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4)
慕昭确是病了,她昏沉沉地卧在榻上,意识晕眩,好像自己不是睡在蓬莱殿的绫绮罗帐里,而是在虞山家中的小木床上,人晕晕燥燥,如倒在随波浪颠摇的小舟上,略动动就眩得天旋地转。
不过无妨,爹爹娘亲在呢。回回她生病,娘亲都会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爹爹则耐心将热药吹温了,一匙匙地小心喂与她。他们轻轻摩挲她的脸庞,柔声劝慰,“不怕,发发汗,睡一晚就好了。”
她不怕的,有爹爹娘亲在,她什么也不怕的。喃喃说“好”,纵病得没甚力气,她也要挣着伸出一只手去,意欲牵住爹爹娘亲的衣袖。好像握住那一角衣袖,再大的风浪也平息下来了,她有港可泊,不再是一只无系之舟。
可是,拼力伸出的手却牵了个空,慕昭从旧梦中醒来,入目是绮帷罗帐绞缠绵延的金丝银线,一道道经纬纵横,像要将她勒死在此处,帐帷外沉默侍立的宫人,在斑驳灯影下,幢幢如是鬼影。
是鬼倒好了,将她拘牵了去,到九泉下与父母相会。她原是至难至险也不肯灰心之人,但这时或是因病得头脑昏痛,或是因梦到离世的双亲,心志竟软了许多,想就如此去与双亲团圆,也好过身在此处。
两个多月前被强纳入宫时,她还没有这般灰心丧气。纵是大祸临头,她仍竭力保持冷静,并日夜寻思脱身之法,以及在面圣时该当如何应对,好使皇帝放她离宫。
她设想了许多种可能,蔑伦悖理的老色胚,道貌岸颜的伪君子,她思量着那皇帝有可能的为人,假想面圣时皇帝有可能的言语行为,为每一种可能都在心中预演了面圣时的应对之策。
可满腹策略无处施为,因那皇帝迄今从未出现在她面前,他只是一味地降恩,一味地将她关在这里。
即使今日她兵行险招,皇帝依然不驾临,他不问罪要她的性命,也不许她自裁,不许她离开。他召她入宫,似乎就只是想将她关死在这间蓬莱殿里,似乎只有死,她的魂魄才能自由安息。
幼时爹爹娘亲因事安慰她时,常说睡一晚就好了,可落到这种境地里来,竟像再也不会好了。
病得沉重的身子蜷得更紧,萦于睫处许久的泪意,终凝成泪珠,颤颤无声地洇入枕中。若是双亲泉下有知,见她如今这般境地,定会心如刀割。从前她思念爹娘时,在鬼神之事上盼着人死后真有魂魄,而目下这般,倒希望双亲早清清静静地去了,不知他们的女儿如今陷在怎样的污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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