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1/2)
那个叫顾岭的少年在使用幻术。
宁清漓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他周身泛着白色的光芒,双手间渐渐凝成一个巨大的光球。
光球里充满着记忆,有宋燃灯的,有顾岭的,还有柳千阙的,顾岭把这些记忆送到宋燃灯的眉心,很快它们统统消失不见了。
宋燃灯的双眸一片空洞,她站起来,抱住顾岭的脖颈,朱唇微起:“师兄……”
顾岭的眼里又高兴又难过,他声音嘶哑地道:“师妹,我的师妹……”
而这一次,宁清漓却不再宋燃灯的身上,她成了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静静看着。
顾岭拉着宋燃灯,两个人在浮山剑宗肆意妄为,抵死缠绵。
柳千阙赶回浮山剑宗时,宋燃灯穿着嫁衣,站在顾岭身后,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师父……我和师兄成婚了……”
年轻的顾岭警惕地看着柳千阙,浮山剑宗四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幻境,一个个晶莹的圆球里,尚能看到顾岭和宋燃灯相处的影像。
“你疯了。”柳千阙冷冷地看着他。
顾岭却笑起来:“师父,您是神祗,自然不明白我们人类的挣扎,你看,师妹以后都不会缠着你了,她是我的了。”
柳千阙看向顾岭,颇为失望,他不懂,这世上怎会有人失去理智,做这样的事情。“白虎之力,最为霸道,极容易反噬,你好自为之吧。”他疲惫道,“你们走吧,浮山剑宗,再没有你们的名字了。”
活了几万年的凤凰想不明白,为何人类生命如此短暂,却也仍然要追求那些不可求之物。
后来,柳千阙又收了一些徒弟,清一色是男孩子,足有十几个人,他教他们修真之法,却不再亲自照顾他们起居,一应生活都是自己来。
他疏离而冷漠,不再事事亲为,只当是无聊的时候,找的一个乐子。
而与此同时,宋燃灯和顾岭,隐居在一处山林里,朝夕相处。
顾岭编织了一个庞大而华美的幻境,把宋燃灯装了进去,她仿佛一只被摆弄的提线木偶,再没有自己的意念,自己的思维。
宋燃灯只是一个喜欢顾岭的空洞皮囊。
十年、二十年……
有一天,顾岭终于觉得受不了了,他开始尝试,恢复一些宋燃灯的神志。
起先的时候,她仿佛还是痴痴傻傻,过了几个月,才渐渐有了好转。
直到有一天,宋燃灯突然想起了一切,她要走,顾岭却拦着她。
“你不能走!”他神色扭曲,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不能走,你已经是我的妻!”
宋燃灯偏要走,他再度软禁了她。
“顾岭,我这一生从未如此恨一个人。”宋燃灯枯坐在房中,静静看着窗外。
顾岭从她身后抱她,细密的吻落在她的后颈。
“恨我吧燃灯,便是恨,我也要让你心里只想着我。”
后来,渐渐的,宋燃灯乖顺了许多,会对顾岭好言相向,偶尔也会温温柔柔地说话。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宋燃灯低声说着,“师兄,我心里也是有你的。”
顾岭高兴极了,他渐渐松开了对她的限制,两个人偶尔也会出去逛逛。
宋燃灯又拾起了剑法,偶尔会在院子里练剑。
美人如玉,剑气如虹,她的美如一朵带刺的蔷薇。
那日,顾岭站在一旁看她,她的人在花雨中穿梭,顾岭一时出神,等他回过神来,却只见宋燃灯一剑刺了过来。
她的剑刺穿了顾岭的胸膛,眼里都是满满地恨意。
顾岭茫然问:“为什么?”
宋燃灯说:“我这一生,都不想再见到你。”
她走了,而顾岭没有追上。
她回了浮山剑宗,却见柳千阙当风而立,慵懒地看着演武场上,上百个年轻人在练剑,少年人清脆而干净的声音隐约传来。
宋燃灯停下脚步,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突然意识到,师父不是她一个人的师父了。
此时,柳千阙也看到了她。
他看着宋燃灯,淡淡道:“顾岭放你回来了?”
宋燃灯茫然地点头,她落在柳千阙身边,声音颤抖地唤:“师父……”
柳千阙重重叹了口气:“罢了,从此以后,你就是浮山剑宗的大师姐了。”
宋燃灯回来了,宋燃灯也长大了。
她避着柳千阙,也避着所有人,潜心修炼,从不与人提及之前发生的事。
她有玄武的空间之力,修为日进千里,她也不常在门派里呆着,反而四处游山玩水,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开始绘制九州七界的地图。
长长的卷轴标注着她踏过的每一寸土地,山川湖泊,沙漠大海,凡是她去过的地方,都在地图上留下娟秀的字体。
有一天,她在鹭洲遇到顾岭。
顾岭在和蟒龙缠斗。
“我弟弟就是你杀的?”蟒龙在浓云之间,咆哮着,雷声滚滚,一道道落下。
顾岭被打的七零八落,几乎重伤。
宋燃灯出现,她拉着他的手,空间之力幻化出无数藤蔓,挡住了蟒龙的视线,只这刹那,她便带着顾岭逃得无影无踪。
他们回到浮山剑宗,顾岭受了很重的伤,多年使用幻境的反噬让他有时会陷入疯狂。
柳千阙瞧着这两个弟子很是发愁,棘手的人类,情感实在奇怪。
比如宋燃灯,她竟跪在地上,求他救顾岭,哪怕顾岭曾经害她,囚禁她。
“我告诉过他,幻境之力,会反噬,他不但在你身上用,还在自己身上用,他的识海一片混乱,如此下去,便是不死,也是要疯了的。”柳千阙气道。
“在自己身上用?”宋燃灯不可思议地喃喃着。
顾岭垂着眸子,嘶哑着说道:“你走了,我不想打扰你,有时候便做个幻境自己住在里面。这两年,我用的少了,不知为何,我似乎是有些糊涂了的,竟分不清是自己在幻境里,还是在幻境外。”
宋燃灯哭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是看着顾岭憔悴而难过的样子,她就是狠不下心来了,她抱着顾岭,流着眼泪。
“你又何必呢?”
柳千阙看着二人,只想把他们都丢出去。
“养好了伤,早点滚。”柳千阙冷冷说道。
宋燃灯要起身,却被顾岭抓住了衣襟,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低低唤道:“师妹……”
此后,浮山剑宗又多了个大师兄,大师兄和大师姐是一对道侣,之前在外游历,最近才回来。
柳千阙不太怎么理会这两个大弟子,由着二人想上课便上课,想偷懒便偷懒。
顾岭的伤很快养好了,他的性子却似乎变得越来越阴郁起来,整日里总不说话,偶尔还会被噩梦惊醒。
有一夜,幻境之力失控,所有人都做了同一个噩梦,漫天的大火将浮山剑宗烧成灰烬,弟子们从睡梦中哀嚎出声,仿佛真的能感受到烧灼的疼痛。
柳千阙冲到顾岭的房间,却发现宋燃灯也在,顾岭在混乱中哀嚎,一声声的大叫:“燃灯!燃灯!别走!”
他叫的声嘶力竭,在黑夜中回荡在山谷间。
宋燃灯问:“师父,他到底怎么了?”
柳千阙厌弃地看着顾岭:“幻境之力本就不稳,他传承力量又不是走的正路,被反噬了,这样下去他活不了多久。”
“救不了他吗?”宋燃灯怔忪道。
柳千阙犹豫片刻,慢慢摇了摇头:“人早晚会死,燃灯,你多陪陪他吧。”
顾岭收到这个消息,只轻轻笑了笑:“我死了,再没人缠着你了,日后你也可以放心了。”
可宋燃灯却不想顾岭死。
她去找柳千阙。
浮山剑宗的正殿,一盏孤灯摇曳,宋燃灯跪在柳千阙面前,这些日子她清瘦了不少,一身的白衣委顿在地上,越发衬得面色苍白。
“师父,我想救他。”
柳千阙冷冷道:“我说了,你救不了他。”
宋燃灯微微一笑,她仰着头,女子温润的脸秀气而美丽。
“师父,我知道,你救得了他。”
她的师父无所不能,天上地下任意驰骋,救一个人,又有什么不能的。
可柳千阙的眼睛却异常冰冷,他道:“他若活,你必死。”
“我不怕。”宋燃灯低低地说道,她低着头,眼泪一滴滴的砸在地上,她这一生,只有两个爱人,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师兄。
同门之谊也罢,夫妻之实也罢,宋燃灯分不清自己为何要这样做,但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顾岭死。
“师父,人一生好难啊。”宋燃灯轻声啜泣。
柳千阙挑了挑眉道:“我没觉得。”
宋燃灯破涕为笑:“师父,你真是个傻鸟。”
后来,柳千阙还是告诉了宋燃灯,顾岭活不了,是因为幻境的反噬,他用了太多的幻境之力,层层叠的反噬变成噩梦,已将他的识海搅乱,若想他走出来,便要将那些噩梦送给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会一直一直陷入梦魇之中,直到死亡的那一日。
“你想好了,那不光是会死,还会死得很痛很痛。”柳千阙悲悯地看着宋燃灯。
他不喜欢这两个大徒弟,他也不理解他们之间的情感纠葛,对于凤凰来说,沧海桑田,白驹过隙,人族那点可悲的情感距离他太遥远了。
宋燃灯却坚定地点头。
“我不后悔。”
她救了他。
顾岭醒来的那一刻,便能听到宋燃灯的哭声,她陷在梦魇里,日夜呼唤着师兄。
“师兄快来救我!”
“师兄我怕!”
“师兄我求求你放过我!”
她每日只有一个时辰是清醒的,余下的日子,她日日夜夜都陷在梦魇里。
顾岭陪着她,却无法阻止地看着她一天天地衰败下去,直到有一日,宋燃灯说想看风景。
顾岭陪着她,一步步走到后山,苍山掩映之间,暖暖的阳光照着一切的生灵。
可这阳光,却照不到她。
宋燃灯走到悬崖边,突然道:“师兄,我想吃对面那棵树的果子。”
她指着山对面,果然有一片果树,红红黄黄的橘子堆得到处都是。
“好,我去摘。”顾岭飞过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回眸,便见宋燃灯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这样的人生,太痛了,她不想再继续了。
顾岭看着她的身影,彻底疯了。
“所以,师父,她怎么不是燃灯?”顾岭嘶声问道。
楼焱闻到海水的湿气,他沿着走廊往下走,只觉得水系灵息的气息越来越重。
焚天剑或许是感应到了什么,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楼焱沿着楼梯拾级而下,面上的神色阴冷至极,眼里的戾气也是极重的:“宋燃灯的魂魄早已跟着梦魇一同碎了。”
顾岭的声音沉默片刻,才突然轻笑一声道:“师父又骗我,若是如此,宁清漓又怎会有本命空间?”
“燃灯死后,我收回了玄武之力。”楼焱的声音沉沉,带着些许怜悯和悲哀,“宁清漓的本命空间确实是燃灯死后的灵珠所出,但她不是宋燃灯,宋燃灯的魂魄已死。顾岭,你若是以为,引宁清漓来此,便可再行幻境之术,召回宋燃灯,那你就是大错特错了。”
楼焱一边说,一边停下脚步,他已走到水边,只见水中隐约可见一个女子的轮廓。
他毫不犹豫地跳入池水之中,朝里面游了过去。
戴着避水珠的宁清漓在水中飘荡,楼焱把她拉起来,抱进怀里。
她在海水中泡了太久,整个人都冰冷异常,楼焱皱了皱眉,他眉心间略过一丝红光,将一丝火系灵息注入她体内。
楼焱抱着宁清漓上了岸,她仍在昏迷,却不自觉地把人往他怀里钻。
“宁清漓,醒醒。”楼焱抱着宁清漓低声唤道,她眼皮颤抖,却丝毫没有睁开的迹象。
“宁清漓?”楼焱又叫道。
他以灵息烤干二人的衣衫,又将宁清漓暖了许久,她的眼睛在眼皮下越动越快,可却说什么,也睁不开眼。
楼焱眉头紧紧蹙着。
“顾岭,解开她的梦魇。”他声音嘶哑,看向水底。
“师父,来看看我啊,你既到了,我们师徒总不好不见面的。”顾岭的声音低低传来。
楼焱呼吸一窒,却没有马上应声。
“还是说你也怕了我?”顾岭兴奋地笑起来。
楼焱起身,将宁清漓放下,而后转身钻入冰冷的海水中,他甚至没有佩戴避水珠,只在水中挣扎地游着。
海水之中,不透光,四处都是阴暗一片,只有一个铁笼隐约可见,四处皆是各种妖兽,见是楼焱,皆躲得远远的。
楼焱深入海底,只见海底深处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上绑着一个男子,他浑身上下都以铁索捆绑,锁链蜿蜒而去,看不见尽头。
那个男子看上去二十岁的年纪,一头银丝,在海水中飘散,他穿的单薄的衣衫,身形瘦削,脸颊苍白如纸,只有一双幽幽亮着的眼睛,紧紧盯着楼焱。
“师父?”顾岭笑起来,“我们至少有几千年不曾见过面了。”
他低声地呢喃道:“现如今你混的如何?浮山剑宗还认你吗?寒露宫的人告诉我,你如今叫楼焱,乃是魔界的魔修,是个魔头。”
说到这里,顾岭哈哈大笑起来。
“魔修,魔修,真是可笑,曾经的正道第一人,却被我搞成了大反派。”
顾岭笑的十分嚣张,可楼焱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漠然地看着顾岭,淡淡道:“无论是什么,与你又有何干?”
“师父还是同过去一样,死鸭子嘴硬。不过这一次我确实没想到,你为何要来救那个叫宁清漓的女人呢?”
“没有为什么,别废话,若不然拆了这里。”楼焱不耐烦道。
顾岭轻笑着,悄然道:“我没有想为难她,她毕竟有一副不错的皮囊,适合复活我的燃灯。
“宋燃灯根本不可能再复活了。”楼焱厉声道,“你这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顾岭,你若安分守己,我还可以把你关在这里,饶你一条性命,你若执迷不悟,别怪我杀了你!”
顾岭安安静静地沉默下来,他看向楼焱的眼睛,双目之中泛着幽幽的蓝光:“可我能做到。”
楼焱微微一愣。
“只是需要师父你一条性命。凤凰涅槃,若我拿到涅槃之力,不就可以重塑燃灯肉身了吗?”顾岭微微一笑。
楼焱的周围突然泛起阵阵白光,无数个幻境一起朝他的身上撞过去,楼焱猝不及防,勉强祭出焚天,却还是觉得大脑中一片混乱,忽而是曾经的记忆,忽而又是浮山剑宗时的岁月。
楼焱只感到一股猝不及防的剧痛击中头部,他发出一声大叫,双目间猩红一片,强大的火系灵息激荡开来,楼焱的脸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起来。
“顾岭!你敢!”
他的面前猩红一片,无数修者突然漠然朝他疯狂地袭击过来。
“师父,重生的雏鸟还是弱了些,要怪就怪你浮山剑宗的好徒儿吧。”顾岭轻轻笑起来,而后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般,脸上露出一丝讶然。
“师父,你也有弱点了。”
***
宁清漓慢慢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台阶前,避水珠早已不见,海水中泛着隐约的红光,热浪一股股袭来。
她站起来,正阳剑握在手中,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颤声道:“楼焱?可是楼焱?”
下一刻,大海沸腾起来,水中突然出现一个漩涡,楼焱从水中一跃而出,他手中握着焚天,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强大的火系灵息,就连背后,都隐约可见翅膀的轮廓。
他落在宁清漓面前。
宁清漓呼吸一窒,愣愣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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