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回来了(2/2)
从始至终,皇帝都没有多余的话。
仿佛他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做一件事。
那就是将她带走。
施见青抬步要追,却被一人伸臂拦住。
斗笠下露出一张白皙俊脸,桃花眼中笑意盎然,却坚定地将他拦住,“殿下。”
“非是臣僭越犯上,实是君王有令,臣不得不从。”
施见青冷冷地看着他。
……
“我知道了,”迟迟攥紧他的袖口,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那个时候,你是什么心情了。”
知道他失去她,是怎样的痛苦,绝望。
施探微看着她的手,有些意外,“你不怪我么”
不怪他消失了这样久
“怎么可能怪你。”
迟迟起身用力地抱紧少年,像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肋骨,把眼泪鼻涕全都蹭到他的衣服上,才不管有多金贵。
“我日夜同观音娘娘祈祷,只要能再见你一面,付出什么代价我都甘愿。”
被这般热烈的情意给冲击到,施探微捂住鼻子,“……就那么喜欢我啊”
他耳根薄红,眼角眉梢俱是调笑,把她从怀里扒拉起来,看清她的脸,蓦地止住了声调。
因为她哭了,可能她也没意识到自己在哭,哭得一抽一抽的,妆都花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眼角鼻尖洇透了红色,泪珠子断了线地往下掉。
形容好不可怜,可一张口,那声音又脆又响,“探微哥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施探微一震,蓦地捂住她的嘴。
迟迟说不出话,便只顾掉眼泪,那泪水一滴一滴不断绝,全都消到了他手背上,就跟大水决堤似的。
施探微只好拿开捂住她唇的手,一言不发地抬袖给她拭泪,可没一会儿,他就忍不住喉咙里的痒意,以手作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
咳着咳着,咳出一口血来。
迟迟看呆了。
她在这里哭。
他竟然在那边吐血…真真算是两败俱伤了,她忍不住破涕为笑。
施探微都被她打败了,无奈地把她望着。他的唇瓣被血染红,像是染了胭脂似的,无端的艳丽妖冶,他捧起她的小脸,指腹在她眼尾蹭过,“不哭了?”
“不哭了,”迟迟闷闷地说,“你能回来比什么都好。我哭什么,我笑都来不及。”
说着还真的扯出一个笑来,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真难看,”施探微感叹道,捏了捏她软软的脸颊,眼中笑意温软。
在她鼓起腮帮子,又要掉金豆豆时,他又将她紧紧抱住,语气温柔地哄道,“但是,探微哥哥最喜欢你。”
……
“什么”
年若寒拍案而起,他活到这么大岁数,第一回听说这样离奇的事!
先是官家死而复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控了宫中御林军,再是亲王成婚之夜,官家身为李生兄长,竟然当众抢亲。
这就罢了,还将抢来的新娘,堂而皇之地接进了宫中?!
实在太过荒谬!他焦虑地走来走去,忽然顿住脚步,厉声道∶
“速备马车,我要进宫面圣!”
不久以后,他跪在太极宫中。
"官家,听说小女正在宫中叨扰,不知可有此事?既有太后懿旨,小女便是板上钉钉的广陵王妃,与官家身份有别,此般留宿宫中,有违礼数,”
他一字一句,脸色古板道,“请官家容许微臣将小女带回府上,好生管教。”
"……"皇帝轻轻看他一眼,并不搭话,而是吹了吹纸面上的墨,待半干后,他盛情邀请道,“爱卿来看看,朕这道旨意拟得如何”
竟是一道,宣年三小姐入宫伴驾的旨意!
只看一眼,年若寒遍体生寒,连忙跪了下去。
“还请官家收回成命!微臣身为礼部侍郎,有劝诫官家之职,实不忍见官家为世人诟病啊!”
这嫁入广陵王府,纳采问名三媒六聘流程都走遍了,早就昭告天下她是广陵王妃,怎能进天子后宫
施探微莞尔一笑,他款款走出,亲手将年若寒搀扶而起,神情和语气都颇为柔和,仿佛对待准岳丈般亲厚。
“爱卿错了,不是她入朕的后宫。而是朕以皇后之礼,迎她入宫。”
"……"年若寒震惊到无以言表,这、这还是那个冷心冷肺的皇帝吗他印象中的官家,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小女资质平平,”顾不得擦去额头簌簌落落的汗珠,他仓惶跪下,“岂能……岂能……”
"岂能母仪天下还请官家三思啊"
年若寒深深叩首,从他额头滴落下来的冷汗,早已在地面汇集成了小小的水涡。
乱了,全乱套了……
他年家数百条性命,恐怕———要悉数折在那庶女手中了!
“朕说她配,她就配,”施探微的手逐渐放开,眯起眼眸,“莫非爱卿是在质疑朕?”
这句话的威胁意味不可谓不重。
想起这位少年天子,曾面不改色地屠了秦家满门。纵使有再多言语,年若寒也不敢吐露。
只得颓然应了声”是”,悻悻告退。
踏出太极宫,他面沉如水。
侍从不解道“年家能出一位皇后,这是何等光宗耀祖的好事,大人为何愁眉不展”
年若寒愁眉不展,摇头道∶“是谁都好,偏偏是她?也不知干了什么好事,竟引得皇室两位弟兄争抢……”
他抬眼看向夜空,一脸懊丧,喃喃自语道,“莫非,真是天要亡我年家?”
侍从一脸不解。
年若寒却心事重重,大祸临头,真是大祸临头……那年迟迟,并非他的亲生女儿。
之所以会默许她进宫,不过是断定她的资质不会中选,即便中选,年家也可以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跌下来,做个低阶宫女,永远无法翻身。
虽然,他也不知她生父是谁,却隐隐觉得来历非凡。素日里便不敢对她多有照拂,只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至于她的生母……
每每想到那个病弱而绝色的女人,年若寒的心中就会泛起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怪就怪他不该一时不忍,被她楚楚可怜的表象所蒙蔽。当年将人安置在府上,埋下这样的祸端。
年若寒面无表情。
为今之计,只有除去这个隐患,才能保住全族上下几百条性命!
他断然喝道∶
“去慈安宫!”
慈安宫。
崔氏一向雍容端庄的面庞,出现了几丝裂纹,隐隐浮现怒色∶
“皇帝!你素来冷静自持,今夜做下这样的荒唐事,哀家只当你有苦衷不得已而为之。可没想到……若非有人告知,哀家恐怕还蒙在鼓里!君夺臣妻,这是何等丑事?何况,那是你胞弟……你当真要忤逆不成”
施探微掸了掸衣袖,勾唇一笑。
他的目光在殿内逡巡了一圈,而后若有所思地看向崔氏∶
"母后近来凤体欠安,不宜见风,从今夜起,这慈安宫便谢绝来客吧。"
“你这是要……软禁生母”
崔太后不敢置信,死死握住扶手,这还是她那个至纯至孝的皇儿吗?
施探微一如既往地笑着,一派温润如玉的模样,他很温柔地说,“大庆,毕竟是朕的大庆,母后插手的够多,也该归还给儿臣了。至于皇后之位,儿臣毕竟长大了,胸中自有定夺,就不劳母后费心了。”
他……崔氏感到一阵眩晕,扶住旁边嬷嬷的手才勉强站住,定睛一看。
她的儿子,还是那副斯文的君子模样,谦谦有礼,谁都想不到他刚刚当着她的面,下了一道什么样的旨意
“就为了区区一个庶女”她抬手指着施探微,目光严厉,“你不要你的名声,不要你的母后了么你如此忤逆不孝,先帝泉下有知,只会唾弃于你”
施探微似乎沉吟了一会儿,旋即不解地看着母亲,“大庆需要一位皇后,朕需要她。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可她是你弟弟的妻”
“母后。”
施探微冷淡下来,眸光平静如水,却让人窥见那底下的冰冷,“儿臣并不喜欢听见这样的话。”
他缓缓扫视过这里的每一个人,从宫女到嬷嬷,目光充满了上位者的压迫感,众人被他一看,只觉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出。
他的意思已经分明。
今夜这里发生的对话,不允许有人泄露一丝半点!
否则,下场……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殿内一时间变得鸦雀无声。
“你如何能你如何能……”
崔氏抚着胸口,脸庞涨红,感觉那里堵着一股气儿,死活顺不下来。
她生生掐断了指甲,尖声叫道,“来人,来人!去把那个妖孽绑来,去把那个蛊惑皇帝的妖女绑来不,不,直接就地处死”
崔氏身边的嬷嬷得令,就要起身。
“谁敢动她,朕就杀谁。”
施探微轻描淡写。
这一声出,嬷嬷一个腿软,“噗通”跪在了地上,再也不敢妄动。
崔氏缓缓对上皇帝的目光,那双灰绿色的瞳孔中寒意涌动。并不是她那个孝顺文弱的儿子。
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笑着的。
她完全不能理解,他怎么还笑得出来。在说出那样一句,几乎等同于杀母的话来以后?
此时此刻,崔氏终于反应过来,她太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他对于权势的掌控欲比他的父皇要重得多,也许,他早就对自己心生不满,今夜不过是借着立后的幌子,来警告自己。
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
还好,还好,他们的母子情分还在。
然而这个想法一出,她就听见施探微用一种很轻的语气说,“那种事,是最后一次了,母后。”
那种事
崔氏蓦地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宫外那件事,她命人,将那个孩子杀死的事。
他竟然知道,竟然一直都知道?!
他那时才多小
他才多小
崔氏脸色煞白,浑身脱力地坐了下来,她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吓得手脚冰凉,竟然难以站稳.
官家仁爱大义,孝顺宽和,圣明理智。
崔氏一边觉得他陌生无比,一边又隐隐觉得,是,他天生就是这样。
终于撕掉了一直以来的伪装,露出内里最真实的模样。
明明是她一直期待看到的。
可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皇帝,崔氏忍不住地感到心寒。
她模模糊糊地想到多年前,她的贴身侍女妙姑跟她说过这样一句话。
世上根本没有太子殿下在意的人和事,但凡有一念之差…
直至今日,崔氏才终于看清自己这个儿子,温润如玉背后的本性,何其的可怕。
翌日,官家立后的消息一出,早朝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