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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禁在此“养老”的第三军前统帅是水库唯一不需劳动、空闲自在的人。“也好让他陪伴您,彼此都不那么孤单。”
“监管长……的儿子啊。”老人伸出颤悠悠的胳膊,男孩犹疑了一下才挪过去。“我听说你顶替了他父亲的职位。”
“是暂代。”
“期限内没区别。”凯约眯起眼,前额的纹路一霎间全拢起来。从他嘴里吐出的词嘶哑沉闷,像卵石,在淤泥里摩擦。“你的能力有口皆碑……珍珠的光……在深海……也不会隐没。”
简直是嘲讽。色诺芬那丝苦笑再也掩藏不住。“我没有多大能为,”他不想告诉凯约真实原因,“他们选我,是看我来得早,有几分微薄的资历。”
“你比参与搜城而罚为苦役的葵花……都来得早?”
“去年年末我就被剥夺狂信徒身份,发配到水库了。那时候导师——我是说‘火把’还活着,还没被暗杀。那时候我以为狂信团是不朽的,太阳永不熄灭,而向日葵也枝叶繁茂生生不息。”
色诺芬停顿片刻。水瀑轰然,耳膜鼓胀发痛,他无法判断自己的音量。
“我得走了。”他深鞠一躬,“要处理的事还很多。”
“可是……”
转身的刹那,他听见凯约呢喃,“太阳早就熄灭了啊……”
他大步离开,当作那句话完全被水声盖过。
吊篮下降到中层,他拿着规划书前去召集工头,就近穿过一截幽暗的涵洞。走出阴影,只要再拐个弯便是集会平台,陡然,有人叫住他。
“请等一等。”
色诺芬脊梁一阵发冷。那是在水库绝不会听到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
他扭过头。幽暗中凸现的女性轮廓就在他面前。她年近三十岁,蓬头垢面,粗麻衣裙破烂肮脏,小腿血迹斑斑。但她仍能与一种奇特的魅力联系起来。她虬结凌乱的长卷发和深邃眼瞳都具有黑夜的底色。即使笼罩着凋敝荒芜的大地,黑夜也依旧是黑夜。
不可能。
色诺芬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一个孤零零的陌生女人,不可能突破重兵把守,途径巉岩隧道和稍不留神就会踏空粉身碎骨的层层堤坝,出现在这里。
更何况——他察觉,她双目失明。
“你和我早该是死人。也许昨天的我们已各自死去……而今天,只是行尸走肉的再会。”云缇亚贴紧铁栅栏,将唇形的变化传递给不速之客。静默是隐秘的介质,能让言语避开狱卒的耳目在他们之间穿行。但疼痛太剧烈。脸颊的痉挛几次三番打断了他。
“比起你还活着,我更没想到……自己竟然以这种面目与你相见……这样一个残缺、虚弱、快要被击溃的我……”
萧恩垂下目光。他眼睛铁蓝,是利剑淬火的颜色,这一刻却更似墓园的冷火。
“所有的战士都想取胜,可他们中大多数生来就注定要成为失败者。”他同样用唇语。“命运。”
“你的右手……”
“没了。作为失败的代价。那一战诸寂团在第六军里的执事司事全部阵亡,除了我活下来,披枷带锁回到哥珊。我是出卖叛军的内线,宗座清楚,我自始至终都在帮贝鲁恒办事,遵从他的密谋,实现他的心愿,宗座依然清楚。他斩断我仅剩的一条手臂顶替首级,夺走我使剑的资格,这既是赏赐,也是惩罚。我永远失去了战士、刺客和军人的身份,刨开这些,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是谁。那个用活着来惩罚我的人成功了。”
你是萧恩。诸寂团第一执事,无梦者,永不合眼,永不腐蚀。“爱丝璀德告诉我,当时我身受重创,被一个没有双臂的收尸人从湖里救起。那是……”
“我。”萧恩说。
他低头,用脚尖推着对面牢房的尸体,移上他随身拖来的木板,动作缓慢、粗拙却又相当熟练,像是种习惯。他习惯了与这样的动作朝夕相处,使它们内化为自己的一部分。而那个简单利落的字形,离了他的嘴唇瞬时已无所依怙,回归虚空。
“……你来看我咽下最后一口气吗?”云缇亚问。他不奢望萧恩还能搭救他。这毫不现实,何况“自由”对一副损毁至此的躯体已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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