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鬼棺(2/2)
否则就会被养尸地的怨气反噬,大罗金仙也难逃一劫。
所以刘老汉是最佳的搬运尸体的人选。
而秀珍,正是这个道士在鬼婴要出世的时候,诱她到那里接生!又利用刘老汉对秀珍的痴爱,编了这么个谎言,让刘老汉死心塌地的帮他收集尸体。
我突然间明白了!完完全全明白了!
月饼猛的站起来:“大爷,那个坟在什么地方?”
刘老汉低着头却不言语。
“大爷?”
我奇怪不已,伸手轻轻拍了拍刘大爷肩膀。
只听见“噗”的一声,刘大爷周身骨头发出碎裂的声音,在我面前像倾倒的沙土一样,迅速塌陷下去,骨屑纷扬,最后只剩衣裤堆在地上,从衣服里腾起阵阵黄尘。
他的头骨碌骨碌滚出很远,那双深埋在皱纹下的眼睛仍未瞑目。
我走上前,捧起刘老汉的头,向屋里走去:“咱们俩的阳气太盛,他的阴体顶不住两道阳气,是咱们害了他。”
“他三十多年前就应该死了。”
月饼低声道。
我穿过排的乱七八糟的人偶,心里面阵阵寒意,生怕这些人偶突然活过来。
有几只人偶之间的缝隙太小,我不得不一手怀抱着刘老汉的脑袋,一手推开这些恐怖的人偶。
终于走到床前,我把刘老汉的脑袋端端正正的摆放在秀珍身旁,恭敬地鞠着躬。
哪怕是为了这两人跨越一个世纪的生死之恋!
恍惚中,我似乎看到刘老汉和秀珍在对着我微笑。
老槐鬼棺(十)
我从未向现在这样愤怒!
因为我已经想通了!
月饼背起挎包冷然道:“这次可能很凶险。”
我:“操!”
月饼:“去不去你自己选择。”
我:“操!”
月饼:“那个坟地在哪里?”
“……”我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怒气冲冲的尴尬着。
“你丫儿就不能冷静点!”
月饼摸出根烟。
“操!”
我接过烟,又想起刘老汉浑身冒烟的样子,“我tā • mā • de这辈子就不会写冷静两个字。”
“那你愤怒的想想那个坟在哪里吧,我对这个不擅长。”
月饼又坐到马扎子上,远处传来阵阵鸡叫,“加上今晚两个,九十九个已经凑齐了。
天就快亮了,再不去我们就来不及了。”
我急躁的转来转去,却理不出什么头绪。
如此转了不知道多少圈,月饼笑道:“南瓜。
你真是想问题也不忘练童子功,走的都是八卦位。”
我低头一看,脚印整整齐齐的摆出了八卦位置。
八卦?
我突然感觉似乎离答案很近了,但是那条线索却像一条飞速穿梭的线,想抓却抓不住,这种感觉让我非常难受。
我的脚步停在了艮位!
八卦!太极!封魂阵!养尸地!
我好像听见耳边轰的一声,心里无比清晰。
我拾起个石子在地面上以艮位为阳鱼的阴眼画了一个八卦。
心里默算:槐树林外是封魂阵阴鱼位,而养尸地必然在阳鱼位的旁边。
太极无止,生生循环,那么养尸地肯定又是另外一个阴鱼位。
我又以艮位画了个反方向的阳鱼,也就是半个太极图,然后又沿着半个太极图画出了阴鱼,凑全了另外一个太极,按照艮为阴眼位置对照出了阴鱼的阳眼位置!
那里就是养尸地!在震位!
我以老屋为依据,心里默算着,指了指东南:“月饼!我想到在哪里了!”
月饼不紧不慢背上包:“确定么?”
我顾不上和月饼斗嘴:“跟上。
妈的,这次非干掉那个姓张的!”
“你想到了?”
月饼倒是没有意外。
我心里头又是一阵怒火:那个张家鬼婴,就是火车上姓张的乘警,也就是那个神秘凶手。
火车上的养尸地,在他练摄魂术同时,也是为了把尸体保留到这段铁轨,利用刘老汉收集尸体,送到养尸地!
我最不能容忍的,是那个道士(估计是鬼婴的师傅),为了培养鬼婴,竟然害死秀珍,又把刘老汉做成人偶,用一个谎言骗了刘老汉三十多年!
老槐鬼棺(十一)
“你觉得刘老汉的话可信么?”
我领着路,月饼在我身后问道。
我微微一怔:“难道不可信么?”
月饼眉头又锁成疙瘩:“刚开始我也觉得没问题,可是走了这么半天,我仔细想了想,总觉得里面有些地方有问题。”
我仔细想了想,没觉得哪里不对。
月饼像是在自我分析:“刘老汉对秀珍那么痴情,怎么会把秀珍的脑袋砍下来放在人偶身子上呢?
把尸体背到养尸地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还要根据他们的样子制作人偶呢?
这不是多此一举。
崂山、茅山、全真、青城,这些门派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道术。
如果是西域魇术,那刘老汉为什么又要说是一个道士所为呢?”
经月饼这么一说,我也琢磨过来了,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难道刘老汉把咱们给骗了?
他骗咱们为了什么?
他已经死了啊!”
“别想了,到了或许就会明白了。”
月饼看了看天色,“还有多远?”
“还有一个来小时。”
我掐着指头算着。
“南瓜,这件事实在太奇怪。
我觉得此行肯定非常凶险。”
月饼脚下没停,“如果我们不是对手,你就先跑,我顶着。”
我心头很酸涩: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师父说过,如果碰上转阳鬼婴,要打败他只有一个办法。
就是趁着他吸完最后一道尸气,天色微亮,鬼婴用体内阴气来纳入阳气之时,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如果在这个时候不能消灭他,那真是天上地下,无人再能制服了。
月饼既然这么说,显然很没有信心。
我大声道:“月饼!你丫儿这么急着到阴世干嘛去?
教师父他老人家怎么用爱疯4S么?
乔布斯已经下去科普了。
不用你操这个心。”
我尽量放松着大战前的心情。
月饼淡淡说道:“你tā • mā • de还是处男呢。
我不是。
你要是这么死了,会变成冤鬼祸害人间。
为了让时间少一个冤鬼,南瓜,你该逃的时候就逃,别客气。”
“妈的!你tā • mā • de就不是处男了!”
我被月饼的理由气的哭笑不得,不过我心里明白:月饼的自信心回来了。
月饼:“我撸过。”
我:“我也撸过!”
月饼:“左手右手?”
我:“时左时右。”
月饼:“难怪师父说你不能够心无旁骛。”
“cāo • nǐ大爷!”
我怒锤月饼一拳。
远处又传来公鸡阵阵熊亮高昂的叫声,青黛色的远山抹出一缕晨曦,披上了微灿的金黄色。
月饼慢慢调整着呼吸:“趁着阳气初生,调匀呼吸,做好准备!”
我闻言也放慢呼吸,吐纳着随晨曦而来的第一道阳气,顿觉四肢百骸通彻舒展,五脏六腑迅速周转起来。
“妈的!”
我骂道。
“怎么了?”
月饼奇道。
“操!老子饿了。”
我揉着肚子,“师傅也没教咱们餐风饮露之术。”
“还好我喝了碗肉汤。”
老槐鬼棺(十二)
我和月饼沿着密林,边开路边探路,暴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被槐树上的刺划出一道道血痕。
东方泛起苍白的鱼肚色,点点毫无暖意的晨光沿着枝桠交错的树干,躲过树叶的遮挡落了下来,地面的露水慢慢升腾起茵茵雾气,顺着裤腿粘着我们的皮肤。
我实在是走的筋疲力尽,口干舌燥。
还好正是槐花盛开之时,漫山遍野的槐树上挂着一嘟嘟雪白色的槐花,透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我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扬手打下一截树枝,上面有七八串饱满晶透的槐花穗子。
我不由舌尖生津,口水直流。
正要俯身把树枝拾起,大快朵颐,月饼却一脚把树枝踢开。
“月饼!你啥意思!我又不是要吃独食!”
我捋着袖子准备和月饼玩命儿。
月饼目光始终盯着前方,冷冷道:“这里的槐花不能吃。”
“你说不能吃就不能吃啊!你以为你丫儿是神农氏啊!今儿我就遍尝百草了!”
我快走几步,弯腰拾起那截树枝。
“南瓜!你看前面?”
月饼高声喝道。
我向前看去,不远处,是一株巨大的槐树!
这棵槐树起码四人多抱,巨大的树根部分暴露在地面,像一条条巨大的蚯蚓蜿蜒盘曲。
苍老的树皮裂出一道道黑漆漆的缝隙,主干似乎已经撑不住累累枝桠和每条枝桠上悬挂的东西。
让我倒吸一口凉气的是:枝桠上挂着一张张人像皮纸画,均是真人大小。
枝桠随着晨风轻晃,皮纸画也如同吊死的人一样,跟着枝桠摆动。
“那个老头没有说这棵树上还挂着这么多皮纸画。”
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对。
“那不是皮纸画,”月饼声音更加阴冷,“这棵槐树,是从坟里长出来的。”
老槐树上密密麻麻挂着的,全是干扁的像纸一样的死人!
那棵老槐树,我越看越像一张女人的脸,心里头莫名升起亲切的感觉。
就像嗷嗷待哺的婴儿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树下坟前,一个男人落寞的跪在那里。
坟头青烟渺渺,摆放着许多祭品。
“你们来了?”
男人依旧背对着我们跪在那里,“这里,葬着我的母亲。
每年,我都会来祭拜她。
她也一直在看着我长大。”
男人站起身,轻轻搂抱着老槐树,然后缓缓转过身。
看到他的脸时,我发自从灵魂深处的惊呼!月饼也浑身剧震,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男人!
我和月饼看到了我!
那个男人,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没错!一模一样!
老槐鬼棺(十三)
“知道为什么在火车上没有杀你们了吗?”
男人轻蔑地笑着,“你也发现了?
我和你长的一模一样。
我叫张扬。”
我不可置信的望着张扬,双腿簌簌发抖,灵魂正在被一丝丝剥离,身体慢慢冰冷。
月饼手中光芒大现,轻轻按在我的肩膀上,一股热气沿着我的经脉遍布全身。
但是我的思维仍然一片混沌混乱,有三个字像野兽一样在脑子里面突来窜去:我是谁?
“在火车上为什么你这么容易被我控制?
因为咱们之间一定有牵扯不断的关系。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关系。
在卧铺包厢里,人偶娃娃注视着你的时候,我也感应到了。
当时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看来我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一个人。
你是另一个我?
我是另一个你?
你是谁?
我是谁?”
我的嗓子变得嘶哑干燥,茫然道:“我不知道……”
“你们相信那个刘老汉的话了?”
张扬眼神突然变得凌厉,“我的母亲姓张,叫张秀珍。”
月饼低语道:“南瓜!我知道你现在想知道原因,但是他是在拖延时间。
动手!”
我已经完全忘记来的目的,只想听张扬说下去。
我近乎哀求的拉住月饼:“兄弟!让他说下去!”
月饼用力挣着我的手:“也许这只是巧合!你清醒点。”
我闭上眼睛:“月饼,你觉得这是巧合么?
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月饼低头沉默着,长出口气,坚定的抬起头:“好吧!要死一起死吧!”
张扬不屑一顾的狂笑着:“拖延时间?
哈哈哈哈哈!你们俩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我所需要想的就是用什么合适的方法把你们杀死。”
“南晓楼!你愿意听我讲下去么?”
我飞速的点着头,萦绕在我心头20多年的疑惑或许在今天就会有答案。
“我的母亲,也许也是你的母亲。”
张扬不经意的瞥着我,我心头又是一阵巨震!
“在上山下乡的年代,从洛阳来到这里。
她学过医,当了这里的赤脚大夫。
母亲长的很漂亮,说话的声音像黄莺在歌唱。
她乐观、开朗、热心,很受这里村民的尊重。
不要怀疑我的描述,我在每年都会回到这里,找老乡询问母亲的事情。”
张扬脸上带着幸福的陶醉,眼中泪光闪闪,又用手摸着那颗老槐树。
那棵老槐树竟然像有感应一般,轻轻抖动着枝干。
树上的人皮又在轻飘飘的晃动着。
我突然也很想摸摸这棵老槐树。
张扬的脸色变得狰狞:“直到有一天半夜,有个人偷偷摸摸的摸进了母亲的屋子,母亲拼命反抗,但是还是被那个男人qiáng • jiān了!那个人就是刘建国!”
“他qiáng • jiān了我的母亲,又活生生把她掐死了!母亲在临死前,死死地盯着他!他怎么也合不上母亲的眼睛,慌慌张张逃了。”
“我那个混蛋师父云游到这里,灵觉到很重的怨气,沿着怨气寻来,发现了母亲的尸体。
师父说,从来没有看见过死人还有这么愤怒的眼神。”
“他在这里把母亲埋葬了。
但是母亲的怨气实在太大,埋葬的时候,他看见母亲的手从坟里笔直的伸了出来,只能做法压住了母亲的怨灵。
他知道,他做的法只能维持一年。
法力失效时,母亲的怨气会化成厉鬼,出来索命。
一年后,师父再回来时,看到刘建国阵阵哀号的跪在这里,周身已经腐烂,蝇蛆在他身体里四处钻着,唯独脖子以上还没有被腐蚀。”
“而坟头长出了这棵槐树。
槐树的枝桠里,托着刚出生的我。”
“不错,我是一个鬼婴!我的父亲是刘建国!那个qiáng • jiān我母亲的人!但是我母亲,死后还是那么善良,那股怨气化成母爱变成槐树,保护着我生了下来。
这棵槐树,就是我的母亲。”
“鬼婴刚生下来,是不会成长的。
一定要每年吸入尸气,到十六年后才开始像正常婴儿一样成长。”
“师父本想除了我。
但是看到母亲化成的槐树,心软了。
出生的我急需一道尸气续命,为了保住我,他把刘建国杀了。
反正他当时的样子还不如死了好!没想到,我吸入的第一道尸气,竟然就是我那个qiáng • jiān犯父亲的。”
“师父把刘建国制成人偶,让他每年背尸赎罪。
又为了让他能撑这三十多年,师父改了他的记忆,让他一直活在那份爱意里!师傅这个混蛋!这是对母亲的侮辱!”
“十六年后,我开始成长,我被师父送到孤儿院,又被一个没有子女的普通职工家庭收养了。
每年,都会有几天我会失踪,而那几天所发生的事情我完全想不起来。
后来想想,一定是师父带着我来到这里吸尸气。”
“剩下的事估计你们也都想到了。
我的能力越来越强,直到在火车上,机缘巧合遇到了师父摄了他们的魂魄。”
“我恨我那个混蛋师父!当年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在这里安静的陪着我的母亲!让我这个qiáng • jiān犯的儿子从小就被当做怪物!每年还要吸这恶心的尸气!”
“你杀了那么多人,你就不内疚么?”
张扬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让我不自觉地问道。
“哼!人会向他吃过的面包道歉么?”
张扬抬起双手,仰视天空。
我仿佛看到了一尊魔神。
一尊和我一模一样的魔神。
讲到这里,天边已经阳光大盛,红润的太阳终于脱离了地平线的束缚,升腾而起。
张扬身体笼罩在晨光中,周身阳气充盈。
他已经完成了鬼婴转世的最后一步!
我呆呆的听着,心里面反复念了上千遍:我到底是谁?
“你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张扬双手扬起,“你们错过了能制住我的最佳时间。
就当我讲了故事吧。”
老槐树上的人皮突然都诡异的动了。
慢慢,慢慢,慢慢展开,像一张张人皮的风筝,漂浮在空中,形成一个奇怪的反八卦图案。
奇怪的声音从地底中传出,就像被封印的魔怪终于挣脱了万年的枷锁,发出毁灭人间的宣言。
地面像潭水般悄无声息的震荡起来,灰尘像跳跃着的细小水珠,恐惧的颤抖着,大地像被煮开的沸水一般,瞬间翻滚起巨大的水泡。
坟头中间,一股土柱如喷泉般向上涌着,越来越高,越来越宽……
“嗷!”
一声怒吼穿破地面,紧跟着一条巨大的龙形怪物以风雷之势从土柱中飞出,傲然游窜在槐树与人皮风筝之间。
分成双叉的巨尾有力摆动着,扫过之处,岩石粉碎。
利爪在山壁上抓出深深的沟壑,一双如同灯笼般大小的怪眼忽明忽暗,轻蔑的看着这个百年才见一次的十丈红尘。
“我是谁?”
我完全失去了最自己身体和意识的控制,浑似不觉的望着这只妖蛇。
“南瓜!”
月饼猛地推开我。
我看到月饼挡在我身前,一条带着腥臭味的舌头穿过了他的肩膀。
老槐鬼棺(十四)
我看到巨大的蛇头就在月饼面前,绿莹莹的眼睛里散发着凶残的光芒。
张开的大口里面毒牙倒生,滴着黑褐色的涎水。
大蛇双叉尾巴顶着地面,身体成一张弓形,前躯高高扬起,蛇口大开。
月饼身体光芒大盛,闷吭一声,双手死死扳住妖蛇的上下颌,双手不停的颤抖,显然已经支撑不住。
“没用的。
这个坟里的棺材就是收集尸气的养尸棺,这条蛇在棺里吸了九十九道尸气,已经成为冥蛇了。”
张扬站在槐树下不屑说道。
月饼肩膀上血流如注,猛烈的喷射在我的脸上。
我凝神聚气,将体内灵气运于双手,刚接触到蛇身,就似被电击般,后退了好几米。
“南瓜!tā • mā • de快跑!”
月饼的膝盖已经开始打弯,蛇头压着他,腥臭的涎水洋洋洒洒的落在他的身上。
我忽然很懊悔:为什么每次师父教我们的时候不像月饼学的那么认真。
这时,我分明感触到大地的震动,有节奏的震动。
就像一支军队整齐的摆着方阵,向我们走来。
天空中响起了奇怪的歌声,这歌声并不嘹亮,却分外婉转凄凉,宛如深夜里流离失所的女子,低吟着命运的凄凉绝望。
冥蛇忽然歪了歪脑袋,似乎在认真着这首歌。
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缓慢,我看到张扬诧异的望向我的背后。
“嘶……”冥蛇长嘶一声,双尾像圆规一样支立在地上,身子挺得笔直,扬起巨头向歌声传来的地方望去。
张扬冷静的脸上终于也出现了惊慌,从怀里掏出个不起眼的陶土制作的椭圆形东西,对着顶端吹孔吹了起来。
这是用来召唤怨灵的气吹乐器——埙!
最早的埙源于古代先民的狩猎工具——石流星(一种球形飞弹),远古多为石制、骨制,后来逐渐改用陶土烧制而成,以模拟禽鸟鸣声,作为诱捕禽鸟的辅助工具。
形制有管形、橄榄形、鱼形、圆锥形等多种。
顶端均有一个吹孔,埙体上有的无按音孔,有的则有若干个音孔,多为陶制品。
目前发现最为古老的埙,是在浙江余姚河姆渡遗址发现的7000多年前的椭圆形一孔陶埙;西安半坡村仰韶文化遗址发现的两个陶埙,距今已有6700多年,一个无音孔,一个一音孔,能吹出小三度音程,即两个音。
大约在四、五千年前,在今天山西万泉县荆村和太原市郊义井村,发现一种二音孔陶埙,能吹三个音。
埙之所以能召唤怨灵,是因为埙为土质。
五行中最易藏纳怨灵的就是土,皆因为土是埋尸之处,故土之怨气最重,山魈地魁,黄狼蛇狐皆出自土中。
水次之,而怨灵只能聚于死水(不流动的水)之中,孤湖、独潭出水鬼、水猴、水懵;活水分流,怨灵不能聚气,也就谈不上聚成鬼,故有句成语为“流水不腐”。
木分两种,一种养鬼,一种克鬼。
养鬼木为槐、柳、杏;克鬼木为桃(桃木剑)、楠(棺材防土鬼)、杨(多为房门,家具,这也是成语“户枢不蠹”的由来。
蠹为白蚁,而白蚁就是常年啃咬尸体的蚂蚁沾了怨灵阴气变成的)。
火、金则克鬼,所以道士的三大镇鬼法宝为:桃木剑、镇魂铃、三味火。
做为中国最古的乐器埙,远古人死后常以它陪葬。
埙长埋于地下数千年,加上本身就是土质,自然与地下怨灵融二为一,因此埙又称为鬼埙。
而张扬手里拿的,竟是一个椭圆形一孔陶埙,这是在地下深埋了起码7000年,饱蘸怨灵之气的鬼埙!
张扬将埙凑到嘴边,也吹奏起来。
我细心听着,张扬吹奏的曲调竟然和远处传来的歌声完全一样,漂浮在空中的人皮里窜出无数灰色的阴气,开始向张扬聚拢。
冥蛇看看张扬,又翘首望向远方。
女子的歌声忽然节奏快了许多,语调高亢,隐隐透出肃杀之气。
张扬脸上黑气一显,也加快了吹奏的节奏,按着吹音孔的手指奇异的跳动着。
完全相同的两种曲调似乎在空气里展开了激烈的纠缠。
随着两股音乐的厮杀,月饼终于支撑不住,慢慢合上眼睛:“南瓜,这是鬼音,专门用来招阴的。
快用灵力抵御!”
“我知道。”
月饼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脸上呈现出异样的白。
我聚起微弱的灵力,输入月饼体内。
他的脸浮现些许血色。
我这才放心下来,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体内不多的灵力已经无法抵抗两道鬼音的侵蚀,全身感觉无数柄利刃穿过,痛裂不止。
“南瓜!你疯了么!”
月饼睁开眼吼道,“你的灵力给我,你tā • mā • de找死啊。”
我想笑一下,可是肌肉怎么也不受控制,就是觉得很困,很想睡觉。
“砰!”
张扬手中的埙裂了一道口子,继而纷纷碎裂。
他身后阴气发出凄厉的怒号,钻入张扬身体。
张扬躯体微晃,喉咙咯咯作响,终于喷出一口黑血,神色委顿的坐倒在树下。
那条冥蛇终于下定决心,身躯猛震,钻入土中,激起大片黄土。
地表高高隆起一溜土包,向女子歌声处遁去。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猛烈,越来越猛烈。
一大片黑压压的影子向我们压来。
歌声停了,窒息的压迫感终于消失。
月饼扶着我靠在老槐树上,我的后背一阵阵温暖。
我仰头看了看老槐树酷似女人脸的华盖,发现老槐树也剧烈的抖动起来。
分明是一种愤怒!
黑影越来越近,终于在晨曦中走进我们的视线!
相貌与我和张扬酷似的美丽女人,手里捧着一个圆圆的东西,面色呆板的走在最前面。
她的身后,是那条冥蛇和一大片陶土人偶。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女人手里那个东西阴测测的说道。
那是个人头!刘老汉的人头!刘老汉那双眯成一条线的眼睛猛然张开,射出两道幽绿的光芒。
我听到了老槐树的哀号。
老槐鬼棺(十五)
那个女人把刘老汉的人头放到地上,双手抓住自己的脑袋,左右扭动着,直到“啪”的一声,脖颈处响起清脆的断裂声,紧接着女人把自己脑袋生生扯了下来。
脑袋下面挂着一条条碎肉、血管、青筋,血管里流出了黄色的浓稠的液体。
那具无头身体把刘老汉的脑袋放到脖子上,接口处像有许多条蠕动的蚯蚓,快速纠缠在一起,终于使人头和脖子完丝合缝,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线。
“你师父把我改成人偶,改了我的记忆。”
刘老汉转了转脖子,顺手拿起女人的人头,从脖颈碎肉处抽出血管,放到嘴中“嗞嗞”吮吸着,白色的脑浆与黄色的血液不停地涌入喉咙,还未失去血色的人头渐渐变得干枯,皮肤慢慢皲裂……
“他不知道一件事,我有两个人格。”
刘建国把干涸的人头随手丢了,冥蛇舌尖一卷,把人头吞入口中。
张扬靠着树干,狠命站了起来。
刘建国苍老的脸像水纹一样波动着,皱纹随着波动,越来越浅,越来越少。
终于变成二十多岁英俊的年轻人的相貌。
“他抹掉了我其中一个人格的记忆,又加上许多他编出来的记忆。
不过他没有想到,我qiáng • jiān张秀珍的人格,是另外一个。
只有每个月没有月亮的时候,才会从脑子里钻出来。”
刘建国是双重人格!在他体内有两个人。
“你师父做了一件好事。
我非常憎恨那个儒弱、窝囊的我,而真正的我又不出来。
释放我出来的,正是你师父。”
“不知道你妈是什么样子吧。
刚才那个女人就是你妈,可惜脑袋让冥蛇吃了。”
刘建国看了看张扬,又看了看我,“娃子,也许那也是你妈。”
我的母亲?
随着体内灵力的剧烈损耗,我的思维也迟钝了许多。
张扬怒吼一声,全身黑气一闪,接着又大口大口的喷着血,神色更加萎靡。
刘建国笑得很得意:“我体内的另一个我,天生就带着强烈的阴气,一定要在月圆之夜,阴气最重的时候释放,而释放阴气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女人。”
“你师父布了这双封魂阵,为的是救你,又把我做成人偶,真正的我都知道,只是装作懵懂不知。
哼!从他对我身上做的魇术,我学会了用人偶聚阴,又利用这封魂阵,为我自己培养一个新的阴体,就是现在这个身体。”
“我从那些铁轨上背回的尸体里,挑选了一个最能纳阴的身体,用陶土封住他的骨头。
当然,我也不会忘记你母亲,她似乎也有着奇怪的阴体,可是我不想用一个女人的身体,就挖开她的坟,把她的头砍了下来,放在那个身体上,用尸汤用喂养。”
“打开你母亲的棺材时,我发现了这条冥蛇在吸纳阴气。
这肯定是你师父留给你的,但是现在已经是我的了。”
“多亏了你们两个娃子,在铁轨那里我发现你们俩竟然能看到走阴进身,正好今天又是鬼娃炼成人身的时候,我就收起冤魂,让你们俩先帮我打头阵,先消耗了那个鬼娃的阴气,要不我还不一定能干掉这个鬼娃。
而他身上,正有我修成阴体最后的一道气。
哼!他的师父想把他培养成转阳鬼婴,却想不到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现在,我可以掌控一切。
世间再无人可限制我!”
刘建国仰天长笑着,笑声就如百鬼夜哭。
突然这笑声戛然而止,刘建国双手一挥:“你们三个做为我的祭品,应该感到荣幸!”
“而你……”刘建国指了指月饼:“你有着和他们俩不一样的天赋,既然喝了我的尸汤,准备做我最得力的手下吧。”
“我早就觉得你有问题。”
月饼突然冷冷道,“所以我没有喝那肉汤。
在你的骨头粉碎时,为了以防万一,我在你脑子里下了噬阴咒,你没有觉得体内现在有小虫子在啃你的阴气么?”
月饼仰起脖子,肚子鼓起圆圆的一团,向上延伸到喉咙,“哇”的吐出几口汤水,月饼抹了抹嘴:“你的魇术很高明,所以我喝下肉汤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是为了小心起见,我分了一部分气把这团肉汤包裹住了。
要不然我也不一定不是那条冥蛇的对手。”
“哼!”
张扬冷哼道,“你怎么可能是冥蛇的对手。”
“那它现在也不是你的了。”
月饼大步迈向前,“南瓜,记住我的话。
如果打不过,你就逃。”
刘建国微微一愣,身上黑气时隐时现,脸色瞬间变得慌乱。
月饼挡在我们俩前面,身上光芒大盛,口中念念有词。
“月饼!你这是找死!”
噬阴咒可以在对方体内布下阴虫,需要引导者用自身的灵气做饵,引导阴虫从对方体内迸发出来,被下咒的人,会全身血管爆裂而死。
而施术者也会被阴虫反噬而亡!
这是师父再三教导我们,这是师门的禁术,终生不可用。
月饼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一个死总比三个都死要好。”
月饼回头淡然一笑,“南瓜,快逃!还有你,张扬,也逃吧。
你们俩也许真的是亲兄弟。
去好好探寻你们的身世吧。
我始终觉得刘建国不会是你们的父亲。
这里面还有许多秘密需要你们探寻,可惜,南瓜,我不能陪你了。”
我的眼泪忍不住的涌了出来。
张扬神色恍然的看着月饼:“你这样做的有什么意义?”
“意义?
有许多事情是不需要有意义的。
你可能永远无法懂。”
张扬一遍遍重复着:“不需要有意义……不需要有意义?”
月饼身上的光芒更加强烈!
无数条青筋在刘建国裸露出的皮肤里钻来钻去,他脸上的血管急速膨胀,“嘭”,额头一根血管爆裂了,一条像白蛆的虫子钻了出来,落在地上,向月饼爬去。
“嘭”!
“嘭”!“嘭”!
“嘭”!“嘭”!“嘭”!
“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嘭”!“嘭”!
刘建国身上的血管像被充爆了的气球一样,一根根爆裂,血肉四处溅射!
“真没想到,”刘建国全身血肉模糊,“杀了你!噬阴咒就会消失!”
他身后黑麻麻的人偶和那条幽蛇齐压压的扑来!
老槐树动了!
老槐鬼棺(十六)
那个老槐树忽然剧烈抖动起来,枝干奇异的扭曲着,树皮下鼓动着无数拳头大小的圆包。
繁盛的树叶开始纷纷滴下水珠。
我清晰地感觉到,这棵老槐树在哭。
张扬仰头望着老槐树,低语着:“妈妈……”
“啪!”
从树上飞出一条粗大的树枝,准确的钉在冥蛇的七寸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冥蛇受到攻击,吃痛转过头,却根本咬不到钉在七寸上的那截燃烧的树干。
车轮大小的蛇头,不停地甩打着地面,绿苔、碎石、小树在冥蛇的垂死挣扎所激发的巨力中,变成无数碎屑,洋洋洒洒回地上,砸皱了满地绿意。
双叉蛇尾在四处乱扫,把身后的人偶纷纷砸碎,陶土碎屑中,露出散乱的人体白骨。
原来这每个陶土人偶都是用人骨制造的。
那口锅,就是用来煮剥了皮的尸体,把肉煮烂,只剩骨头,来制作人偶。
那锅汤,是死人的人肉汤!
刘建国双臂振向天空,大块儿的黑气把他紧紧包裹,冥蛇似乎受到感应,蛇头奋力前挣,竟然从七寸处生生挣断身体,大股黑色的血液喷洒四方,没有被冥蛇扫到的人偶依旧前行!
距离我们越来越近!
我看到脚底下开始裂缝,一道道闪电状的裂口慢慢延长,渐渐变宽。
深幽不可见底的地缝中,冒出了森森冷气,还有一个女人的哭声。
老槐树左右摇晃着,似乎要挣脱大地的束缚。
终于,随着大片泥屑洒在我们身上,老槐树腾空而起。
我清晰的看到她的树根,是一口棺材!
“轰!”
老槐树狠狠砸落在冥蛇身上,无数条树枝纷纷射向人偶,每射中一个人偶,便会燃起黑色的熊熊大火,人偶瞬间就变成灰尘。
“怎么可能?”
刘建国终于还是方寸大乱,身上的黑气消失不见,血管依旧在爆裂着。
压在蛇身上的老槐树一瞬间燃烧起来,黑色的火焰!我没有感觉到一丝热气,而是冰冷彻骨的寒气。
这是冥火(又称鬼火)。
我们三个目瞪口呆的看着突如其来的一幕,不知所措。
冥火越烧越旺,冥蛇怨毒的长嘶一声,在火中翻腾挣扎,却怎么也突围不出冥火的燃烧范围。
那一刻,我清晰的看见冥火探出一条人形火焰,好似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女人,只是她的肩膀上,并没有头颅。
那道火焰,猛地扑向刘建国!
刘建国连声惨叫,皮肉发出“嗤嗤”的焦糊声。
终于,火焰把刘建国拖入老槐树燃烧范围。
刘建国和冥蛇在火焰中哀嚎着,身体慢慢变黑,慢慢干扁,直至消失不见。
火焰徒然间又跃起数米,有无数道怨灵从火焰中飞出,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
“妈妈!”
张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竟然纵身一跃,也陷入火焰中。
“轰”一阵猛烈的气浪将我和月饼震出,火焰猛的收敛,又瞬间膨胀,猛然间消失了。
地面上,一片人偶的碎骨和陶土残骸。
天地间静悄悄的,老槐树爆炸的地方,除了几道气流留下的旋转痕迹,甚至连一个土坑都没有。
天地肃静,只有我和月饼,静然,默立……
一阵晨风拂过,空气里满是忧伤的味道。
闷雷响起,风云骤变,原本晴朗的天空转瞬灰暗,大滴大滴的雨水落在我的脸上,滑到嘴里。
咸咸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泪水?
老槐鬼棺(十七)
山洞,篝火,两人。
“南瓜,你在想什么?”
“月饼,老槐树爆炸的时候你看到什么了?”
“我好像看到一个女人,在对着你笑。”
“还有呢?”
“我看到那火焰似乎是在保护张扬。”
“为什么你说刘建国不是张扬的父亲?”
我犹豫片刻,“或许也不是我的父亲。”
“他侮辱张秀珍的时候,是阴体的性格,阴体怎么能让人怀孕。”
月饼十分谨慎的注意着措辞,“南瓜,不要想了。
张扬或许已经死了。
他心甘情愿的和他的母亲一起死了。
他和他的母亲之间,有着一份我们不能理解的爱。”
我依旧沉思。
张扬和我是什么关系?
我们的母亲是张秀珍?
我们的父亲是谁?
我们都是鬼婴么?
为什么我完全没有记忆?
难道我的记忆也被抹去了?
我到底是谁?
我望向月饼,突然觉得月饼很陌生!
这个世界,也很陌生!
我没来由的恐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