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记取柔情蜜意(1/3)
莫向晚在办公大楼内一路疾步,想要将昨夜和今晨的胡思乱想甩在脑后,也许一路走太急,进了公司遇到的第一个人史晶问她:“你脸怎么这么红?”进到办公区遇到的第一个人邹楠也问她:“老大,你气色真好,脸色红润有光泽。”
莫向晚放下提包,拿起镜子照自己,镜子里的女人明明有一颗动荡的心,才心潮起伏到面色都不定。她吸两口气,决定先去茶水间给自己泡一杯金银花降火。
许淮敏同林湘正在茶水间闲聊,莫向晚向两人道一声好,林湘说:“向晚姐早,今天来签电视剧约。”
林湘在朱迪晨的策划下,决定唱而优则演,加上一把火烧一烧曝光率。但其实莫向晚并不赞同,因为林湘至年底前的演出和综艺通告几乎排满了,朱迪晨又再接再厉为她签下一部最近炒翻了天引来各方关注的偶像剧,这之后势必会造成她四处赶场轧戏的尴尬。
莫向晚问林湘:“你应付得过来?”
林湘古怪地笑了一笑,说:“我演女一号,罗风是万年男二。他再有后门接到好剧本,也摆脱不了男二的命。不能拔头筹就是不能拔,他在剧里对女一痴心不改死心塌地,最后还死于非命。向晚姐,这个剧情好不好?”
原来如此。
林湘笑过以后,睫毛一闪,掩饰不住难以抑制的落寞。
莫向晚看了一个清楚。女人非得用事业来替自己争口气,假设最后得胜,虽能扬眉吐气,心底那一份凄惶又是谁能得知?
莫向晚怜惜道:“你好好注意身体,这样一来,你可一天睡不了三个小时。”
许淮敏也说道:“男人嘛,还不是那回事。湘湘你叫太想不开了,你还记得以前和你一起选秀的赵露吗?人在北京傍了个大老板,都能得三环内公寓房一套,月花十来万,老家的堂兄堂妹在北京谋一个好工作。这才叫豁的出去,有脑子。你这样拼死拼活,争这一口气做什么?累死的还不是自己?”
林湘低头不语。莫向晚不太中意这样的话,便说:“湘湘有事业可忙,并不赖。个人有个人的生活方式。”
林湘也接口:“那些什么老板新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花女人身上的钱,真是白白花?我还不如自己投资自己来一个干干净净。”
许淮敏讪讪地,自己的意见被冷落,只得勉强做个挽回面子的争辩:“别人家是有这个资本玩,银货两讫的事情。不过真别把那种圈子里的男人都当坏心肠。就拿上一次给我们做合同的莫北说吧,三十出头了都没女朋友呢!他以前高中的时候就和世交家里的千金谈朋友,结果他爸出了点事儿,从上边退下来了,得,两人立马从金玉良缘变成梁山伯和祝英台,当年他可是跑人家门口去求人姑娘不要绝情来着。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又恋上谁,把他爸妈可急得要命,到处找人介绍女朋友。他这条件哪用的着别人介绍啊?你们看看,长情够得上张歌神了吧?”
莫向晚已经把茶倒好了,喝一口,又烫又涩又苦。她对许淮敏讲一声:“麻烦让一下。”
许淮敏把她拉住,把这话茬接着又问一句:“莫总,你也看不出来吧?”
莫向晚说:“每个圈子里都有好有坏,说不准的事情。”
她回到自己的格子间,又喝了一口茶,还是烫口。这茶不对,金银花放了太多,颜色都暗黄了起来,还这么不适口,莫向晚把杯子搁在一边。
邹楠拿了一叠文件过来请她过目签署,她打点精神仔细看。邹楠在一边说:“老大,管姐那儿要做一个沙龙,想要请一请香港那儿的投资人,要问下你呢!”
莫向晚头都不抬,讲:“问我做什么?她又不是不认识这班艺人,而且是私人活动,不必通过我。”
“她说想请秦琴去。”
莫向晚停下笔。
“秦姐脾气拗,不管是在电台还是电视台都混得不算太顺,也许这是一个好机会呢!但她这么傲气——”
莫向晚继续看文件,边说:“那么我同秦姐说一下好了。”
莫北送了莫向晚,才驱车去了单位。不想,江主任正在他的办公室等着他,“莫北,你可真行啊!要改行去做风投了啊?”
莫北笑:“哪能啊!我跟着您大树能乘凉,招那种罪受干嘛呀?现在国际金融环境不景气着呢!”
江主任不同他开玩笑了,面色严肃异常,说:“你别真管过火了,世易竟然要和百达勤重新谈融资合同条款,连外资委现在也发话要管了。你要晓得这件案子原是有人打了招呼的,你掺和一脚干什么?那是人管理层内部的问题,坏人好事犯得着吗?”
莫北坐下来,拿着杯子就要泡茶,边对江所长说:“江主任所里闹老鼠呢!领导啥时候组织咱抓一抓?”
江主任又气又着急:“你就跟我捣浆糊,我这儿你是捣的过去,别人那儿看你怎么捣!”
莫北悠哉游哉去倒了茶,又对江主任说:“利空间还是有的,只要百达勤的股份进来,谁的好处都少不了。现在国际大环境不好,不少外资看中中国市场购买力,哭着喊着变着法子要进来,百达勤的既得利益就打一个折扣,将来做的好还是能赚的,世易那儿握住了自主权,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啊?”
江主任摇头说:“一山还有一山高,不是什么人你都搞得定的。”
莫北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但这天他的电话挺多,烦的他不能用心工作。
第一个是于直,于直说:“嘿,行啊你!有人找猎头打听你呢!百达勤的合同是你跟的条款吧?那叫一个漂亮,人家想把你从事业机关挖去当资本家呢!”
莫北说:“开玩笑吧!连卡内基和普拉士达都倒了,这时候谁敢进风投做?近的你不知道昨天毕马威裁员两百人?”
“是金子就算金融危机都会有人抢。”于直顿一顿,又说,“于江最近和香港那儿的投资人正接触,托话到我们家老太太那儿了。你给我个面子,什么时候帮他看看那宗买卖吧?”
莫北想也没想,先答应得一个爽快。
第二个电话是关止打来的,关止先把他夸得天花乱坠。
“我才想明白,原来你用了一个‘拖’字诀。活生生把百达勤从牛市拖到熊市,世易的几个董事都快打起来了,结果百达勤被浪头呛一口,退了三百丈。你把我们敬爱的máo • zhǔ • xí的《论持久战》学的真tā • mā • de棒!”
莫北给他两个字“瞎扯”,再问:“你有话就快说吧!”
关止就直截了当讲了:“我和朋友投资的小咨询公司需要些技术支持,你能不能给我兼一份职?”顿一顿,坏心地说,“现在的市口,你的资本铁定缩水,以后又要养老婆又要养孩子的。”
莫北“嗯”一声,没生气,且表达的意思是同意。
关止接着邀起了功:“我在阿姨面前发挥了我的专长,你真了解你家两老,叔叔当场差点没拿着皮带找你回去抽一顿。还是阿姨镇定,先问我你住哪儿,我说不知道,她也就没问了。我可给了徐斯电话,叫他不经意地透露一下你最近混在哪儿。”
莫北笑着真诚说:“谢谢同志们配合。”
关止说:“怎么样?我是不是够哥们?这个老娘舅做得不赖吧?你结婚十八个蹄膀我是肯定要吃的。”
“八十个都没问题。”
关止又问:“我没记错的话,bā • jiǔ年前你正和于直做不良少年吧?那时候你不是正陷入和田西分手的深深痛苦中,怎么就能和别的女人搞出了孩子呢?”
莫北不想回忆昨天,他只说三个字:“际遇呗!”
关止说:“行,这样我就放心了。田西小两口过的不错,你要是过不好就太不划算了!”
“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如你所说,都bā • jiǔ年了。”
“你爱你儿子的妈吗?”
“嗯,我都怕她。”莫北讲出这句话,嘴角都噙着笑。
“你妈对人家注意着呢!连我都听了点风声,她不会查到户籍警那儿去吧?但她怎么不找你啊?这么多天你家没什么动静,也许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莫北嘘他:“去你的。”
同关止道别,他看一下手表,差不多该吃午饭了。他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正是母亲来接的。
那头是冷冷“哼”一声,讲:“你终于想到对你爸妈晨昏定省了啊?”
莫北笑着说:“妈,您今晚想吃啥?我买回去。”
那头的母亲说:“竹笋敲肉你要不要吃?”
这天下午,莫北先是去了学校把莫非和于雷接回了家,再驱车到铜川路水产市场买了多宝鱼。母亲属猫科,饭桌上总是多鱼虾,他还顺道在超市买好李锦记的蒸鱼豉油。
回到家里,保姆正围着母亲转。母亲找了洋裁店的人缝旗袍,正在试衣服。
莫太太年轻时候也是一号讲究时髦的人,但因那样的时代,总难以顺遂心愿,到了如今,连职务上都要求有讲究的着装匹配,她才开了这个荤。
那件旗袍是蓝色底子牡丹花纹,有几分俗艳。她不是很满意,对洋裁店里的人讲:“还是照夫人外访时的那种款式做,正经又端庄。”
她是洋裁店的老主顾了,由他们的老板娘亲自上门服务。那位老板娘虽然身材肥硕,但一手手艺很衬莫太太的心,且兼能说会道,平时还同莫太太搓两把麻将,故而两人常能凑一起聊几句。
那老板娘贴心地讲:“现在天气不算热,还是轻薄一些好。莫太太你听我说的总归没错,等我给你重新选一个花头就好了。”
莫太太答应了,形色柔缓,莫北就乘机叫了一声“妈”,问:“又有外事活动啊?”
“妇联的哪有什么外事活动?市里要举办女儿节,做一个‘上海名媛’的牌子出来。”
莫北听了幽他一默:“原来是搞妇女工作。”建议道,“无产阶级都名媛了啊?是不是要去张爱玲的常德公寓办活动?”
莫太太捶他一下:“你别扯开话题,你的帐本今晚要好好算算。就等着你爸回来收拾你吧!”
那老板娘看到莫北交代阿姨拿了多宝鱼下去,笑道:“您是好福气,儿子这么孝顺。”
莫太太把身上的旗袍除下来,讲:“是蛮孝顺的,孝顺得我跟他爸目瞪口呆。”
莫北往沙发上一坐,微笑并且沉默是金。
老板娘收拾随身包裹时,不小心把桌子上的几张纸扫到地板上,她连忙捡了起来,看一眼,眉头一皱,然后对莫太太笑道:“这照片里的小朋友好个机灵劲,是您亲戚的孩子啊?”
莫北闻言,微微一怔,他忙站起来走过去,也看一眼那白纸,上面的人物他都熟悉,便笑道:“妈,你在安全局做过啊?”
莫太太抽了那纸又敲他一记:“少油腔滑调。”
但老板娘忽然就说:“小朋友身边的大人很面熟的嘛!”
莫太太问:“怎么?”
老板娘只诧异片刻,随即笑道:“没什么,像是以前认得的熟人,也许记混了。”
莫北扫一眼老板娘,老板娘只还是笑笑,把手头事情做完了,便礼貌告辞。
莫北对莫太太说:“妈,这家的旗袍你都穿了三年了,怎么不换一家试?”
“解放初静安寺有一家‘俏佳人’,你外婆很欢喜,‘俏佳人’的老板娘有一手好手艺,做的旗袍料作好,手工好,穿在身上,就算没有可乐瓶子身材,也能得几分shén • yùn。这位现在的手艺是差点,但摆在如今的上海滩也算一只鼎了。”
莫太太拉着莫北坐下来,继续说道:“我不管她以前名声好不好的,只要现在肯做老实生意,又有这门功夫,我照样光顾。”
莫北笑道:“妈,您才是高人。”
莫太太斜睨他:“哪儿有你高?”
莫北讪讪地笑,还是不答话。
保姆进来报告:“小于来了。”
莫北立刻叹气,这位小于真爱凑热闹。一叹完,果然听到于直的声音:“阿姨,我今朝来你这儿吃饭,哪能?”
莫太太笑道:“我巴不得你们常来。”
莫太太爱热闹,见着于直上门做客十分高兴,当下就撇开了莫北,拉着于直问他爱吃什么,然后便去和保姆研究晚饭了。
莫北笑于直:“我已经你谈恋爱后就没时间来我们家蹭饭了呢?”
于直低声讲:“关止那小子让我来救你呢!就怕你爹把你揍一顿。”
这正是莫北心底估量的事,他说:“他们的心理准备做的差不多了,有的气也该消了,这时候也没多少气,顶多恼一恼,我能应付。”
于直摇头:“有你这么算计爹娘的儿子吗?”
莫北说:“有啊。”
于直问:“谁?”
“我儿子。”
于直推他一把,拉他一同去给莫太太打下手。
待莫皓然到家后,已经是一桌家宴完备,只待他入席。
吃饭的时候,莫北一直注意着父亲的动作和神态。见他老人家还是平时平和的态度,他的心又放下了几分。
于直见莫北家没出多大状况,吃完了饭就扯了他出去散步。两人沿着军区篮球场走了两圈,于直说起小时候的往事,很是感慨。
及至后来又说回现今,于直突然讲:“刚进你家时看到一个人。”
莫北说:“那一定是给我妈做旗袍的裁缝。”
“你知道她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莫北只是望住他,他当然不知道,但马上就会知道。
“我真没想到飞飞姐会出来正经工作了,这位大姐,当年可是出了名的白相人,做中介赚的真不算少。你还记得当年算计你过的两个女孩吗?都在她那里玩过。”
莫北听了点点头,“她竟能做回正道,不容易。”
“到底这么多年了。”于直也有些感慨,“当年大家的荒唐事情都做得不少。那家人,直到现在我都没想好怎么去面对他们。除了塞点钱,好像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莫北拍拍于直的肩膀,“年少荒唐事是要还的。”
二人又走回到莫家门外的梧桐树下抽了一支烟,在袅袅青烟里,沉默了会。
莫北突然对于直说:“你们不是都想知道给我生了一个儿子的女人是谁吗?”
于直带着疑惑点点头。
“就是算计过我的那个女孩。当年还是你起哄把喝得稀里糊涂的我们送到了一间房间里。”
于直手里的香烟掉到地上,“靠”了一声。
“她给我生孩子的时候年纪很小。”
于直问:“你要娶她?”
莫北把香烟熄灭,“我想娶,她还未必想嫁。”
“你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混蛋吧?”
“刚知道我有儿子那会儿确实这样觉得,而且儿子的妈也觉得我是个混蛋。”
于直笑起来,“人生就是一出洒狗血的大戏!”
“和有些人相比,我们还真不能算什么。”
于直同意:“这点咱俩都有自知之明,刚从你家走出去的那位,我都想不到她变成如今这副良家妇女的模样。”
莫北拍拍他的肩:“所以更该天天向上。”
莫北同于直又扯一阵话,把于直送出了门。他转身回家,先到厨房找母亲讲话。
莫太太正在给莫北父子切水果,见莫北走了来,问:“什么时候把孩子带回来?你爸还没见过呢!”
莫北说:“那得孩子的妈妈同意。”
“北北,我真的没法说你。那女孩生孩子的时候才多大啊?你才多大?”
莫北讲:“妈,我给你去拿鸡毛掸子。”
莫太太拿水果刀只叹气:“我是不好白天说人,晚上就应了己。你搞出一个小孽债,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怎么处理了。按我的道理,你快点和孩子的妈妈结婚是正经。”
莫北问母亲:“妈,你去见过孩子和孩子的妈妈?”
“可不是?关止肚子里打什么主意我能听不出来?你打什么主意我能看不出来?你这种九曲肠子,害我老着面皮去请人查一查。我看自己的孙子都像是做贼,横确定来竖确定,你接送孩子看起来是避着我,实际上还是让我看清楚你接的是哪个孩子,精得狠哪!回头到了家我还被你爸念叨不够光明正大,我这是所为何来?”
莫北端茶道歉:“妈,您受累了。不过,您这不是暗访嘛!当着孩子的面,我也不好解释。”
莫太太“哼”一声:“你就是吃准我和你爸凡事都拿个准头对吧?是要我瞧着孙子瞧到眼馋,最后对你既往不咎对吧?”
莫北笑:“妈,您圣明。”
莫太太拿手指点他,又好恼又是喜事上心头无怨可发作。最后就只摆摆手,“我看到过小朋友的妈妈,可别当我存心去查的,不过是巧合遇到,也算得一层缘分。那孩子看着人厚道,就不知道怎么年纪这么小就和你搅和在一起生了娃娃。”
这是莫北紧张的,也许父母尚未得知一切真实过往,他亦不愿将这一段晦暗岁月坦陈吐露。他且不做声,等母亲继续讲话。
莫太太说:“后来没想到竟然是她,我倒放下一层心。她把小朋友带这么大不容易,你们以前的事我管不了;以后的事只要你记着我们莫家从来不欠别人什么,别堕了门风。”
莫北一颗心平安落地,眉展眼笑,抱着母亲的肩亲她一下,把她的鬓角亲乱,惹的莫太太直骂他“骨头轻”。她切好了鲜橙和苹果,全部推到他手里,要他端去给父亲。
莫皓然正在书房里看报,手边放着莫太太打印出来的彩色图片。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