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2/4)
康熙的眼珠子还望着那对父子和猫儿的身影,木然地点点头。
今儿朝堂上,给这两年发生的一切做了短暂的决断,四福晋是一个灵性的,担心自己的夫婿回家后操办更伤心,提前打理了,很好。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是心酸酸的难受。梁九功眼睛红红的,伸袖子抹抹眼泪,红色大总管袍服上的刺绣蟒纹,好似外头的玫瑰花一样盛开奔腾,即使在午后开始稀薄的阳光下,依旧红艳不减。
“皇上……奴才去看看?”梁九功担心,有不长眼的,趁机给四爷难看,他去了,就是代表康熙的态度了,多少能护着一点儿。
他以为,这只是形式上的问一问,康熙必然是答应的。
可是康熙摇摇头。
梁九功骇然地抬头,惊愕地看着皇上,慢慢地,眼里聚集了一些恐惧:帝王心不可测,这是利用完了四爷,要彻底放弃了吗?梁九功身体一晃,本来白净没有胡须的白胖脸苍白,宛若被突然抽走了全身的血液。
太阳一点一点地落下去,紫禁城的落日很美,很美。
康熙背负双手,望着外头已经看不见儿子孙子猫儿身影的宫道,站在窗边,站成一座雕塑。
夕阳西下,紫禁城的巍峨殿宇和黄瓦飞檐,连绵成片;南海、北海的水面波光粼粼;中轴线上的钟鼓楼跃入眼帘,是看京城景色的绝佳胜地。
突然想要画画的七公主,在钟鼓楼上,面对夕阳端坐泼墨。
不管哥哥们怎么劝说,胸口还是堵着一口气的胤祥和胤禵,跑出来东所,一口气跑出紫禁城的神武门,疯狂地跑马景山。
四爷抱着儿子扛着猫儿,出来午门,坐着马车。猫儿伸舌头舔舔小娃儿,被亲的小弘晖动动小嘴巴,在天底下最安全的怀抱里,蜷着小身体好似是做了美梦,睡得香甜香甜。可爱的小模样,要四爷不禁微笑,一低头,轻轻地亲一口他红扑扑的脸蛋儿。
天边云彩变化,太阳在云彩里露出来一个角,天空蓝得水洗一般,完美地映衬出红的、黄的、紫的……各色晚霞,绚烂迷人。
一个青色衣服小太监悄悄进来,因为梁九功白到透明的脸,小心翼翼地窥视帝王的表情,抖着嗓子,小小声地汇报:“……皇上,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跑马,跑去四贝勒府上了。”
没有回应。
他壮着胆子,抿了抿唇,继续道:“诚郡王领着,皇子们,九阿哥和十阿哥、十一阿哥……追了出去了。”
“……四爷,四爷坐着马车,回去了。半路上被几个要派去江南的官员拦住了,在茶楼里说话儿。”
“说什么?”康熙的声音冷冷的,蓦然响起,吓了小太监一跳。
梁九功听到这句,一颗心更冷,坠到冰窟里。
“说,说江南的官儿不好做,他们想去偏远的地方。”小太监磕磕绊绊的,瞄着梁九功,试图获得一点暗示,可是梁九功跟没看见似的,不是,跟没魂儿似的,这要他更害怕。
康熙蓦然大喝一声:“说!”
“奴才说奴才说。”小太监吓得什么顾虑都没了,倒竹筒子一般全出来:“那几个官员,乃是举人,家世也不高,还有一个,还是当初在索额图大人手里买的官儿,都是为官多年,因为性情耿直不能升迁的。他们担心自己的身份,到了文风鼎盛的江南,压根不能获得江南士绅们的认可,更认为自己耿直不适合官场,就找到四爷,问一问,能不能调一调,去贫困的边缘地方,好歹能做一点实事。四爷……四爷说,还没去,就想了这么多,是自己折磨自己,大不可取。四爷,四爷还说,心态要端正,不能骄矜自满,但也不能妄自菲薄。说,说,你们是大清的官儿,不是去交朋友的,也不是去获得士绅们的文学认可的,你们要负责的,一个是皇父,一个是大清和百姓、自己的前途。”
康熙的脸色黑沉沉的,风雨欲来。
一声冷笑。
“……你们四爷好嘴皮子啊。”
梁九功靠着墙勉强站稳自己,闭上了眼。
小太监吓得脸白了,低了头,牙齿打颤。
“你叫什么?”
“……奴才,奴才叫魏珠。”
“下去。”
“嗻。”
魏珠小太监麻利地磕头退下,逃命一般的速度。
康熙的眼珠子始终没有动一下,好似自言自语一般:“他是一个机灵的,两年前,四福晋在选秀上拉走了容若和曹寅的女儿,也是他第一个跑来告诉朕,这些日子,老四用药诊脉,也都是他前后盯着,时刻来告诉朕。……”
梁九功轻声道:“他知道,皇上关心四爷。”
呵。
康熙自嘲一笑。
“说这话,你亏心吗?”
梁九功动动嘴巴,一出口,还是坚持道:“皇上,关心四爷那。”好似是告诉康熙,更是告诉自己。
康熙好似没听见,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乾清宫出去宫门的宫道,好似那路上,还有四儿子抱着孙子,扛着白色胖猫儿,懒洋洋的欣长身影。
傍晚时分,太阳照着人的影子很长。
他记得,今天四儿子穿着,蓝色常服。
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门束着一条湖蓝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发梳成一个辫子,头戴一顶加抹额的冰丝瓜皮帽,深蓝的颜色,海水一般,衣服上熏着清幽的兰花香,好似一个闲散大家公子,锦衣华服都懒得穿了,就这样漫不经心地出了门。
康熙道:“你们四爷,越来越不经心了,上朝也穿常服了。”
梁九功木然道:“皇上,四爷一贯随心顽皮,他知道您宽容那。”
“……是吗?”
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一片玫红色的夕阳落在窗口,黄橙橙的动人心,诱惑人去抓这一天中最后的良辰美景。
康熙知道,老四这是彻底不掩饰了,贝勒、郡王、乃至亲王,对于他来说都没有区别了,都不是他想要的了。
他的性子,最是洁癖。对人好的时候好,收回来情意后动手也是真狠心。
康熙望着眼前的一片夕阳,扯着嘴唇,痛苦地闭上眼。
夕阳一点点暗淡下去,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另有一个侍卫打扮的中年人进来,磕头,一出声声音嘶哑的宛若蛇在捕猎。
“皇上,王剡老师离开毓庆宫,太子殿下一直在书房里没有出来。一直到刚刚,太子妃宣了太医,说是胎气不稳,贾应选管事去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急忙忙地去了后院,看望太子妃。”
康熙不由地眉心一皱,各种心思神伤都收敛。
“太子妃这一胎到底怎么样?”
“不太稳。太子妃殿下思虑过重,休息不好。”
“……继续看着。”
“嗻。”
夜色越来越深,屋里黑漆漆的,康熙也没要点灯,梁九功还是死人一般地站着,好似站着是他的使命。
窗外花影重重,夜风扑面。
膳房的大太监摸黑进来几次,想要问问,什么时间门摆膳,几次都不敢张口。
无声的压抑蔓延开来,一个乾清宫的宫女太监大气不敢喘。
青衣侍卫也进来了几次。
“皇上,太子妃用了药,胎气堪堪稳住。太医说,绝对不能情绪激动,更要注意身体不能做大动作。”
“皇上,太子殿下和御医在书房说话,格格一直陪着太子妃,守着太子妃睡着。”
“皇上,李佳侧福晋、唐佳侧福晋……大阿哥、一阿哥、阿哥,……都去看望太子妃。”
“皇上,大阿哥去看了太子妃后,情绪激动昏了过去。太医给大阿哥诊脉,和太子殿下说,大阿哥的病情看缘分。太子殿下命令他们开药,现在在看着大阿哥用药。”
“皇上,……”
大阿哥的命数到头了,康熙早有预感。康熙对太子妃怀的这胎是看重的,这可能是他一直期盼的,嫡子嫡孙。
可是他眼里随即浮现一抹自嘲。
即使有了嫡子嫡孙又能怎么样那?
弘皙很好,和太子当年一样才华横溢、仪态完美,大清最完美的学生。
皇贵妃也很好,只要他随了皇贵妃的心愿,将老四的玉牒记在她的名下,册封她做皇后,弘晖就是他最好最尊贵的嫡长孙。
还有老大,老大家的弘昱,身体不大好,但性情温和孝顺,也是一个好孩子。
只要他想,他要多少嫡孙都有。
他眼里的那抹自嘲,变成浓烈的讥讽。
爱新觉罗·玄烨啊,你自己就不是嫡福晋生的,你瞎折腾什么那?
白山黑水之间门渔猎的狼神后人,格外看重父系、母系血统,也从来都是强者为尊。
一个成功的儿郎娶得四个正室妻子,尽可能地生下很多的正当继承人,选一个最小的儿子继承家业,最能干的儿子继承大业。
至于嫡子继承制?康熙唇边溢出一抹冷笑,实质的冰冷。曾经他也奢望过,梦想过,一定要以嫡子继位,他一定能证明,自己会教养出来全天下最好的皇太子,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如今想来,只觉得可笑啊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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