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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待那个记忆中已笃定、但他仍愿意为它供奉一丝幻觉的结局。
夕阳嵌进地平线的身体。四周暗下来。夜枭的鸣声取代了淡黄柳莺的鸣声。星光洄游,如薄雾逆向穿行于河流之上。
云缇亚张开眼睛。
“啊,你在这里呀——”
他听见有人欢快地叫道。但那不过是风,经过阔叶林。
他发觉自己不管尽多大努力保持清醒,终究还是沉陷梦中。而这个梦,正被死亡的子宫所孕育。
可以放弃了吗?
痛苦早已离他远去,它带走呼吸里的温暖,还有时间。
只剩下疲惫,比他曾战胜过的任何敌人都强大。
可以松开试图握紧的手了吗?
薄雾彼端透出极轻极淡的紫罗兰色,淡得就仿佛一个人全身的鲜血,倾入汪洋大海。
他等的结局依旧没有到来。
这是最后一次看黎明升起吧。
他想。
屋檐后面,乍然,有道微小的光华眨了一眨。
哦。
露珠的反光。
不,不对,那是……
轮子转动,像趋光的飞虫被吸引过去。屋后空地原有他亲手掘的墓穴,一个对他和爱丝璀德同样重要的人安眠于此。现在,这儿飘摇着绝非磷焰的微光。
它来自一朵平平无奇的白色小花。
“高崖百合,春夏两季都开,只能长在贫瘠的土壤里……”
云缇亚垂手去触摸那花,浑然不觉自己离开了轮椅,摔倒在地。
原先,石块整齐垒放墓前,无名的白桦树作为墓碑。摧毁小屋的暴风雨也将白桦树连根拔起,泥土像被犁过似地翻开,底下埋葬的遗骸曝露在外。那颗头骨躺着,静静地,如同走完了一生的旅者十分自然地躺下去歇息一样。
它曾被人大力踩踏过,留下一条裂缝。
花朵从裂缝间嫩生生地探出来。
瓣沿有声音坠落。
坠自他心中,然后才落入他耳中。
一声。
又一声。
“啊,你在这里呀——”
回头的刹那,整个世界擦亮了。他看见萤火——名叫萤火的狼,眸子碧青明灭,弓起刚劲的背脊。第二眼,它显得比他熟悉的萤火要瘦一圈,眼神也锐利而陌生。年轻的公狼身边,毛色洁白的朝露张大一双乌黑瞳仁,朝他边嗅边叫唤。
乌黑卷发,洁白衣裙。
光阴慢条斯理地溯流,他在溪水里梳洗如溪水那么长的头发,全身上下只有黑与白两种颜色的女人撑着蕉叶,笑吟吟将一枚篦子递给他。被发丝、蕉叶的脉络和篦子密齿细细筛过的光阴,终于一点一滴,都滋养到那花朵扎根的缝隙中去。
他的喉咙颤动着。
“爱……”
在声带焚烧过后残余的荒芜之地,也开始生长出语言。
供奉幻觉,然而回报以真实。
“爱……丝…………”
你看,时间是可以后退的。即使无法把我们带回过去,它也能圈住我们。所有你以为走过了的路,其实只有一个圆的直径那么长。所有你以为遗失了的事物,终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身边。
“我爱的人呢?”
“他们会伫立在生命之河必经的微光中,等待着和你重逢……”
“我说过,”爱丝璀德双眼清亮,“我们会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
翻倒的轮椅旁边,她拥抱他。发肤贴得不能更近。她的黑发与他的银发。他伤痕虬结的浅黑色皮肤与她细腻的白皮肤。
那是夜与昼。
而黎明就升起在它们之间。
☆、尾声:远空
当你是生命颤抖的唇上的一句默语,我乃是那唇上的另一句默语。然后生命将我们道出,我们便在追忆昨日、向往明天的颤动中降生、长大。昨日是称臣的死神,明日是冀求的新生。
——《先驱者》
尾声:远空
我站在这里,向你们讲述那个男人与那个女人的故事。眼前刚好刮来五月的风,将羊群像白色荼蘼花一样绚烂地吹入田野。夏天拖着绿油油的裙裾在自己的筵席上奔跑,泉流、林木以及飞鸟都是它的宾客。我见到浅淡的细埃沉浮,我听到绣眼鸟和蓝腹山雀的鸣唱,它们受阳光催促,去邀请更多的人来赴这场盛会。这是曼特裘一世的时代结束后的第十年,夏依二十五岁,我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