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铜雀台(2/2)
裴椋看了一眼弹幕没什么事之后倒也没再继续,“感谢天下第一帅的火箭,今天直播就到这里。”
她说完这一句就径直关掉直播间,只留下尚且还留在恍惚之中的陈毅一行人。
裴椋刚刚关掉直播把绷带拆好提前涂好药膏,转头就看见熊孩子还没睡,半夜爬起来开冰箱闹腾。
她不由得仰头吐出一口气,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缓解已经胀直到酸痛的肩膀。
“你半夜不睡做什么?”抓鬼吗?
头顶传来的声音带着微凉的温度,叫裴辰后背一激灵微微的心虚了一下,手指甲扣紧冰箱门里,小步小步的试图把自己挪走。
顺带着努力转头辩解道:“我只是饿了,想要爬起来拿一杯牛奶!”
“我们家没有牛奶。”裴椋纠正他话语中的错误。
“我们家为什么会没有牛奶?”熊孩子率先蒙了一下,显然也没想到这个答案,不过对上眼前的视线很快反应过来改口道:“那——那我就是来拿吃的,反正我就是饿了!”
“冰箱里也没有吃的,非要说的话,可能还有两瓶营养液。你就算是找理由好歹也找一个靠谱的。”
裴椋不得不提醒他一下残酷的现实。
熊孩子愣住了,站在原地彻底的不敢置信,“为什么我们家什么都没有?”
“……”别说,这问题还真回答不上来。
裴椋想了一想最近的情况,基本上一日三餐都是在晏词那边解决的,偶尔带一些外卖,基本上也就是当天吃完,能够囤积下来几乎没有。
再加上裴辰不提,她也就没在意这方面的问题。
以至于现在她不得不转移话题,“问题歪了,你半夜来找冰箱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想拿点猫粮给姜小牙分享!”
裴辰抬着头,振振有词理直气壮,理由用的也的确很正当。
“那你明天自己去买。”裴椋没懂为什么就这点事还需要弯弯绕绕兜一圈子,索性直接扔给他一张纸币,紧跟着合上冰箱柜门,“抓紧点睡觉吧。”
闻青斐那头终于是忙完了赶回来,她半夜又是顺手翻窗进来,身上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一身行色匆匆的样子,裴椋刚见到人就顺手扔给了她一瓶冰水,“怎么着?你人总算是插上翅膀飞回来了?居然还飞了两天。”
“你可别调侃了,我这一趟光是回来就废了不少力气,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说我搭上线了,一群人恨不得凑到我跟前来卖人情,什么事也要几个通讯不停。”
闻青斐一靠下就恨不得立马闭上眼睛,伸手搓了搓眉心话语抱怨。
“这不是挺好的吗?你提前享受了。”
“享受什么,我头疼的慌。”闻青斐驳回了一句,随即正色开口开始说正事,“而且C区那块地我拿到了资料,那地方位置不错要建造的地方不大,倒是足够我们控制一下供给金属的数量,唯一问题是——”
“那地方很难缠。”
裴椋动作一停。
闻青斐也没等着她问,而是继续沉声说下去,“刚好那块地方就在西区最混乱的地带中心,原先供给建筑机械零件的是本地的一些小型渠道,一定程度上是已经脱离了罗科的垄断但又被垄断的更全面,是如果打不通这一层受到的阻碍,受到的阻力只大不小。”
她就说老狐狸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松口,直接给了一块地出来。
这与其说是给出一个机会,倒不如说是给出一道难题的挑战!
她们想要搞机械零件的供应,本身的存在就是触动这块蛋糕,触动N9这种大财团还能说远在天边暂时察觉不到,就算是察觉到了手也很难伸的这么快,能够留出足够时间脱身。但触动C区的地方私人渠道就不一样了,这其中面临的不是同一个问题。
闻青斐忍不住低骂了一句,“也怪我没事先问一句这区的地,不然就不接下这块烂摊子了。”
“这烂摊子已经超乎了你的想象?”裴椋倒了一杯水,冰凉的温度很快叫掌心冷下来。
“嗯。”
裴椋当然明白其中难题,她手背上的青筋关节绷紧,声音镇静下来,“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你把那资料提供给我一份。”
闻青斐那边的事情大概交流完,但C区的棘手并不是几个小时能够解决的问题,裴椋大致浏览过一遍资料后还是准备按捺下来,主要是为了验证她自己的一个猜想。
而今天的直播也相应了晚了一些时间,等再打开的时候弹幕已经等到焦躁。
今天直播什么?
“今天直播……金漆木雕铜雀台。”
眼前人的声音越过头顶,顿了顿后重新开口,似乎又压出极轻的音调。
弹幕则是很快反应过来纷纷表达疑问。
等等,谁来告诉我铜雀台到底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过这回事?楼下有知道的吗?
去你的……你问我我问谁去,我估计这问题是没有其他人能答出来了,还是直接问大佬吧。
用觉得直接问是最好途径了,花费时间找资料都不一定能找出来。看吧,平常时候的课代表已经在此时消失了踪迹。
裴椋扫到屏幕手腕一顿开始扣紧卡槽,解释道,“铜雀台属于潮州戏剧里的一个场景代指,至于在现实中的铜雀台——”
因为一个夜梦金光所获吉兆而建立,于漳水之上,彰显平定四海之功,檐角如展翅欲飞,故名铜雀台。
裴椋顿了顿,“不过今天要雕刻的主题其实确切点来说《徐晃射锦袍》。”
她说着顺带把木料拿到铺到台上,然后就直接占据了整个直播板面。
刻刀紧紧依偎在旁边,难得的在此刻对比下显出小巧玲珑来。
赵倩刚拿起的杯子顿时顿住,抬头看着屏幕上的那块木料,她寻思这不是大佬平时的工程量啊!
“而且这——”
“雕的完吗?”
说得好,这也是直播间其他弹幕想问的问题。
整个版面几乎可以预见工作量了,裴椋倒是淡定,“还行,”
眼前人依旧是一身随意的黑色短袖,挽起袖子挑了把刀和凿子出来才开始动作,木料的构图草稿沾湿了了一层水,紧紧贴在木料上,清晰可见每一步的走向!
木为纸,刀为笔,放到此时倒是成了最恰当的形容。
裴椋手腕稳稳当当,刀尖陷入木料里一层层推进,通雕算是潮州木雕里最独特的表现形式。
每一个环节相当苛刻,因为通雕属于多层次的镂空,但凡手下有哪一个错位,整块木雕都得毁于一旦。
裴椋直接剔除多余木料,她下刀干净利索,绝不拖泥带水,开胚。
由表及里由浅入深,跟随着刀尖的角度层层推进削除层次,潮州木雕遵从的就是一个有刀路就有通路的道理,只是处理不好会影响整体效果,所以更考验工匠的功力。
陈毅动也不动,就这么愣愣看着,其他弹幕最开始还在。问各种角度刁钻的问题,但到了此时,却是一心不再想其他,而是盯着屏幕上的每一个动作不放。
秦年秋难得打开直播间,刚刚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旁边人还有人好奇的放下手里杯子,扭过头来询问:“年秋姐,你在这里看什么呢?他们人都去一块了,不跟着一起吗?”
秦年秋搭着光脑甚至没有回头,只出声道;“嗯,他们去就去了。我在这看个直播。”
直播间里的光线并不亮甚至可以用昏暗来形容,但是手上刻入木料的动作却恍若清晰可见,拉拢着观众的视线。她手臂线条在雕了这么些后终于开始慢慢流畅有力起来,不再是先前能一手抓的情况,手背跟着绷紧青筋。
裴椋骨节分明,整个后背全是汗,短袖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粘在了背上,额前也必不可免的滴下汗来。
整个通雕人物的工程量就是大——
庞大。
陈毅在心里无声的默念了一下这两个字,眼皮抖了抖,整个嘴唇微微动起来。
潮州木雕的戏剧人物图不是没有出。
但这种年纪的不能说少有,只能说就没有。
基本上都是入行十几年的老师傅才会开始去尝试挑战,然而这已经相当于他们做上了半辈子的目标才开启起点。
就连陈毅也是一样,他也就是前两年才刚刚开始上手,一直停在路上没继续。
木雕潮剧人物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人物神态等等,这些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需要练个半辈子才能够完全把控的东西,就连陈毅自己都不敢担保能否顺利完成。
眼前人却是一上来就够上去这个最高门槛——
还说年少轻狂呢,还是有实力任性妄为呢?
陈毅忍不住苦笑了一句,轻嘲自己。
绝对是有实力的任性妄为,大佬的实力是真的能够横扫一切了,要刻个潮剧人物算个什么?平常一群人吹的跟什么一样的,结果大半辈子就刻这么一个。
上面的用词最好谨慎点,不是你动手真以为戏曲雕刻这么好刻?十几个人物还要把控,每一个神态动作稍微会画一点,就是整幅作品毁于一旦,更何况金漆木雕本来对体力要求就高了,一般人还真够不上这个门槛。
二楼是了解过的人,大佬这种只能说是极端程度上的天才,拿平常人去比,这还真没法比,明摆着欺负人。
弹幕也开始探讨起来。
裴椋此时已经刻完了粗胚,终于站起身拿起旁边毛巾浸湿,拧了一把水重新擦了擦手和脸,整个人这才顿时缓解些。
她咳了咳喉咙发现嗓子这会紧的慌,咳嗽两下,声音有些沙哑的调整了表情勉强道,“……潮州木雕雕刻量太大,不过这会刻完粗胚了后会好上点。”
秦年秋已经伸手搓了把脸,她自己一个人单独坐在位置上没什么人过来打扰,只有后面的张公子恰好绕道走过来,正好瞥见她手里的直播,忍不住愣了一下:“年秋姐,你也在看大佬直播啊?”
张公子又仔细看了两眼直播忍不住开口道,“果然,今天直播也是金漆木雕。”
他还以为昨天直播之后大佬还要再休个两天。
秦年秋终于回头看他,“你有事?”
“没,没事!”张公子连连摆手,“这不是叶哥先回去了我路过吗?”
“陈良呢?”
张公子像是被提醒了一般,抽了抽嘴角想起来人,“他啊!前不久跟叶哥打输光了身上所有钱,吃了一个月泡面,前天又输掉了最后的一百,乖乖回去找他妈求饶去了!”
秦年秋:“……”
这可真是好样的。
她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顺势将目光转回到了直播屏幕上。
裴椋重新拿回对木雕的掌控权。
徐晃射锦袍……细胚也已经显出人物的神态动作,整个板块被占据的榜榜当当,亭台楼阁以及各式人物的分布位置。
整个木雕的顶端就是铜雀台,曹操坐在高殿之上围观底下将领的箭术比拼。
前头几人已经展示完,后来者的徐晃则挽弓搭箭,对面锦袍的纹理被用木料刻画出来,逼真的略缩版一般,人物神态动作生动夸张,带着戏剧人物特有的处理手法!
构图汹涌,登堂斗势。
期间氛围剑拔弩张——
裴椋挽起袖子声音沙哑道:“戏剧里有一句常说的话,叫做三四人可做千军万马,六七步如行四海九州。说的就是浓缩的部分。”
而这段话体现在雕刻中只会用作与极致的减法,金漆木雕本来就是减法艺术,再叠加上一个戏剧夸张化的特点,多余的场景和前提摘要会被直接省略掉,要的就是单单一个场景的张力细节就能够让看客自行填充完前因后果的效果!
我去,这个夸张手法太到位了点吧?明明看其他的大佬人物雕刻戏剧,虽然感觉不错挺复杂,但这真正意思差的远了。
差远了也是正常,你看大佬刻的那个作品不跟人差远了的?
不会说话也不会只会彩虹屁,只能一句牛哇献上了。
裴椋刀尖人物构图已经初见雏形,木雕中央曹操安坐铜雀台的中堂,而已经比拼完箭术收手的几人站在另一方,右方则见半道杀出来的徐晃弯弓搭箭,准备射落悬挂柳枝之上的锦袍,意图强抢锦袍的许褚在旁虎视眈眈,场景变转密集,神态动作各不相同。
《徐晃射锦袍》主要难度在于人物众多,而且各自的神情姿态更是大相径庭。
那头四人已经一箭射去,正中红心,金鼓齐鸣,众皆喝彩。夏侯渊更是胜于一筹,拈弓搭箭直接射出,稳稳射中四箭之中!
本以为胜券在握,怎料旁边又杀出来个不速之客,叫嚣着将锦袍留于他。
面对这话,各个人物神态动作却又刻画出了精髓,在手上刀下自成一体!
夏侯渊对眼前的厥词回道:“汝更有何射法,可夺我袍?”
徐晃则是直接开口:“汝夺射红心,不足为异。看我单取锦袍!”
晃动的细长柳条实际比柳叶的受力点更难寻,难度更大,锦袍挂在其上随之飘荡,要是想从中寻找中心点,可需要真正的百步穿杨的功力!
人物一举一动浮于木上,锦袍被风吹动掀起一角,弧度自然,上面的纹路花纹被刻画清晰几乎肉眼可见。
徐晃说罢,拈弓搭箭,遥望柳条射去。
拉弓的动作则更显得他整个人动作凌厉,手背绷紧,拈弓搭箭,宛如整个人化为一把弓般,指尖紧紧搭着一角,猛地松开弓箭——
箭出,
柳条断。
则锦袍坠地!
“好——”
张开张了张口,控制不住的伸了手,下意识也想叫唤一个好出来。直到抬眼看向眼前屏幕才猛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是,木雕里的人物射中了,他跟在外面叫好什么?!
而裴椋此时正抬头看着整幅的木雕成品,每一个细微处也被剔除碎屑和瑕疵,扣紧刀,紧紧按着卡槽,刀背压出一道深痕。
半响松开。
“上漆吧。”
她重新挽起袖子,打湿毛巾擦了把脸和手臂,叫整个人温度降下来,声音还带着沙哑,微凉的水渍混杂其中。
生漆和桐油比例三七开,再加猪血融化加热就好了,其实可以直接搞来备用,但手旁没有随时可以储藏的地方,直接做比起加热的时间也没麻烦多少,裴椋索性就直接这样了。
生漆很快调完,刷子进去能够刮出浓稠的漆汁来。
裴椋拿起刷子沾了漆汁,涂抹在每一寸地方,毛刷刷头较小刷毛细密,能够充分的涂进照顾不到的角落缝隙里。
人物表面覆盖上一层浓稠深褐色的浅层生漆,下一秒就是贴金箔。金箔纸尺寸不够大,一片片的,只能分次来依次铺在木雕上,直到贴满板块为止。
“这——”
陈毅动作顿了顿,抬头看着直播时而皱眉又时而叹息,“的确是在里面领悟到了许多啊……”
后生有为。
反正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对一个后辈如此推崇,而且还从她的雕刻技法中吸取到了许多未曾谋面的一角!
陈毅叹一口气面容忽然舒展开,乐了一声又释然了,“算了,反正那群老家伙摆到这面前来也是一个待遇!”
大家也不比谁强,那不就完了。
而且这幅潮州木雕的戏剧人物其中手法的揣测和观察本来就需经验,只不过一般人不外露各家又有各家的藏身技法,至少陈毅觉得看完这场直播后自己一直封存着的木雕雏形终于可以开始动笔了。
“好了,最后一步。”
陈毅听到这里终于停下了思绪被唤回直播间,压了压被濡湿的掌心,眼睛动也不动紧紧盯着屏幕屏住呼吸。
很明显,熟悉直播的几乎都知道裴椋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
裴椋手腕微动,视线聚焦在木雕上。
终于抬手落在版面上,浅浅用刀尖刷开金箔——
整个地方霎时间金粉和金屑飞扬,洋洋洒洒的落在地上,手上,似乎是将她整个人一角也镀上了金。
整个场景的震撼感太大,以至于陈毅眼皮动了动才抬起,他全心全意都在直播屏幕上的那块木料上,视线跟随着裴椋的动作掀起金箔纸的一角。
金纸下的戏剧人物也被镀上一层金般,在光线下流转着浓郁的色彩。
曹操高立大殿之上,此下人物各个生动,锦袍的纹路也因为被镀上了层金成了金袍,巨大的张力叫整个场景充满着鲜活的争斗气息!
裴椋手背微微绷紧青筋,紧跟着将画面转向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