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坏葡萄(2/2)
“我是不是麻药劲儿过了?”
“......手疼。”
瑞德暗自叹了口气,牙关咬紧又松开。
——他还能说什么呢?
直到小姑娘又怯生生地继续问他:
“那......你又再去帮我办一遍出院的手续吗?”
——他只能说:
“如果你需要的话。”
“那......如果我需要的话,就怎么样都行吗?”
话没说完,瑞德竟然抬起手,开始脱外套。
剪裁合体的肩线被抬高的坚实臂膀撑开,原本的线条被抻平,又挤压出一些本不该有的纵横交错,天罗地网似的笼罩在眼前。
他一边动作一边问:
“你想要怎么样?”
於星夜却被他惊得目瞪口呆,完全无心回答。
这人怎么、怎么在医院就脱起衣服来了!
“......还是算了!就出院,回家就好,别的就不用怎么样了。”
瑞德深深盯她一眼,不由分说地把脱下来的外套折起来,垫在她手底下,“你想好,慢慢想,我先去办手续。”
说完,转身往病房外走去。
於星夜看着瑞德硬朗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边。
又低头看看他的外套,还带着体温。
手心翻转,抚上那点温度,有些茫然。
她现在其实不太清楚,应该抱着什么样的自觉,去面对瑞德。
苦恼地叹了口气,於星夜挪了点力气抬起笨重的右臂,左手捻住那件外套的后领折线,拎起来轻轻抖开。
像是舍不得他棱角分明的体温被屈枉磨折。
瑞德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抓了只白色纸袋,“走吧。”
於星夜摸着床边慢慢挪出来,“你不扶我吗?”
“有轮椅,要不要?”
瑞德没好气地呛完,打算找到外套口袋,将手里巴掌大的纸袋装进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外套竟然已经被她摊开平铺在病床边,规整平顺。
几乎是瞬间就泄了气,接下来的一路上,都听凭吩咐,再无多言。
於星夜虽然不明白瑞德突然消气的理由,但她察觉人情绪的反应足够快,不过几句话,就意识到了他的态度转变。
然后熟练地顺杆爬。
从扶着她走出医院大门,上车的时候,“你帮我开门。”
到上车坐好之后,“你帮我系安全带。”
甚至到了路过楼下邮箱的时候,於星夜也要忽然停下。
像是学着他的样子,下巴对着那一排黄铜箱格轻轻扬一下,派头十足地吩咐:
“你帮我收一下邮件吧。”
打开爆满的小黄铜色信箱,里头塞满了纸张。
各类账单,广告传单,什么都有。
收回来她也不看,堆在茶几上。
於星夜坐下,两腿一盘,胳膊架在膝盖上,继续使唤他:
“再帮我煮杯咖啡行吗?你也可以给自己来一杯,我们一起喝。”
那故作大方的语气,潜台词像是在说“你看,我也不亏待你噢。”
瑞德起身去了。
圆滚滚的胶囊塞进去,咖啡机嗡嗡打转,很快就有清苦的香味缭绕。
端过来却只有一杯咖啡。
另一杯是温水,用咖啡机里的开水,和冰箱里的瓶装水临时兑出来的。
他返回身去掏出那只小纸袋,拆开来,露出三板小药片。
递给她之前,再三确认:“是现在疼吗?现在疼就先吃,如果不是很疼就暂时不要吃。”
至于那单独的一杯咖啡,瑞德显得十足地坦然:
“既然你都说要一起喝,那喝一杯不就行了。”
於星夜还真没见过这样的瑞德,理直气壮还义正言辞的——
他这是在耍赖吗?
她忍不住问:
“你是......懒得多洗一个杯子吗?”
“......”
“哎呀行吧行吧,那你坐吧。”
“再帮我......嗯......”
像是一时间找不到继续使唤他的事了,寻摸一圈,眼神又落回到茶几上的那堆纸片。
“那你再帮我整理一下这些邮件吧,一封一封地整理。”
骨节分明的手指扎进纸堆里,与纸张颜色不分伯仲的白皮肤下,曲延的静脉血管绷出引人遐想的线路,指骨伸屈间,纸张被拨出粉脆的弦音。
於星夜后腰完全靠在沙发一侧的扶手上,怔怔地看着,压根没在关心那些纸张上具体都印着些什么字了。
然而瑞德却点醒她,叫她认真点看看他手里的东西。
先是一堆杂乱无序的账单,有银行的,也有电力公司的,还有房屋管理的。
瑞德指着其中一张,拉开两道均等的直线折痕,“你家一年要停电几次?”
於星夜没头没脑地“啊”了一声,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
“你的电力账户绑定的银行卡已经过期了,每次扣费失败,银行都会从你的账户里罚走三十九刀,你就从来没发现过吗?”
“就算你不查账单,这上面显示你选择的电力续缴方式是预缴,而不是每期自动扣,预缴的额度一旦用完就会断电,你都是怎么解决的?摸着黑断着电临时再划钱过去?”
瑞德问得连贯,从那么几张薄薄的纸上,不过三两眼就抓取到足够的有效信息。
於星夜完全被问住。
——她哪儿知道这些啊?!
“就......偶尔吧,偶尔是会没电。但是,电费用光了,那就是会没电的呀。再充钱进去,不就立马又会来电了吗?”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逐渐低矮下去,像是自己也不确定了,“......是这样的......吧?”
瑞德呼出一口气,将那两张纸折回裂口齐整的信封里,试图理解她混沌的思维模式。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或许可以现在打开电脑,登录你的电力账户,更改一下设置,关联上你有效的银行账户,而不是一张银行卡——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了。”
“——等等,除了会断电,你家还会断网断水吗?该不会另外这几家也是同样的情况?”
於星夜:“......”
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平时的确......不太上心这些事。
当初搬过来的时候,所有账户基本都是卡尔帮她开好的,后来都是她自己在使用,卡尔没管过,她自己也懒得管那么多。
甚至连每一个账户的账号密码,都是卡尔帮她申请开户的时候,把初始密码默认存在了电脑里,每次要用了就一键登录。
可是要她现在承认这一点,基本就是她要在瑞德面前坦白,她不光是个生活白痴,还是个遇到麻烦都不懂得变通规避的,掉进坑里就在坑底躺平的,一团糟的白痴。
於星夜抿着嘴,眼神不自然地转开,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使唤人来劲了要叫他搬出这些纸炸弹来。
然而还没等她开始琢磨如何转移话题,瑞德又有了新的发现。
撇开那些花里胡哨的彩页广告,剩下在一堆亮白色的信封里,还混着一些稍暗的颜色。
——是几张日期分散的支票。
她伸着脖子凑过去看:“是上次法院判赔我钱的那个人吗?他开始给我寄钱了?”
於星夜想了想,发现自己对那个被告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一束金色高马尾,发质还很毛躁。
再多再仔细的,她也就懒得细想了。
反倒是瑞德盯着那几张支票,若有所思地问:“你后来收到的支票,全都是这种额度的吗?”
於星夜浑然不知,“什么额度呀?多少钱啦?”
他全都摊出来给她看,除了最大的一张面值七十五美金的支票,其他竟然都是些十五二十的。
於星夜没见过这阵仗,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一张小脸上挤满了疑惑:
“分期是可以分得这么零碎的吗?”
瑞德稍加沉吟,诚实地回答:“不清楚。”
大概是实在难得碰上他“躺平”的时候,於星夜想也没想,下意识地就追问:
“你还能不清楚?”
瑞德的眉头紧跟着皱起,却不是不耐烦,而更像是纯粹的疑惑:
“我为什么就非得清楚?”
“不是呀,我上次看你在法院的时候,熟门熟路的,跟谁都能打声招呼点个头的,你不是应该很熟悉、很了解这些流程和情况吗?”
“通常是出于公诉的需求,才会轮到我们出庭——你以为每个当事人都像你这样,结了案还让我追踪后续的?”
於星夜这会儿倒没见不好意思,反而身子一歪,撅着嘴大声嘟囔,“是是是,是我给你添麻烦了,莱特丽警官。”
瑞德盯着那几张支票,依旧在思索着什么似的,连反驳她的酸话都顾不上,而是先交待她:
“这钱你要不急着用,就先把支票放着别动吧,回头我去问问法院那边的人。”
於星夜没当回事地翘着腿,“我要真急着用钱,还能差这十五二十的吗?是不是那个人他要先还法院的钱,多以才轮不上给我太多啊?赔给我的,还加上法院的罚款,得不老少了吧?”
“哎呀,实在不行......那就慢慢还,我就慢慢收嘛,反正也不着急的呀。这么隔几天寄一张的,他不嫌麻烦,我收起来都嫌麻烦。”
听她这意思,就是不想再费心思管这事儿了。
瑞德长指收拢,把那七八张零散支票摞整齐,“也没什么急不急的,该是你的,你就只管收到手里就是了。”
话音落下,屋子里就只剩纸张翻动摩擦的声音。
光面的广告单色彩明度亮丽,招人眼球;
糙面的账单信封落款处被裁空,嵌上一小方透明塑料薄膜。
两相磋磨间,於星夜却慢慢地眨了眨眼,长睫随着呼吸小心抖动。
她幽幽地问:
“那你呢,你该是我的吗?”
面对她不时的别有用心,瑞德直到此刻,依旧心有戚戚。
他盯着於星夜扭开的脸,有意煽惑着,低声问出:
“你想要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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