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全文完结(2/2)
“有朝一日,我在京城等你。”
他修长的手指勾了勾衣领子,拿她当小猫似的拎回来,让她更好地去瞧那面旗,别认错了。
辽袖睁圆了眼眸,呼吸都放轻了。
后来听说那位少年将军走时打了个胜仗,骑马回京,楼上的少女纷纷掩着团扇相看。
他一回头,漫不经心地目光一扫,却没有发现那个总爱偷瞧他的小姑娘。
是害怕了,本来就是胆小的小姑娘。
文凤真嘴角浅浅一抿,眼前浮现出她惊慌失措地握着她的手,还有那柄旋转出无数个血点子的油纸伞。
他离开东川时,鲜衣怒马,笑颜生动,仍然是人间最得意!
娘亲身子不好,在庄子上病逝后,辽袖被一辆马车接进了京城。
听说她的未婚夫是那位臭名昭著的岐世子,她忧心不已,正想着什么时候去求一求老祖宗。
那日花藤重叠的垂廊下,天光清明,文凤真停了脚步。
倒没有平日打扮得贵气,极日常的便服,坠一块白玉,眉眼间的英气不凡。
他眸光淡然:“奶奶说你初来乍到,让我陪你去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
真是这样吗?辽袖仍有些踌躇。
文凤真侧过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翘起嘴角,略带嘲意:“要人请你?”
她初来京城,是该见见世面。
京城一道富贵街,各色铺面参参差差,招牌旗旆琳琅满目,从古董字画到针头线脑,货物齐全,看得她眼花缭乱。
辽袖盯着一个足足跟自己一样高的钟,镶嵌了花色玻璃。
文凤真问:“你看看,这儿跟你家乡比起来如何?”
“还是家里好。”
小姑娘细声细气地回答,再也没看钟一眼。
文凤真接着问:“这就是说,你家乡能比这儿还要闹热?”
各自都认为自己家乡不输,她安静地没再说话,不敢顶这个骄纵脾气的嘴。
他却憋得一口气提不上来,闷闷地回头。
文凤真一招手:“把她盯过的东西包了。”
铺面伙计殷勤地凑上来,辽袖下意识地小声说:“殿下……不用了。”
文凤真回过头,温暖一笑,“谁告诉你,是买给你的了,自作多情。”
送钟送终,这寓意不好。
辽袖愣住了,哑口无言,他这个人果然很不好打交道,文凤真却心情舒畅起来。
文凤真打头走进了茶室,一行奴仆便都跟着他走了进来。
柜台的格架上,摆了各式各样的茶具,泥炉下,炭火烧得正旺,碧绿的茶汤十分抢眼,烟雾中还渗着一股淡淡的兰香。
进了雅室,她将面纱帷帽取下来。
走了半日,体力早消耗得差不多,没成想文凤真坐在太师椅上,波澜不惊地看了这张小脸好一会儿。
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五官变化这么大,艳丽得挪不开眼。
索性她一直低着头,也不明白他在看她。
辽袖在想:趁着他心情尚好,要不要提及自己留在府里多住一段时日。
小厮们伺候文凤真久了,知道他素日在京城,除了龙肉凤髓,什么珍馐美食没尝过。
为了讨文凤真喜欢,特意备下了北辽的地方风味吃食,可是这些口味偏油腻。
他们全然不知晓这位面生的小姐,是什么口味。
最南边儿养出来的细皮嫩肉的小女子,哪里克化得了北辽的吃食。
文凤真一口没动,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瞧了菜色一下,抚了抚额头,一抬手让人全撤了。
他问:“你吃什么菜色。”
辽袖正疑惑呢,她不愿给人添麻烦,她不是很讲究,轻声说:“殿下点什么菜,我就吃什么菜。”
换上一桌菜肴七大碟八大盘,全是河里新鲜捕上来的鱼虾。
辽袖喜欢吃鱼,瞧见一桌芙蓉蟹粉、银线鱼片等等,不免多尝了几口。
店家欠身打了一拱,对文凤真说:“请客官点茶。”
“你想喝点什么?”文凤真瞥向她。
辽袖低头,她接过茶牌,却连一道茶名都不认识,轻轻说:“殿下点什么茶,我就喝什么茶。”
又是这套听着老实的说辞,他别过脸,压不住嘴角上扬。
伙计收了茶牌,一会儿便把沏好的一大壶茶端上来,精致的白瓷茶具依次摆好。
辽袖小啜一口,真是好茶,细滑爽口,比在家乡喝过的茶叶清淡多了,馥郁甘香,
“殿下,这茶叫什么名字?”
“灵湖春笋。”他不紧不慢回道。
“灵、湖、春、笋。”她一字一顿念道,总之从未听说过。
小厮连忙凑上来笑道:“辽姐儿有所不知,这茶叶价码儿顶高,是别说咱们店里,就是整个京城也没比它更贵的了,一口下去便如喝了口黄金。”
辽袖这口茶水刚到喉咙眼儿,骤然急了,险些呛到,咳嗽个不停。
她没想过茶叶这样贵,放下茶盏,拿帕子擦了擦嘴角。
年纪尚小的姑娘,咳嗽的声音又轻又柔,如今平复了心思,携了一点不太明晰的喘息。
“殿下,我……我有一件……”她正犹豫着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文凤真不动声色地饮了口茶,似乎不关心她的事。
他推了一茶盏过去,辽袖一下子泄气了,再也不敢提多住一段时日。
她胸口堵着的那口气,不知该如何疏解。
文凤真忽然懒懒地掀起眼帘:“你方才喝了好几口茶,应当记清了灵湖春笋的茶味,那咱俩来一局,蒙上你的眼眸,倘若你能品出这五盏中,哪盏是你喝过的茶。”
文凤真起身,站在她背后,淡淡落下一句话。
“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辽袖思忖,这再轻易不过。
她蒙上白绸,虽然目不能视,但要分辨出茶味的记忆还有的。
她抬起一盏茶,吹拂了一下雾气,抿了一口,一直喝到第四盏时,忽然感到肩头一沉。
是一只手掌落下来了吗?耳朵倾洒一阵热气。
文凤真的声音那样近。
“我在检查你有没有偷看呢。”
短短一句,如鸟雀四散而惊,春水坠雷声。
她的心一下子就乱了,惊动得快了一拍。
辽袖胸脯剧烈起伏一阵,不知说什么,又气又恼,双手挣扎落下白绸,睁开眼,指尖颤颤巍巍地一点。
方寸大乱之下做出的抉择,自然是错了。
她有些失落地低垂眼帘,反复摩挲着茶盏。
文凤真那只手欲抚上她的后背,将落未落,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为她顺气。
辽袖挣开手,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一下,问道:“你要做什么?”
文凤真直起身子,恢复了以往的从容不迫,眼底霜雪吹散,逐渐露出笑意。
“我能做什么,辽姑娘何出此言?”
他的手指伸过去,恰好碰上她的手背,辽袖像被烫着了似的瑟缩一下,嗓音强自镇定,隐隐有些发颤。
发髻晃荡,珠链打得当啷四响。
文凤真将手指收回来,背过手,微抬下巴:“我当日欠了你家一根人参,说过百根千根奉还,少一根都不算作还恩。”
她回想起这个人满身是血,倒在自己身上的模样。
还有中秋夜时,他一手牵着她,一手拿着剑,在慌乱的血火中从容不迫地开道。
“什么百根千根……”
他的话语意味不明,辽袖抿直了嘴唇:“殿下,你先让我把茶喝完。”
她好歹是输了,不如多喝两口茶,这茶叶价码顶高,她勤俭持家惯了,一小口也不愿浪费。
文凤真眸光轻盈:“行,你慢慢喝,只是别再撒娇就成。”
她疑惑又羞恼地抬头望他一眼,她方才哪里撒娇了。
文凤真牵起一笑,看懂了她目光中无声的反抗。
他抬起一根手指,上面缠绕了辽袖的发丝,乌黑清韧,似乎能嗅见桂花沁人心脾的香气。
文凤真给她晃了晃。
方才他只是帮她拾取肩上坠落的发丝。
并非存心搅扰她,谁知……她这样就容易心乱呢。
文凤真俯身,眨了眨眼睫。
“你是第一回,我让着你,你赢了。”
辽袖眼眸一下子闪闪熠熠,抬头不放过他一丝表情,生怕他反悔,她问:“殿下的意思是说——”
她可以提出在府里多借助一段时日吗?
文凤真他将辽袖的发丝在手指缠绕得越来越紧。
何必借住一段时日,不如住一辈子。直接提出退了岐世子的婚事便是。
他越瞧越觉得她生得乖巧可爱。
“嗯?”
辽袖眼前一黑,下意识地闭上眼睫,薄薄的眼皮,睫毛如蝉翼微颤,脸颊渗出绯红,瞧起来恬静干净,
就在这一瞬间,一片樱花坠落在她眼皮上似的,一阵清甜暖流。
蝴蝶翅膀扇动,触感扩散,带起的风在心里吹皱,层层涟漪晕漾开来。
她缓住了呼吸,也不敢抬起眼皮看那张面庞,想任由这阵暖风过去。
辽袖从前只能瞧见荔水镇连绵起伏的青山覆雪,沉闷得一眼望不到头。
京城的雪夜却灯火辉映、良宵如画,辉灿灿地倾洒在眼皮上。
文凤真手指的发丝像勒紧了的弦,蓦然崩断。
他轻声说:“在我杀了他之后,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