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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寻觅心中诗歌(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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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还要他送给别人?”

莫北抬抬下巴,指着另一个方向:“小姑娘拿到抱枕蛮开心的,以后会对非非好一点。”

那边莫非把抱枕塞给了许秋言,许秋言反倒红了脸孔,低头惭愧。她的妈妈在旁边教育她:“你看看人家莫非多友爱啊?”

莫非“嘿嘿”笑,说:“许秋言妈妈,男同学气量应该大的。”

许秋言跺脚:“好来好来,我知道你气量很大的。”但是小脸已经挂上了笑,抱着抱枕对莫非竟然鞠个躬,“莫非,谢谢你呀!”

莫非脸红起来,不好意思地扭头就跑,直跑到莫向晚身边,扯住她的衣襟。

莫向晚笑着说他:“男同学刚刚气量还大,现在就不好意思了。”

莫非“嗯”一声,又灵活起来,说:“我不跟小姑娘计较的。”转头问莫北,“爸爸,我气量很大的对哇?”

莫北把他抱起来,简直轻而易举,说:“男人嘛气量大是应该的。”

那边的许秋言看到莫非被他爸爸抱起来,又多嘴了,朝莫非叫:“莫非,你这么大了还要你爸爸抱啊?”

莫非朝她做个鬼脸,死死抱牢莫北的脖子,可想好好享受一番爸爸的怀抱,哪里就能被小丫头一句话激住?

许秋言的爸爸倒是走到莫北面前打招呼,还说要给莫非买礼物,莫北只是推辞,莫非学着莫北推辞的话,童言童语又重复一遍,莫向晚在一边看得好笑。但心头不期然又泛起一阵怅然,似有了却一桩多年的心事一般的畅快。

这是头一回涌上心头的感念,直到坐到车上,她都在思索。

莫非玩得累了,趴在后座歇着,渐渐打起了瞌睡。莫向晚说:“送我到地铁站就行了。”

莫北没有同意,他说:“还是送到公司吧!也没多少路。”

“不是去公司,是去区中心医院。”

莫北露一个疑问的眼色,莫向晚很自然就说了:“一个演员在新天地出外景伤了脊椎。”

这是严重的工伤事件,莫北当然明白,但他坚持:“我送你去医院。”

后面的儿子已经发出均匀的鼾声,此时已是日落之前,夕阳光从窗外笼进来,似一双温暖之手,令她的身体回暖。她的心安住下来,不再反驳莫北。

二人就这样一路先去了医院,莫北放她下车时,问她:“晚上回来吃饭吗?”

莫向晚点头。

“嗯,早点回来。”

莫向晚又点头。

莫北笑,又看一眼后座安然躺着的莫非,把车平稳倒了出去。

莫向晚站在渐由静悄悄变作闹哄哄的街头,看莫北的车驶离此地,所有的喧闹仿佛与她无关,她的眼里只有那辆车与那辆车里的人。

她怔怔半刻,醒转过来,转头奔赴她的工作。

这一次出的问题十分棘手。

老演员阮仙琼在一出都市伦理剧里演男主角的丈母娘,在弄堂里拿着菜刀要砍杀向自己女儿提出离婚的女婿。阮仙琼演戏素来投入认真,同演女婿的演员奋力厮打,没有注意到旁物,偏有一支晾衣服的竹竿从高空滑下,砸到她的脖子上。

莫向晚走到病房外,邹楠和张彬都已经到了。

邹楠例行汇报:“医生说伤到脊椎,可能瘫痪。”

把莫向晚吓退一步:“瘫痪?”

张彬烦得不住踱步,他说:“年纪大把还惦记扒分,好了,扒进扒出,把自己赔进去了,搞不好棺材本都要赔光。”

莫向晚闻言皱了眉头。

这位阮仙琼,当年乃上海滩电影界的一枝新花,报纸捧她为“小阮玲玉”,曾经也是香烟盒子上的招牌女郎。她生了一段风流骨,媚眼如丝丰润无比,但是来来去去阴差阳错总演着同一种类型的资产阶级小姐,总也出不了头。

阮仙琼没有阮玲玉的星缘,倒有同阮玲玉一样异曲同工的孽缘。她早年嫁过一个文艺男青年,没几年文艺男青年莫名失踪,她就一个人带着小孩,捱过各种艰难时代,但日子始终未曾好过,她的儿子今年四十有三,智商不过八岁,是在困难时代发了烧没来得及治的后果。

到了新世纪上头,老牌电影厂都在整改,没有合适角色给她演,就介绍她去电视台,电视台也没有合适位置给到她,后来幸亏于江拉队出来单干,顺便接收了一些困难户。她是其中之一。

于江从来不限制阮仙琼在外接戏,放任她去搞三产,这是一层照顾。谁能想这层照顾如今变成了负担。

张彬头疼得很,他说:“这算什么?这部戏是她私接的,出了这个事情,怎么算工伤?这等于员工搞三产赔了本还要本业单位来付账,没这种道理的。”

莫向晚沉住气问邹楠:“仙琼阿姨怎么样了?”

邹楠说:“昏迷到现在,她口里一直叫着他们家丁丁。”

莫向晚再问张彬:“公司不负担她的治疗费用?”

张彬讲:“小莫,你不要明知故问,这是一只无底洞,哪里可能?”

莫向晚不同他讲下去,只先说:“我进去看看。”

她换了隔离服,才被医生放进了加护病房。阮仙琼软塌塌瘫在床上,面色晦暗。她早年有一种丰满美,可是年纪越大,越是干如柳枝。谁能想象这位老太曾在香烟盒子上风靡过大街小巷?

莫向晚走近了,才听见她在轻轻唤:“丁丁,侬饭吃过吗?”

这话气若游丝,却如万钧雷霆,打得莫向晚的泪一下就流淌出来。她低唤阮仙琼:“仙琼阿姨,侬放心,有人会照顾丁丁的。”

怆然一刻只在心里想,如果有朝一日自己如此,好在有莫北会照顾好莫非的。

莫向晚从阮仙琼的病房里走出来,眼睛不自禁地红了。

邹楠在外面候着,但张彬已走了。邹楠讲:“张总说先回去处理仙琼阿姨医疗保险金的问题。”她叹气,“刚才医生说了说治疗情况,张总才会头疼。许多治疗用也不好,不用也不好,有些不能用社保卡扣的。这点钱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莫向晚用邹楠递来的纸巾印了印眼睛,醒醒鼻子,这时是不能再伤感下去的。她先打电话给电视剧的制片人张萌,该片由卫视投资,总是能讲一些旧情的。

但张萌也在为难,说:“小莫,不是我们不讲情面,如果只是一般的跌打损伤,我们绝对不赖帐。”

她放着半截话没有说完,莫向晚话头能醒话尾,一想心头更难过。眼前的医疗费只是头一宗问题,如果阮仙琼长久昏迷,后头后续的医药费、住院费包括她儿子丁丁的生活费才是大问题。

张萌讲得直率:“这样好不好?除开医保,你们于总出多少,我们就出多少?总之我言出必行,你放心。”

这样湿手搭面粉的事,他是预备同于江共进退了。莫向晚只好先说:“好的,我明白了。”

莫向晚握着手机凝思片刻,先吩咐邹楠:“这里请一个护工好好看护仙琼阿姨,我要去一趟阮家。”

邹楠了解,吁叹:“是啊,仙琼阿姨一倒,家里的丁丁就没人管了。”

最最艰难的是没有父母照顾的孩子。阮仙琼虽然家计负担重,但也聘了计时保姆做工,但丁丁情况特殊,一直以来很少有保姆能长期坚持。莫向晚就怕此时的丁丁无人照顾。

她先匆匆去了阮家,果然保姆已经不在了,而在的那一个人让莫向晚吃了一惊,竟然是公司里做清洁的冯阿姨。

冯阿姨已照顾了丁丁午睡,正在客厅里擦窗门。她见莫向晚来了,羞涩地笑笑,请进来倒了茶,讲:“我向人事部请了假的,阮阿姨这里需要人,我来搭几天手。”

冯阿姨在公司里做清洁工好几年了,莫向晚从不曾听说与阮仙琼有什么交往,却在这样困难时刻,施予这么微薄又珍贵的援手。莫向晚太震动了,一时竟不能言语。

反倒冯阿姨解释起来:“刚来公司做的时候,我老公正要做一个手术,是阮阿姨借了钱给我。阮阿姨说‘人生没有什么坎子过不去’,我只希望阮阿姨能过了这道坎子。”

莫向晚只有默然许久。

出了阮家,她径直去了一次他们小区里的保姆介绍所,物色了好几个保姆,但都是不太定性的人,一听说东家家里有个智障儿子,都打了退堂鼓。

末了莫向晚接到管弦的电话,管弦问:“你们会不会设一个帐号?我想打两万块钱进去。”

莫向晚说:“我代他们母子谢你的燃眉之急。”

“于江不准备管?”

“我还没有和于总通过电话,晚些时候再汇报,现在张彬大概正和他说着。”

“你知不知道仙琼阿姨的存款有多少?”

“她一直以儿子为重,我想丁丁的生活费她应该是攒了的,只是没有想到她会遭遇这样的不幸。”

“但是丁丁没有人带了。”

“我想明天找一个合适的养老院,跟人家谈谈情况。”

管弦说:“这条路子可以试试。旦夕祸福,人倒霉的时候只有更倒霉,仙琼阿姨这一辈子太气弱,什么都不争,不争事业不争老公,最后落得孤儿弱母,惨淡收场。”

这天气候不好,莫向晚心情早就由浓转黯,听得管弦说这样的话,意外刺耳,聊赖地应付一句:“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吧!”以此结束对话。

天也跟着黯淡下来,无端端起了风,瑟瑟地透着冷。夏秋转换,太过无常。

莫向晚回到新村里,在楼房下静定地站了片刻,风吹到她的身上,她方觉秋天真的来了,竟是冷到她无法抵御。

她提了一提精神才上了楼,没什么气力掏钥匙开门,想想莫非应该在家里,就摁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莫北,他穿着那件同莫非一样的t恤,挽起了袖子,好像才干完活儿的样子。他说:“时间正好,可以吃饭了。”

他背着客厅里的灯光,好似背负了一身阳光,莫向晚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暖意,忽然很想靠近。但她得克制,她慌忙弯腰脱鞋。偏今天穿的是跑鞋,鞋带系一个死紧,她解了几次都解不开,干脆蹲下来解,好不容解开后再猛地站起来,起身太快以致头脑一阵晕眩。

她太习惯这种感觉了,每当工作太过忙碌,抑或是学习用功过度,她会有短暂的心情抑郁,之后会因短暂缺氧而时有晕眩。体检的时候,医生说这是压力过度。她笑笑,自己意志力强,能在晕眩时自我调整,总能度过去。

莫向晚像往常一样,准备撑一撑墙壁,深呼吸几次调节一下。但是有一双手抱牢了她,让她借到了力,她被半扶半抱着进了门坐到沙发上。

莫北自自然然站在她的身后,揉按起她的太阳穴,手势很好,力道适度。温暖自那里透入,莫向晚本来拒绝,却怎么都拒绝不了,几乎开始贪恋这一刻。

眼前的黑暗一轮轮被驱散,她渐渐清醒,他就坐在她的身边,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又暖又安全,怎会如此?莫向晚警醒过来,伸手想要推开他。

莫北没有松开自己的手。她疲惫不堪,走路踉跄,愁眉不展,让他想为她做更多。这是不自觉的,他不愿放开自己的手。当她的手要再一次想格开他的手,他本能地紧紧地握了一握,惊得莫向晚回头瞪他。

莫北看她这惊急模样,却是坦然微笑,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松开了手,说:“莫非妈妈,你去洗个手就可以吃饭了。”

又叫一声“非非”,莫非自他的小房间里“踏踏”跑出来,雀跃地帮助莫北端饭碗。待放好饭碗,莫非又凑到洗手的莫向晚身边小声问了一句:“妈妈,你们刚才是不是在香嘴巴?”

莫向晚抬头擦手,镜子里的自己没有骗自己,她分明红了面孔,只好对住儿子凶:“你又瞎三话四什么东西?”

吃罢晚饭,莫北自觉想要去洗碗。他来到他们母子家中,总能寻出许多事情去做,做的太多,都要让莫向晚过意不去了。她是真的不好意思,起身阻止他的动作:“还是我来洗。”

莫北没有勉强,放下了手,看她收拾碗碟。莫向晚也是做惯家务的,手脚麻利不落于他,端盘子洗锅子颇有技巧。

莫北靠在厨房间的一角,看这位女士弯腰洗刷。他站立的角度很好,看过去的风景也很好,于是更不想离开,只愿此刻静谧安宁,容他悄悄欣赏。

但水声刷刷,搅扰着有心人的心神。莫向晚的心静不下来,她知道他就站在身后,只要这样一想,她就会芒刺在背,背脊仍是僵硬。

莫北察觉到了,不露声色,开口说:“今晚早点睡。”

莫向晚“嗯”了一声,他审慎地又问:“我可以把非非带过去跟我住几天吗?”

莫向晚小心回头看他,别有谨慎暗中生。

莫北已习惯应付,他说:“你放心,我做饭做家务都没有问题,照顾小朋友洗澡吃饭更加没有问题。我从小学念到大学,数学没有考到年级十名以外,还可以帮非非补习拿一个华罗庚金杯赛冠军。所以检查他的作业更加没有问题。”

他这又叫什么话?莫向晚想,这个男人跟他的儿子一样擅长打蛇随着棍子上,看她有几分颜色松动,马上就要三分颜色上大红。

莫北诚恳商议:“我只是带他住两晚,你不是下个礼拜要考《合同法》吗?正好有空当复习。”

这倒是在点子上,他竟然知道她最近要考试,还知道考的是《合同法》。用的心思真不少,莫向晚不傻,一点即透,红晕也透到面孔上。

让莫非同他住几天,在他这么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下,她倒不太好反对了,但反射性就会虚弱地摆事实讲:“你晚上睡的也很晚的。”

莫北说:“我最近在看美国的大盘,看的脑子都快搭住了,这种金融风暴我管不了,我就管管小朋友好了。”还问一句多余的:“莫非妈妈,你觉得哪能?”

他想的是,她也习惯自己的厚脸皮了。早习惯晚习惯,都是要习惯的。他就干脆无赖了。

这种话这种神态,让莫向晚真的很想骂他一句“脑子的确是搭住了”。可他接过她洗好的碗,捞来干的抹布,一只只擦拭干净,放到饭碗该在的地方。

这么一个态度,她再要拒绝,就是不讲情面。莫向晚便把莫非叫到跟前,问:“你晚上跟——去403睡好不好啊?”

莫非看一看莫北,莫北摸摸他的头,他就响亮说:“好的呀!妈妈你晚上自己要好好复习哦!”

莫向晚终于知道父子会连心,不知道莫非到底说了多少她的事情给莫北听,让这位先生把她的底摸的清清楚楚。

但孩子是真的企盼,她最最不愿意的就是逆孩子的纯善小心愿,也便同意了,到房间里给莫非准备睡衣睡裤,毯子枕头,又把牙刷牙膏拿好。一件一件嘱咐莫北注意事项。

莫北再细心也是一个“忽然爸爸”,缺席儿童成长的八年,许多细节不清楚,她需要一一交代。

莫北听的很认真,一一答应了,又讲一句:“谢谢你。”他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两个人就像旗手交接一样。

当她把最后一桩注意事项说完,莫北说:“这些年,你真的太辛苦了。”

莫向晚是即刻说道:“不不,日常生活而已,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

可是他笑着望住她,不管她的执拗,无视她的辩驳,想要安抚的她的不安。

他是能理解她的,而莫向晚竟然能清楚他的理解,慢慢心平气和下来。两人又絮絮说了一阵话,都是关于莫非生活上的细节。说着说着,莫向晚蓦然想,他们这样讲话,真的是有些像两口子的日常。

她一下住口时,莫北就微笑着看牢她,等待她的下文。

莫向晚有些窘,和莫北针锋相对容易,融洽相处却很尴尬。她不知道该讲什么化解自己的尴尬。猛然间,她想起了一宗事情,是先前她绝不会开口向莫北请教,而在现在这个时刻,她自然就开了口,她问莫北:“有个事情向你请教一下。”

莫北有几分意外,能让莫向晚来请教自己,他不知怎地在意外之中又带着好几分的高兴,说:“愿闻其详。”

莫向晚把冯阿姨的家中拆迁房的事情讲了一遍,问莫北:“有没有什么可行的办法?”

莫北说:“如果要重新划割拆迁费,争取到遗产,最好还是去法院上诉,申请重审。”

“他们人微言轻,动迁组那边都搞不定,自家亲戚又在威胁。”

莫北从她的书桌上拿起她的手机,输一个手机号码进去,说:“礼拜四是区长接待日,我正好有空,你叫他们给我电话,我可以陪着一起去一趟区政府。”

莫向晚喜出望外:“这样最好不过了。”她从他手里接过手机,才说,“我打你一个电话。”

莫北却是笑:“我已经有你的号码了。”

她都差一点忘记了,但一时手快已将号拨了出去,却是莫非颠颠地拿着莫北的手机跑过来递到莫北手里。莫北摁掉手机,直瞅着她笑。

莫非因为从没远离过母亲身边,临别生了些留恋的意思,拉拉莫向晚的手,说:“妈妈,你跟我们一起过去睡好不啦?”

饶莫向晚再稳重,也片刻之间火烧脸颊,斥道:“你自己管好自己,别东想西想,麻烦人家叔叔。”

莫非纠正她:“是爸爸。”

她就皱皱眉头,无可奈何,只是看到莫北抿嘴,要笑不笑的样子,这般便宜就被讨了过去,她不免又觉得他们父子讨嫌,收拾好东西,赶紧赶着他们快快离去。

莫非很是不解,跟着莫北去了他的房中才问:“妈妈干嘛生气啊?”

莫北答:“因为非非走了。”

莫非竖起食指,一板一眼讲:“我要跟妈妈商量,孩子总是要长大的,她要习惯我已经长大了。”被莫北撸乱头发。

这么一个小人,同莫北的亲近中,他开始是好奇,间中是迷惑,现在便是想要全心全意对待了。他的身上流了一半他的血,是经由他延续的生命。这一重感觉先是震撼了他,而后和缓变作细水,他是自水上行舟的船夫,要载好他想载的人。

莫北给莫非洗了澡,事实上最近一阵莫非天天在他这里洗澡,因为莫向晚那边的卫生间盥洗设备有些故障,出水量很小,莫向晚又一直没有空叫修理工来修理。莫非洗澡都是用盆接了热水,再兑凉水。他说只要妈妈在家里,都是妈妈放的洗澡水。

莫北当即领了他到自己房里洗澡,然后再找人去将他们的热水器修好,修理工上门一看,说是电机有问题,提议更换。这要求有些逾越,莫向晚有她的雷池,他对这个界限小心翼翼,同莫向晚商定好此事,才约了修理工下周上门。

莫北这边安装的是全套德国进口的淋浴设备,还有按摩浴缸,让莫非很受用。莫非是快快乐乐洗了把澡,出来不忘要把同样的受用的舒服带给妈妈,便嚷嚷:“爸爸,以后可以叫妈妈来这边洗哇?”

莫北正开着电脑看资料,这句话一出来就让他顿时思想不在资料上。毫无防备地,身体会有一点点难受,还有一点点热。

他第一次接触到异性最深处的体温,是在莫向晚身上。那以后,他逐渐在遗忘,直到同她再次相逢。

这并不是非常好的回忆,但是零星的片段在他的脑海中闪回,重新组装,焕然一新。那再也不是草草,而是莫向晚。因为他,使她年轻的身体受孕,生下这样一个孩子。他们便有了斩不断的干系。

莫北装模作样地把莫非的作业拿出来检查,孩子做得非常好,没有什么错误。他就催着莫非睡觉,可是莫非不愿意睡,开了电视看动画片。

在这么个稍稍吵闹的环境里,莫北勉强克制自己,继续手头的工作。只不过过一阵就会抬个头看看莫非。莫非也在看他,用眼角瞟一眼,又一眼。

莫北问他:“怎么了?”

莫非坐在床沿荡一荡脚,问:“爸爸,你会和妈妈结婚哇?”

莫北没答,给孩子一个疑问的表情。

莫非撮着手,他在紧张,但是依旧朗朗地问:“爸爸,我很想你当我真的爸爸的。你可以跟我妈妈结婚哇?”

莫北坐到他身边揽住他,说:“只要你妈妈愿意。”

莫非惊喜了,兴奋了,直问:“真的啊?”他高兴地勾住莫北的脖子,莫北才发现小朋友力气老大,他费大劲才稳住身体。莫向晚的这些年,该如何辛苦?

莫非黏在他身上,死死抱住他的腰,就是不肯放手,直到眼皮缠绵,抵不住睡意,才终于躺下睡着。

莫北把笔记本抱在身上,就坐在熟睡的莫非身边办公。

好友关止发来微信,问:“很久没见你出来耍乐了,最近真和外资委杠上了?”

“我那是和领导沟通。”

“你能说动那群大老爷手下留情留国格,世易的‘胡子严’得多谢你啊!”

“彼此彼此。”

“案例成了后,给我整理一下,我可以写报告。”

“你倒省事儿。”

关止这家伙,名校中文系辍学的文艺男青年,没有主业,副业一是做着咨询公司的编外顾问,为企业的品牌发展答疑解惑顺便整理企业发展的案例做什么研究,二是写写报刊杂文赚赚小钱,他最近正在本地周报上开了一个情感专栏,叫做“叹为观止”,比他还体贴女性,专门解答女性情感问题。

莫北正要用的到他,先爽快答应给他世易的跟进报告。然后说:“有个女人的问题需要咨询你,知心大姐。”

关止叫他“滚”,而后又打来一句话:“你脑子里有条筋我能不清楚?我都不必问你问题,先送你八字真言——‘放下过去,立地成爱’,够你受用一辈子。”

莫北在这头笑,回复他:“难怪你的专栏红的发紫。”接着就打了一句爆炸性的话丢给他,“我有个八岁大的儿子你信不信?”

那头的关止没回复,莫北想,不会一句话震得他掉了手机吧?

过了很久,关止终于发来一句话:“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还是我们都在做梦?”

“我们俩现在都清醒得很,兄弟。”

“大半夜没做梦说隐私,别有意图啊!”

“嗯。懂我意思了?”

关止说:“我会帮你广而告之,当然不该说的人我绝对不说。不过说回来,我有没这荣幸见一下让你当爹的女人和你儿子?”

“没门儿。”

“不够意思。那当爹的感觉怎么样?”

莫北答他:“感觉好极了。”

莫向晚这一夜睡得好极了。

前一个晚上她背了书,因不用挂怀莫非,竟能专心致志。这是前所未有的,临睡前,她在莫非的小房间里坐了一会儿。

以前只要一想有朝一日莫非会离开自己,就会有不自禁的剜心的痛,她不能想象没有莫非的日子。而如今,莫非不在这间房间内,她知道他隔着一堵墙在另外那个人那边,那边安全舒适,她能够想见,故此安心。

这是别样情怀,莫向晚定神,不愿自己再细细辨。她返回到自己的床上又看了一阵书,才拉灭灯睡觉。晚上也不像以前那样会醒个三五次看莫非是不是踢了被子。

次日天光亮,莫向晚醒过来起床洗漱,镜子里的自己气色绝佳,可见得休息充分。

莫北把莫非送了回来,还送来了早饭。莫非“唧唧喳喳”像晨起小鸟,把昨晚在403过夜的事情巨细靡遗汇报一遍,听得莫向晚直乐。

莫向晚对莫北说:“他马上要期中考试了,要盯紧复习,不然会考不好。”

莫北就对莫非说:“妈妈说的话听到没有?今晚多做一点数学卷子。”

莫非扁嘴,昨晚得来的兴奋又荡然无存。

孩子的情绪就是有一阵没一阵,上车之后,莫非都在烦恼如今背上的两座大山。

莫向晚最见不得他的忧郁模样,正要坐到他身边去安慰,但莫北把后座车门一关,替她打开前排的门。他不容置疑要她往前坐。

送莫非去了学校以后,莫北才说:“既然要狠管着他,就别心软。”

莫向晚点头:“非非性格外向,定不下心,凡事逼一逼才会卖气力去做。”

“聪明孩子都这样。”

他小心问她:“你下礼拜四考试,那之前我来管他中考复习,好不好?”

他是诚心诚意说的,莫向晚又是不得不去同意的。同意以后又懊悔,本来可以步步为营,如今却是步步失守,太气馁了。

但莫北是识相的,依旧只把送她到地铁站。下车时候,莫向晚对他说:“谢谢你。”

到了公司,总经办发下会议通知,会议是专门针对阮仙琼事件的。

于江的策略已经出台,由宋谦在会议上亲自解说。

“最近卫视的慈善节目《爱心大使在行动》收视率正飙升,我们的几位艺人都有兴趣接他们的通告,正好趁此机会把阮仙琼的事情说一说,仙琼阿姨在老上海心中还是有点印象的,这样可以解一解她的危困。我们可以用公司的名义上节目,剧组那边应该也没有问题。他们也认为这是一种良性的炒作,对我们建立一个正面的形象会有帮助。”

这就是全盘计划,听得莫向晚拿着冰凉的圆珠笔,无法正常做笔记。

于江说:“今天很多同事都提出愿意捐款,我代仙琼阿姨谢谢大家。燃眉之急是必要,长久计划也需要考虑。我们要为仙琼阿姨和她的儿子做最好打算。”

同事们纷纷点头。

会议后由法务部来收捐款,以示公正。许淮敏同行政部头头史晶讲:“昨天开会开到半夜,就在讨论好方案。”

史晶笑:“这个危机方案做的强的,谁想出来的?”

“于总他们家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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