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变奏调(1/2)
入了夏的湾区市中心,碰上阴天,连风都是暗的,裹着粘腻的咸湿味道。
瑞德在房间里打了多久的电话,於星夜就在露台吹了多久的咸湿海风。
他倒是没避着她接电话。
把人压在枕头上,语气沉沉地逼问,非要她说清楚这一趟来的理由,顺序究竟怎么排的。
手机响了也不紧不慢,完全没有被打断的不耐。
顺手抄过电话接起来叫“大哥”的时候,手还在她身上,捏完头发又捏手指,完全心安理得的样子,连节奏都不曾打乱。
对面没说几句,瑞德眼都不抬,淡淡地回一声,知道了。
而后看一眼手底下的小姑娘,毫不避讳地,又或者根本就是刻意地,当着她的面说:
“噢,对了,大哥,顺带查一下,最近叔叔接触的资本来源里面,有没有一个姓周的中国人。”
於星夜就是在这个时候,默默翻身起床,从他手底下溜走的。
其实也没地方去,就是莫名想换个地方呆着。
巡视一圈,拉开了露台的玻璃门。
踏出去,是实木材质的地板,一格一格的,并没有封死。
踩上去,虚一脚,实一脚的。
於星夜反手顺势合上推拉门,将屋子里的最后一丝低沉话音也隔绝。
金属边框砸上橡胶封条,发出一声闷响。
莫名叫她想起几个月前,将她拉进春风里的那个夜晚。
那时,在她也去过的那座海岸线上的房子里,瑞德大约也是在露台边,在阳台门前,给她打电话,说他到家了。
虽然当时是她单方面,强行要求的。
但他答应了,就也还是做到了。
现在回想起来,瑞德对她好像从来都是差不多的态度。
经常顺着她,经常哄着她,甚至有的时候他也很忙很累,有的时候她都能看得出来他的勉强。
就像这一次,明明在今天之前,他们其实都还在对之前的不愉快,保持避而不谈的状态。
倒也没到三缄其口的程度。
因为往往越是真正介意的事情,反而越只能在心里一直打转。
话根本涌不到嘴边,连说出来的冲动都不会有。
只是更像双方都在克制,都在应付,都在回避冲突。
就这么不咸不淡地,一直粉饰太平到瑞德离开,来了湾区。
但是她来找他,他也还是对她很好。
态度也亲近,待遇也细致。
可是,只有不去碰才不会触发的,都是些什么呢?
大约不是地雷,就是炸弹。
远处的天色越发阴沉,气压也低,每一口呼吸都像需要额外用力,都依旧觉得胸腔打不开。
於星夜趴在栏杆上,看着外头像包了一层膜的楼宇和天地,哪儿哪儿都发灰。
看得她越发茫然。
瑞德讲完电话出来,找了一圈,才看见她在露台外面。
他走过去,敲敲门,好玩儿逗趣似的“咚咚”两声。
小姑娘扒着栏杆,听见动静回头,眼里空空落落,隔着一道门就这么看着他,就舍不得眨眼了。
瑞德失笑出声,唇角勾出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宠溺的弧度。
他抬手拉开隔在两人之间的玻璃门,“发什么呆?”
又抬眼看一眼天色,朝她伸出手:
“可能是要下雨,外面不闷么?不进来?”
於星夜站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没说话,往他怀里钻。
她好像,除了这招,就再不懂其他的表达方式了。
他问她发什么呆,她也要愣一会儿才想明白,自己是在想,除了她,还有谁也是这样的吗?
也是喜欢趴在瑞德胸口,把头埋进去就不想挪动了。
——大约还有发动机盖儿吧。
之前在他的生日会上,他的朋友,察尔森来替他看着她。
她喝了几口金汤力而已,啰里吧嗦地没话找话跟察尔森聊。
找来找去,话题也不过都是在瑞德身上。
其他问题都是口水话,唯独问到,察尔森为什么管瑞德叫发动机盖儿的妈咪。
他当时的回答,先是说,就是为了打趣,看他每次黑脸的样子就觉得来劲。
接着又讲,“他那个人,一点什么羁绊都不乐意多有。明明救都救回来了,当时还说什么,‘我经常不在家,什么都不适合养。’Sowhat?现在还不是养得好好的!”
於星夜总觉得察尔森当时,是不是讲到半路,还翻了个白眼。
“本来就是嘛,做人哪能没点人味呢?天天绷着,做皮筋,做鼓面,做绷带好了......”
他举的例子里,都不乏自觉英明。
於星夜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想法。
她觉得察尔森醉得比她厉害,才会说瑞德做人有问题。
而放到现在,她想的又是,也许察尔森随口喊中了,却没有意识到,瑞德身上的某种气质。
但发动机盖儿意识到了。
她也意识到了。
.
进到屋子里,中央空调开着通风模式,呼吸间,确实要清爽许多,胸口也没那么闷了。
瑞德就这么揣着她回到屋子里,这才发现——
“怎么鞋都不穿?”
把人在沙发上放好,瑞德又起身,回去卧室一看,果然在床边找到她的拖鞋。
前几天,难得在天黑之前,就见完了当天约的人。
他打电话给她,问她要不要来湾区待两天,等夏季课程开始了再回去。
问的时候没想到她会拒绝,不过真听到小姑娘隔着电话,吸吸鼻子说不要,他也没再多追问什么。
只是在停下脚步的时候,发觉跟前刚好是一家手工店。
橱窗里摆了一堆毛茸茸又粉嫩嫩的家居系列。
最中间那个模块底下,就是一双这样的拖鞋,夹着绒的,还刺了一串绣。
说实话,挺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
但他当时就是莫名觉得,也许会很适合她。
甚至就算只是摆着,跟他家里的家具风格搭在一起,好像也不算多么突兀。
尽管她说不来,瑞德也还是鬼使神差地推开贴着粉白花饰的玻璃门,穿过又是云朵又是绵羊的卡通图像,一身冷硬地走进那家与他气质完全不符的店里,刷卡装袋,一路拎回了家。
然后,连同包装袋一起,就那么随手搁置在玄关的鞋柜上。
好在包装没拆,才不至于半路让她分神再多问一句他家里为什么会有准备给女孩子的拖鞋。
也好在,她来了之后上脚试过,确实很合适。
瑞德弯下腰,清修手指浅浅一勾,拎起来回到客厅。
拖鞋么,原本往地上一放,於星夜自己伸腿就能蹬进去了。
他也还是蹲下来,握起她的脚踝,不使力地顺着关节线,提起来向上折。
也得亏这么一下,他才看见她膝盖上一块红印,小半个巴掌的面积。
倒是没破皮,只是,估计再过上几个小时,就该开始淤出青紫了。
瑞德想起她第一次报警,遇到她的时候,就是这样,膝盖红红的一小块。
只是那时候更严重些,白净的皮肤当中一块突兀的伤口,从第一次渗着小血珠,到隔几天只剩下暗红划痕。
附在那一块细薄关节当口,连划痕都刺眼。
让他好几次再见到她的时候,都莫名其妙老想着确认一下,长好了没有。
那时他只觉得这样不好,盯着人家女孩子看很不礼貌,没顾得上思考是为什么。
瑞德本就很少放纵自己庸人自扰,那时没顾上的问题,现在身份关系不一样了,索性更不需要多纠结了。
掌心顺着小腿上移,在指缘刚好避开那一块红印的位置停下。
“怎么弄的?”
“啊?”於星夜顺着他的手指低头,回想起从酒店匆忙跑出来,磕的那一下,“应该是昨晚......”
她停下,意识到自己竟然完全忘记,在三五个街区之外,同样属于中心区的范畴,还开着一间房。
突然的停顿却让瑞德误会成了另一个意思,不光眉头皱起,连眼皮的褶缝也加深,流畅的线条越发深刻。
他轻吸一口气,问:
“......我弄的?”
那点身份转变带来的名正言顺的愉悦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曲变奏调的间隙里,自乱了阵脚的节拍。
於星夜把他拉起来,“应该是昨天从酒店出来,撞到行李箱,然后箱子又撞到什么东西了,反正......跟你没有关系啦。”
“怎么那么急?走个路还能给自己撞上,之前也是,慌什么?”
於星夜看着他皱眉的样子,抿着嘴不说话。
他又问:“那你的行李呢?还在酒店?”
“那我晚点叫个人去帮你把房间退掉,东西拿回来?”
他现在说什么,她都没意见,都乖巧点头。
昨晚掉在地上的烟盒和打火机,被捡起来并排摆在吧台一角,一大一小的白色,依偎在一起。
於星夜想起昨晚瑞德身上的烟味,问他:
“你今天......没有事情要忙吗?”
瑞德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也想到了昨天在那间空置了许久,最近才重新被启用的,伯特家的会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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