为人知。
毕竟康雍乾三朝wén • zì • yù频发,诛九族、诛三族、牵连一众亲友死全家的都不在少数,只死了区区一个人,实在掀不起半点儿风浪。
但对季家而言,他是否被冤枉、或者结局是否侥幸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手中这两首诗,出自此人之手。
一个被朝廷确认的,“反贼”。
季世文瞬间面色大变:“太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莫不是想让季家死绝不成?!
季家有兵权,所以即便是皇子也不得不礼让三分。
可正因为有兵权,他们决不能与“谋反”扯上半点儿关系,否则掌权者绝对会“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何况季家是汉军旗。
康熙对汉人的防备,可从未少过。
意识到太子算计后,季世文对他充满了恨意。
韩夫人面色同样难看,她赶紧将地上的信纸捡起,直接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出火苗后直接将信纸点燃。
等到信纸被烧成灰,季戈仍不放心,抬脚又在灰上踩了几脚。
直到再看不见上面的字迹,所有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林淮仍旧一头雾水。
季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林淮傻眼片刻,将所有事情串了起来:“所以,太子这是想让夫人,或者说季家与九皇子背后的大皇子一派结仇,然后自己栽赃嫁祸季家谋反,让季家求救无门?”
只是太子没想到,季戈竟会在今日以主人的身份出现在醉香楼。
此时季家与九皇子虽然结仇,但吃亏的是九皇子,并未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一旦季家铁了心投靠大皇子,不管九皇子心里是何想法,面上必然会摒弃前嫌。
所以太子今日才会突然上门。
而太子一动,大皇子必然不会放任他单独与季戈接触。
再加上担心九皇子的老八老十,被八皇子一起拉来的老四,被太子拉来的三皇子,其他皇子自然也闻风而动,都跑来了醉香楼。
人多,太子与三皇子能用的手段也就有限。
但不得不说,这一招仍旧打到了季家的七寸,若真成功了,势必让季家投鼠忌器。
“可他为何要这样做呢?”林淮想不通。
季戈冷笑:“兵权!”
季家因兵权被人追捧,又因兵权被人忌惮,自然也会因为兵权被人算计。
林淮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是说太子并非想害季家,而是想要借此将季家拉如自己麾下,将季家兵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季戈点头。
林淮本能地不愿深想,脑子晕乎乎地问道:“荣国公不是太子党?他手上也有兵权啊……”
荣国公已经足以与大皇子对抗,太子还要更多兵权来做……
林淮突然打了个激灵。
他抬头,与同样惊恐的季世文对上了眼睛。
翁婿二人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