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2/2)
盛望舒苦笑了声,“我现在甚至都不敢回家去见我爸,我觉得他好可怜。”
言落把她抱进怀里,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后脑勺:“那我陪你去。”
言落说到做到,隔日,就带盛望舒出发去往南城。
上山到莲照寺,他依然选择在寺外等。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他捏了下盛望舒的耳垂,不放心地叮嘱一句:“好好说,别和阿姨吵架。”
这话倒挺像她之前对他的叮嘱。
盛望舒笑了声:“知道了,放心吧。”
盛望舒跟着带路的小尼姑一起到了客堂,钟婧正坐在那里等她。
她手上捻着一串佛珠,闭着眼睛轻念,旁边泡好的茶水散着袅袅白烟。
她的神态看上去安详而超脱,和盛望舒记忆里那个美丽时尚的妇人早已恍如隔世。
淡薄的阳光透过窗柩被分割成不规则的色块,有一缕光照在了她的脸上,盛望舒看着她沐浴在光里的模样,忽地一阵恍惚,站在门口竟一时间忘记迈步。
钟婧睁开眼睛看向她,淡淡笑了笑。
盛望舒回过神来,走过去,张了张嘴,却没发出过声音。
钟婧出家之前,她叫钟婧妈妈,钟婧出家之后,她叫钟婧了净师父,而现在,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
她要来追问超凡脱俗的了净师父一桩并不体面的前尘私情。
盛望舒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钟婧像是早就料到一般,轻轻笑了:“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你是因为言亦泓的事情而来吧?”
盛望舒怔住,“您怎么知道?”
“天下没有不会泄露的秘密。”钟婧问:“言落呢?”
“他在寺外。”盛望舒顿了顿:“您怎么知道他会和我一起来?”
钟婧不答反问:“你们在一起了?”
盛望舒更惊讶:“对。”
钟婧笑了声,“挺好。言落是个很好的孩子。”
盛望舒再次追问:“您怎么……”
“前年夏天,在你出国旅行期间,言落曾经来找过我。”钟婧说:“他问我关于我和言亦泓的事情。”
“……”
盛望舒愕然,原来他早就来过,可他从来都没有对她说起过。
钟婧像是看穿她的心理活动:“看来他真的什么都没告诉你。”
盛望舒心绪翻涌,放在桌下的手指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她才轻声说:“妈妈,我能问问你们之前的事情吗?”
大概是许久没听到“妈妈”这两个字,钟婧的眼里闪过一丝动容。
“好。”
她点头,娓娓道来,“我和言亦泓是在留学的时候认识的,我们修同一门课程,他主动追求我,我也被他吸引,就自然地和他走到了一起。”
他们在异国他乡一同上课,泡图书馆,假期的时候去旅行,度过了一段恣意浪漫的时光。
可好景不长,言亦泓比钟婧早两年毕业,回到A市一年后,言家的资金链出现了问题,为了度过当时的难关,言国书和秦若珍的父亲一拍即合,决定联姻。
在言亦泓的自述中,他是曾努力抗争过的,可对钟婧而言,抗争与否都已经不再重要,因为他最终选择了家族利益,牺牲了他们之间的爱情。
言亦泓订婚那晚,钟婧彻夜未眠,从那天起,她断掉了和言亦泓的所有联系。毕业后,她回到南城,进入家族企业工作。
彼时,钟婧的三叔已经将商业版图转移到了A市。
几年后,钟婧扛不住家里的催促前去相亲,认识了盛知行。那时的她对爱情已经完全没有幻想,嫁给谁都无异,于是,在两个家庭的撮合之下,她很快和盛知行订婚。
没想到命运这么爱跟人开玩笑,订婚当天,钟婧再次遇见了言亦泓,他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子,以盛知行世交发小的身份参加订婚宴。
彼时的言落还尚在襁褓中。
重逢之后,言亦泓屡次三番偷偷联络钟婧,都被她以冷脸拒之门外。
可纵使表面再冷漠,言亦泓是她的初恋,是她唯一真心爱过的男人,她的心都不能完全似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
钟婧鄙夷做第三者,也从来没想过会和言亦泓再有任何瓜葛,可有些时候,人的欲望就像凶猛的野兽,总能趁着人心智脆弱之时,大开杀戒。
婚礼前一个月的某天晚上,言亦泓喝多了酒,再次不顾一切地找上门来,钟婧那晚也喝了酒,意志力薄弱,一时心软就放他进了门。
事情在不觉中就发展到了无法控制的局面,被言亦泓压倒在床上时,她乱踢,撕咬,极力地挣扎,可不知怎么回事,挣扎到中途,她却在他熟悉的抚慰中,缴械投降。
第二天清醒,钟婧后悔得恨不得从窗口跳下去。
可她不能,她的背后有家庭,有家族,怎么可以任性地一死了之。
她和言亦泓心照不宣地把这晚的事情遗忘,如期嫁给了盛知行,可也是从那天起,她对言亦泓的恨就在心里彻底发芽生长。
再之后,盛望舒出生,早产了一个月,钟婧心里萌生出一个报复的念头。
她等了很多年,亲眼看着言亦泓对盛望舒的喜爱一天天加深,而后,伪造了一份亲子鉴定书,告诉言亦泓盛望舒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要让他一辈子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爱而不得,一辈子活在内疚中。
谎言说出口,言亦泓果然深信不疑,痛苦自责,钟婧却没有想象中报复成功的快感,反而觉得茫然。
这些年来,她一直带着对言亦泓的怨恨生活,甫一放下,觉得一切都了无生趣。
钟婧开始吃斋念佛,把人生的念想寄托于宗/教/信仰。
后来,她看破红尘,放下一切,和盛知行协商等到盛望舒满十八岁后就离婚,皈依佛门。
签订离婚协议之前,她向盛知行坦白了婚前的那次失德,但最终没有说出言亦泓的名字,盛知行说他不想知道。
知道得越多,越清楚,就会越痛苦。过去的就应该都留在过去。
“你爸爸对我很好,可我没有爱上他。”钟婧无奈又遗憾。
爱是世界上最没道理的东西,它不是感动。从头到尾,从爱到恨,她这辈子也都没看到过别人。
“月亮,对不起。很抱歉因为我的错误而让你跟着蒙羞,我想我不配再自称一声妈妈。”
钟婧红着眼圈,深深叹了口气:“其实你在新西兰旅行时,言落曾经来找过我,他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后来,他请求我,让我什么都不要告诉你,就让这场错误这样过去。”
其实在最初,言落对钟婧是有过怨恨的,那次的长谈,他直言不讳——很长时间以来,他都不能原谅钟婧曾经插足过言亦泓和秦若珍的婚姻。
有长达半年的时间,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盛望舒。
可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他不断地长大成熟,他最终劝服自己对这一切释然,与过去和解。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您和我妈都是受害者。我妈和言亦泓之间没有感情,即便没有您的出现,他们的婚姻关系也不会好转。”他这样对钟婧说。
而事实也证明,言亦泓的确不是一个深情的人。钟婧出家的同年,他就续了弦。
提起言落,钟婧欣慰地笑了笑:“言落很好,虽然他是言亦泓的儿子,可他和言亦泓一点都不一样,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在真心守护你。哪怕中间曾经迷茫放弃过,可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少年。是个十七岁,未经过世事风雨的,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少年。无论怎样迷失,这些年,他对你的感情没动摇过,这就够了。”
盛望舒心潮起伏,千般情绪像被打翻了的调色盘在杂糅混合着看不出原貌。
她深深吸了口气,“这些年来,您有没有后悔过?”
“后悔,我每一天都在后悔。”钟婧说:“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希望从没认识过那个人。”
这样,她就不会被言亦泓伤害,更不会因为自己一时的行差踏错而伤害到盛知行和秦若珍,甚至因为那个源于执念的报复谎言无意中伤害到言落和盛望舒。
可人生哪有如果。
只有向前,没有重来。
离开莲照寺前,盛望舒得到钟婧的祝福。
“你和言落是幸运的,你们在互相错过后还能有机会回头,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好运,更多的是爱而不得、相看两厌的怨侣。”
“希望你们一世幸福。”
日暮西垂,黄昏登场,天地间一片澄净的红。
盛望舒走出莲照寺的大门,看到暮色夕阳下,长身玉立的男人。
他是那样高大挺拔,漂亮的桃花眼被夕阳映着,盛满温柔的光。
盛望舒心口一窒,唇角忽地溢出笑来。
是啊,芸芸众生,那么多怨侣,她和言落何其幸运,能在错过之后再牵手。
言落迈着长腿,大步朝寺前走来。
盛望舒不顾一切地朝他飞奔过去。
她热烈又肆意地,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拥抱住他,听着他心脏的跳动,轻声说:“我爱你。”
言落眼睫不可置信地轻颤,垂眸,嗓音微哑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
盛望舒抬眸,看着他笼在暮色下的英俊脸庞,看着他那幽深的、藏着小心翼翼的欣喜的眼睛,笑起来,踮脚吻上他的唇。
“言落,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