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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64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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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路边,靠着电器店冰凉的橱窗,后背被雨水浸得湿透。

想了一会,她忽然笑起来。

她嘴角噙着笑,一字一顿,在那空白的文本框里,打出一行字来:

[祝你们百年好合,天长地久。我们两个,好聚好散。]

……

从重庆回来后很长时间,姜思鹭都在做梦。

梦里永远是那条山路,弥漫着浓重的雾气,下着她从未见过的瓢泼大雨。她在那条路上一直跑,一直喊段一柯的名字。

可他坐着的车却一点都没有减速。

她急得发疯,甚至都不管身边还有其他的车驶过,只是拼命朝着他的方向狂奔。眼前一阵阵发黑,脚下忽然一绊,她整个人平着摔了出去,然后狠狠扑进山路淤积的泥水里。

她想漂漂亮亮来见他,化了很好看的妆,穿着他最喜欢的那条裙子。

妆早就花了,裙子也脏了。

她从泥里爬起来,膝盖和手肘都闷疼起来。她垂眼看去,看见了淤泥之下,伤口渗出了红色的血。

她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大雨里。

他坐的那辆车早就消失在雨幕中,她这才钝钝地想起,方才车窗里那匆忙一瞥,他是和赵诃娴坐在一起。

于是她那么爱哭的一个人,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只是沿着山路,沉默地走下去。

这天从病床上睡醒的时候,她梦里又是这条看不到尽头的山路。手背上感觉不大对劲,护士的惊呼彻底把她从幻梦中惊醒。

“这都快没了你怎么不叫我呀!输进去空气很麻烦的呀!”

姜思鹭蓦然抬头,看见输液瓶里见底的药剂。

护士走过来帮她拔针——本地小姑娘,说话很嗲:“每天都和你讲叫个朋友来陪下呀,医院这么多病人,我看不过来的嘛……”

姜思鹭哑着嗓子:“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对方叹了口气:“好了,下午可以出院了,你一会去办手续……有没有人来接下的?你这输了三天液,怎么还是虚得要命。”

她垂下眼:“我问问吧。”

生日那天,她凌晨从重庆回到上海,在家里睡了一整天,醒来却觉得愈发虚弱。去医院挂号,血糖低到被医生留院观察。

段一柯给她打了很多电话,她没有接,于是他发信息。她睡醒的时候会看看,也知道了那天的来龙去脉。

但她一句话都没有回复。

医生让她少看手机,她就带了几本书去医院。有一本她大学常看的《解忧杂货铺》,东野圭吾在里面写——

“人与人间的情断义绝,并不需要什么具体的理由。”

看到这句的时候,她把那页折起来,忽然就困了。她睡了个很长的觉,梦里这半年的日子如浮光掠影,如白驹过隙。

很奇怪,在上海的梦都是彩色的,到了北京,画面的颜色就逐渐褪去,最后连声音都消失了。他们在黑白色的世界里对视,拥抱,分别,像溪流里的两根芦苇,拼命靠近彼此,又一次次地被浪花分开,最终汇入了不同的江河。

那些在重庆没有掉的眼泪,都被她在这些黑白色的梦里落干净了。

针头被拔掉,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那天在山上磕破的关节还留着痂,手背上都是输液的针孔。她血管细,有时候找不到位置,一扎就是好几次。

起身的时候,手机振动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发现是黎征,于是接起。

“喂?”

对方愣了愣,可能是她听起来太虚。半晌,男人开口。

“姜小姐,你……回上海了吗?”

她靠回病床——最近稍微动一下就觉得累。

“回了的。不过我最近可能不太方便和你吃饭黎征,我……”

“你在哪里?”

她顿了片刻,然后回答:“我在医院。”

“在看病?”

“在住院。”

“……什么时候出院?”

“今天就出,你看要不然这周六……”

“你发我医院地址,我去接你。”

“不用的,我打车就好了……”

“地址发我,我已经去车库了。”

姜思鹭:……

也是,这人一贯如此。

她起了下身想说些什么,结果又是一阵晕眩,差点从床上摔下来。想到一会儿还得跑上跑下的办出院手续……

她叹了口气,挂掉电话后,给黎征发了个定位。

退出和黎征的对话框,段一柯又有一条微信过来:

[你回我一下行吗?]

她恍惚片刻,然后退出了微信。

办出院手续的时候医院系统出了点问题,耽搁来去,就拖到了晚上七点。姜思鹭和下午给她拔针的小姑娘遇上了,对方叉着腰,对黎征劈头盖脸一顿骂。

“女朋友住院三天来都不来一下的啊,就出院接一下?哎现在的女孩子怎么找男朋友光看脸的啦,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啊?病了都不晓得来照顾,以后怎么靠得住啊……”

姜思鹭连忙想解释,被黎征拉到身后。

“不好意思,”他对那小护士低了下头,“她没和我说。早点晓得的话,第一天就来了。”

他态度好,小护士息了怒。

“那你女朋友很懂事的哦……这么懂事的女孩子不多见,你好好对人家哦……”

她嘀嘀咕咕的走远了,姜思鹭叹了口气:“这又不是你该挨的骂你应什么……”

黎征笑笑,没说话,带她往停车场走。

上副驾的时候他帮他开门,等她上车,又没走。等姜思鹭把安全带系上,弯腰帮她调了下座椅。

“不用太低,”姜思鹭直着身子,也不想在人家车上太随意,“这个角度可以了。”

黎征收手,靠背调节的机械声暂停。姜思鹭往后仰了下,确实比直着坐舒服。等到对方也上车的时候,她有点控制不住地闭上眼。

“开空调么?还是你想吹吹风。”

姜思鹭低声说:“开会窗户吧。”

窗户也降了下来。

没有玻璃的阻隔,外面的世界是清晰的苍翠。

她这才意识到,已经是夏天了。

上海的夏天真好啊,咖啡,冷饮,街角半开放式的餐厅,落地窗,树荫,穿着吊带的漂亮姑娘……

可是怎么好像,和她都没什么关系。

车开出去一段,暮色落尽,夜幕降临,街边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来。大约是开着窗的原因,黎征车速不快,风打在脸上也是软的。

他放了首歌,有风笛声,大约是北欧民谣。姜思鹭闭着眼辨认着歌词,然后听到他问自己:“姜小姐,你和那个男孩子分手了吗?”

她无知无觉地笑了笑。

“分手……”她目光落到街边的咖啡馆,“黎征,你和人分过手吗?”

对方没有追问,顺着她的话回答:“大学的时候,分过。”

“那你觉得,什么样才算是真正的分手?”

他像是思考片刻,然后开口。

“我觉得人在开始下一段感情之前,都不算和上一段感情真正分手。”

“这样么,”她靠着椅背,说话带点懒,引得黎征忍不住看了一眼,“听起来你还挺有经验的。”

“姜小姐没有分手经验的么?”

她把车窗升起来,车里就显得寂静。

半晌,她才回答:“擦肩而过,也算不得分手。”

车行至小区,黎征已经对到她家单元的路熟悉了。熄火后,她调直座椅,解开安全带,听见黎征说:“最近要去医院的话,都可以找我。”

“怎么好意思总麻烦你,”她摇摇头,“我这次出了院已经好多了。”

黎征叹了口气,收回目光。

“那你不和我说,我就只能多问问了。”

姜思鹭无奈:“黎征,你知道你这人特别……就是别人不按你的来你就想办法让别人按你的来……”

黎征倒没否认:“我确实是这个性格。”

两个人下车。

夜风带了些夏日燥热,姜思鹭同黎征道别。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对方便回到了车里。她松了口气,回过身,刚想进单元门,却见到暗处亮起一点火星。

呛鼻的烟味扑面而来。

下一秒,黑暗里一个人影慢慢现出来。段一柯把烟从嘴上拿下来,眼底赤红,神色冷得可怕。

他们在夜色里对峙。

他知道她不喜欢他抽烟,他就偏要在她面前抽,抽完一整根。抽完了去拽她手腕,她下意识后退,又被他强硬地拽进怀里。

她不回他消息,她和黎征出现在楼下,他有很多难听的话。

可是抱住她的时候,他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她好瘦啊。

以前抱起来是软的,现在瘦得像一根芦苇,锁骨和肩膀都硌人。下巴尖得紧贴着颌骨,脖颈像是一用力握就断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起来,他垂下眼,看清她落在肩膀上的手背,遍布着输液的淤青和摔伤的结痂。

他疼得嗓子都嘶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他问,“你甩下一句分手就走了,我问你什么都不回,到底是怎么了?这些伤是怎么弄的?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啊?”

她偏过脸,声音淡得他心惊。

“你不拍戏么?”她说,“突然回上海,剧组不找你么?”

他顿了顿。

“找,”他说,“所以我只有八个小时。”

八个小时,来回的飞机,交通……留给她的也没多久。

但他还是回来了。

她不理他。

姜思鹭叹了口气,手撑着他肩膀,把自己从他怀里推开些。

“上楼吧,”她说,“那我们就,好好谈一下。”

她身上沾了他的烟味,脚步又有点虚浮。段一柯从身后扶住她的肩膀,姜思鹭愣了愣,侧了下身子,躲开了。

走到门前,她把门打开。

几天住院不在家,又是扑面而来的冷清气息。姜思鹭把桌子清干净,倒了杯水,给段一柯拿到面前。

他抬头看她:“你别对客人似的对我,我也住这儿。”

她笑笑——仍然是很客套的那种笑,甚至不接他话。

“喝吧,听你嗓子都哑了。”

那是急的。

你不理我我急的。

段一柯手指握上杯柄,往喉咙里灌。两口水喝下去,再抬眼,姜思鹭坐到他对面了。

他忽然觉得好绝望。

怎么会这样。

怎么是这个谈判的姿态。

她不是应该看到他就扑进怀里,蹭着他脖颈说想他吗?

哪怕受了委屈,大哭一场,那交给他,他就该哄她。

怎么是这个客套的样子,看起来简直……

简直和她对待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时候一样了。

段一柯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姜思鹭不是个多甜多乖的姑娘。

她对孙炜,对顾冲,哪怕对孟琮那种地位的人,都是摆出平起平坐的姿态——她傲得很。

她只是在他面前的时候,愿意撒娇,愿意让他哄,愿意把自己的脆弱和委屈告诉他。而现在……

她把那些曾经赐给他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他目光往下落,落到她手上。

“手怎么回事?”

姜思鹭也看了一下,伸开五指,歪着头回忆。

隔了半晌,软声回答:“病了,去输液了。”

他心口有个地方已经在被刀刃割了。

“那个关节上的……”

“摔的,”她收回手,淡淡看着他,“生日那天追你的车,摔了。”

那刀不割他了,直接捅进去,然后拧着血管转。段一柯手足无措地站起身,走到她跟前,蹲下,去抓她放在腿上的另一只手。

也摔伤了。

他后知后觉地去看她胳膊,看她膝盖,全是结痂的伤口。他抬起头,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

“坏了,”她还是那个淡淡的声音,“塌方了,车上不去。我进隧道的时候,手机掉到地上,摩托车开过去,压碎了。”

她这次不用他问了。

“我在外面等了你很久,”她声音轻轻的,可落到他心里,每一句话都是一把钢刃,“我想进去,安保不许。我借别人电话给你打,没有来电显示,接电话的那个人,把我拉黑了。好不容易等到你出来……”

她笑了笑,好像已经不在乎了。

“你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叫你。我追了很久的车,然后就这样了。”

段一柯握着她的手慢慢攥紧,看她的眼神里全是后悔。

“你不用给我解释了,你发的微信我都看了,我知道你掉进潭里了,”她温柔地碰了碰他的眼睛,“好些了吗?看东西听东西还好吗?”

她还在担心他。

他都想把自己杀了。

他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收了方才所有戾气。

姜思鹭温柔地看着他,重复问:“好了吗?”

他点头。

她松了口气,收回了目光。

段一柯喉结滚动了下,问她:“那你好了吗?”

你好了吗?

你摔破的地方还疼吗?

你输液又是低血糖吗,你……好了吗?

她低着头没有看他,愣了半晌,疲惫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好,”她轻声说,“你看我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呀。”

她扶了下额头,说:“段一柯,你扶我去沙发上待会儿行么?我有点坐不住。”

他没有扶,他直接横抱她,她倒是也没有阻止。他以前老这么抱她,对比起来,心慢慢沉下去。

太轻了,轻得要从他怀里消失了。

他把她放到沙发上,又往她身后塞了个抱枕。姜思鹭仰头看他笑笑,说:“可以把那个胡萝卜抱枕给我吗?”

他一愣,回身去拿,然后递给她。

缓了一会儿,总算有力气说话。

“我这两天在医院啊,其实想了好多事情。”

“和你在一起这半年,真的挺开心的。我做梦都没想过会和你这样谈恋爱,好美的一场梦啊,比我写过所有的故事都美好。”

“可是人不能一直活在梦里。”

“我今年去了好多地方。东阳,北京,内蒙,重庆……你在哪儿,我就去哪儿。认识了好多有意思的人,也见到了很多没见过的风景。”

“可是我……”

她闭了下眼睛,段一柯下意识去抱她。

姜思鹭躲开了。

于是他的怀抱僵在半空。

“可是我好累啊……”

“那天给你转发的微博,是气话,我知道你们两个什么都没有。其实……是我跑不动了。”

“追星星太累了,接下来的路,你自己往上走吧。”

她话音落地的瞬间,段一柯不管不顾地倾身过来,把她揽进怀里。她身体微微颤抖,竟然还开玩笑:“好,那分手之前再抱一次……”

“谁说要分手了!”他声音都能听出濒临崩溃,“姜思鹭,你不用往我的方向跑了,以后都我来找你。你先把身体养好,以后我只要有时间就回来,再也不用你去找我了……”

“段一柯,”她的声音略显无奈,“别任性了。那条微信前半句是气话,后半句还算数吧。我们两个,好聚好散……”

“什么好聚好散!”对方猛然抬头,控住她肩膀,“我不和你散,分手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谈恋爱的时候我等你答应,分手你也得等我答应吧?我不答应,我不会和你散的,你别说气话了……”

他来吻她嘴唇,未散尽的烟味呛得她咳了两声。段一柯听见立刻收回身子,茫然地说:

“我戒烟,我不抽了,我以后都不会抽了。我们以后不离开上海了,你不喜欢北京我们就不去了。姜思鹭你别这个样子看着我,你冲我笑笑好不好,你委屈你就来我怀里哭一会,你别这个样子……“

说到最后,他也崩溃了。

像洪水决堤,谁也不想,但谁也只能看着它把一切冲垮。

她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发。他把头埋进她肩膀,眼睛灼得她皮肤都烫起来。

“没办法的段一柯,”她拍拍他后背,“我也没怪你……要怪就怪我生日那天,风雨太大了吧。”

作者有话说:

我很留恋堂皇世界也

有新的天梯载我向上爬

成年人世界没童话

好聚好散如此便罢

各自潇洒

——《真相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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