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1/2)
霎那的沉默,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定格。
电梯门再次发出轻微的响动,缓缓开始闭合。
言落抬手,修长的手指在感应处挡了下,走进电梯。
盛望舒适时无声地朝旁边挪开了些。
安静的电梯里,两人之间隔着一段空荡荡的距离。
明亮的白炽灯比日光更强烈,照得人无处遁形。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而沉默在无形中加剧了这种于空荡之中的窒息感。
盛望舒把玩着行李箱拉杆,主动开口:“我让你上来,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外面在下雨。”
她的语气依然不善,透着一丝高高在上的烦躁和无奈。
言落低低“嗯”了声。
他略略垂着眼,睫毛遮盖住桃花眼,也遮盖住他此刻的情绪。
盛望舒在轿厢的镜面中朝他瞥一眼,只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落在眼睑处的淡淡阴影,视线向下,他的唇角好像若有似无地噙着抹笑意。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又说:“同意和你吃宵夜也不是因为你,是因为阿姨,她以前很疼我。”
她顿一下,声音蓦的轻了一分:“我也很想她。”
红字的数字键不断变化,电梯快速上行,盛望舒恍惚中似乎能听到言落起伏的呼吸声。
带着压抑的克制。
静一秒,她听到他很轻地笑了声,“她也会想你的。”
—
言落的父母当年是利益联姻,两人婚前仅见过几面,婚后也遑论恩爱。
可后来,随着母亲家族的渐渐势弱,两人竟然连最基本的尊重和关心也没有了,像是两个租住在同一空间里的租客。
有时候言落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如租客。
因为租客都未必会如此冷漠。他们更像是生活在同一个空间,却彼此看不到的人。
言落十二岁那年,母亲秦若珍生病。
大概是常年生活的不快乐,郁结难消,她很快就病重,奄奄一息。
当时盛望舒不过是个刚满十岁的小孩子,家中长辈怕她害怕,自秦若珍病重之后便不再带她去医院探望。
后来,她还是强行跟着言落去了一趟医院。
言落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只是垂着头,眼圈憋得通红,却一言不发。
盛望舒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宝贝,别哭。”病床上早已被疾病折磨得形容枯槁的女人柔声哄她。
她的声音已经虚弱得让人听不分明,她轻轻抽出被言落紧握住的手,朝盛望舒轻摆了摆。
盛望舒走过去,稚嫩的双手捧住她的手,她的手只剩一把柔弱的骨头,硌着她的掌心。
“阿姨没事,阿姨只是累了。”秦若珍轻声安慰她。
盛望舒已经隐约知道什么是死亡,却是第一次切实地靠近。
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望着秦若珍那双早已失去了神采,灰扑扑的眼睛,止不住抽噎。
秦若珍艰难而温柔地抚摸她的脸。
“别哭,变成鼻涕虫就不漂亮了。”
“我们月亮要好好长大,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要一辈子幸福。”
她温声而缓慢地,像在和她做最后的道别。
从始至终,言落一直低着头,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陌生人。
只是那凸起的、微微颤抖的肩胛骨出卖了少年的隐忍和脆弱。
秦若珍的手背落在言落轻颤着的肩头,重重地歇了好几口气,才再次开口。
她的声音充满了不舍和眷恋,话却是对盛望舒说的。
“月亮从小最喜欢言落哥哥,以后就算阿姨不在了,你也要和言落哥哥一直要好啊。”
她低咳了声,吐字越发艰难:“言落哥哥脾气不如言誉哥哥好,总爱藏着事不说,可他最疼你,以后阿姨不在了,拜托你替阿姨多陪陪他……”
盛望舒乖乖地连连点头。
始终埋着头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浅而克制的呜咽声。
掌心在这时蓦的一暖,带着潮湿的热意,被盛望舒用那只沾满眼泪的手紧紧握住。
她的眼睛通红而澄净,喃喃道:“别哭。”
“言落哥哥你别哭。”
秦若珍在两天之后便过世了。
言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谁都不见,任由谁劝都没用。
最后是盛望舒用陪他一起绝食相要挟敲开了他的门。
门板打开一条缝,她迅速挤进去,重重地撞在他身上,抱住了他的腰。
片刻,言落缓缓地回抱住她,将手臂收紧。
盛望舒感觉到有滚烫的泪水落在了她的后颈处。
秦若珍的葬礼那天到了许多人。
说来讽刺,她这一生中最盛大的两场仪式竟分别是婚礼和葬礼。
然而这两场盛大仪式,都不是纯粹地只因为她这个人。
从秦若珍去世,到葬礼结束,言落没有和言亦泓说过一句话。
他心里对言亦泓有怨恨,如果不是因为言亦泓的冷漠,或许秦若珍就不会生病,不会郁郁而终。
言落不再回家,每天闷在网吧里,用暴力的游戏来消磨一天天漫长的时光。
在网吧待到第三天时,盛望舒便逃课来找她。
这次,他打游戏,她就拿出作业本在他旁边写作业,或者画画,坚决不回家,任谁劝都不行。
“我答应了阿姨会好好陪着哥哥,他什么时候回家我就什么时候回家。”
言落对谁都可以心如铁石,油盐不进,唯独对她不行。
后来,是言国书亲自过来,把两个孩子一起接去了言家老宅。
盛知行去言家接盛望舒,她却任性地不肯走,当时已经快到暑假,盛知行没办法,只好随她去。
这一放手,盛望舒就陪言落在言家老宅住了大半年。
从夏天,到冬天,到新年来临。
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盛老爷子也不赞同,于是除夕那天早晨,盛望舒被钟婧强行带回了家。
盛望舒拖着她的小行李箱,被钟婧拉着往外走。
她走得不情不愿,频频回头往后看。
彼时言落就站在二楼房间的窗前,将她的每个动作眼神都清晰看在眼里。
盛望舒任性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为了让她乖乖地走,他答应了钟婧不会走出房间。
可即便这样,盛望舒还是走得慢慢吞吞,一步三回头。结果,在下到最后一级台阶时不小心被自己的行李箱绊倒。
她从台阶上滚下去,整个人扑在了地面上,手掌被擦破一层皮,迅速地渗出血丝。
钟婧去扶她,她埋着头,大声地哭。
言落打开房门大步往楼下跑,言家佣人匆忙去拿医药箱。
大家都以为她哭得那么凶一定是跌得太疼,没想到,等她呜呜咽咽地抬起头,对钟婧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妈妈,我回家了,就不能陪着言落哥哥了。”
“哥哥难过了怎么办?”
言落怔在玄关处,蓦的红了眼圈。
她抽抽噎噎的那句话,他记了十多年,从来不曾忘记。
他对盛望舒的感情,不仅仅是爱情,更是一种支撑和需要。
十七岁的那个晚上,亲眼看到亲子鉴定书的那个夜里,他的世界好像在一刹那坍塌。
未经世事的少年根本想不到去思考那份鉴定书的真伪——何况,它甚至印着防伪的水印,看上去那么逼真,和钟婧的神情,言亦泓的震惊一样逼真。
他被剧烈的痛楚撕扯着,一遍又一遍地想,有血缘关系如何,是亲兄妹又如何,哪怕不伦,哪怕被人骂变态,他都不想失去她。
可他最终没有这样做。
因为她是他的天使,亦是她的救赎。
他不能让天使被玷污。
—
盛望舒用指纹锁开了门,言落站在她身后一步之外,没再上前。
她把行李箱拉进去,放在玄关处,犹豫片刻还是转身探向门外。
“算了,你进来吧。”
盛望舒换上拖鞋,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给言落。
她没再管他,只丢下一句:“下雨天懒得出去,点外卖算了。”
她大步走远,恍然中似乎听到一声轻笑。
等盛望舒换了套舒适的居家服出来,言落依然站在玄关处。
她端着水杯转头看他一眼,“你打算站在门口吃宵夜?”
言落这才走进客厅。
言落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盛望舒端起杯子喝水,随手打开外卖软件,问:“你想吃什么?”
“别点了。”言落说:“我刚刚叫了半岛酒店的外送过来。”
盛望舒放下杯子,抬眸看他:“你都没问我的意见,万一你点的东西我不喜欢怎么办?”
“你应该会喜欢。”
言落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把手机递到她眼下。
是他刚刚的点菜单。
她粗略瞄一眼,的确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那股没着没落的烦躁再次涌上来,盛望舒没好气地把手机丢回他怀里,胡乱说了句:“我想吃冰淇淋。”
言落眼皮轻动了下:“我去给你买。”
“用不着。”盛望舒起身,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我自己家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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