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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的大片络腮胡子,又拿过一柄小刀,将这几个月来自然生长的短须修理干净。
然后他戴上僧袍的兜帽。
宽塌帽沿垂下,将他上半张脸笼罩在阴翳当中,只露出粗糙、尖削、刚劲有力的下颔。少年僧侣向他低头行礼,高大的身影也低头回应。
寂火信徒是没有尊卑之分的。
“贝鲁恒,我正照你的嘱咐行事。一切如你预料……”
原本是自语,声音却逐渐扩大,在驯火之人狭窄的居室内盘旋鼓荡。
就像震撼天际的雷鸣声。
“来吧!……让我见证你的恩师所说的时代吧!”
☆、幕间:虚语
我生命中的声音抵达不了你生命中的耳朵,
但是,为了避免寂寞,
让我们交谈吧。
——《沙与沫》
幕间:虚语
狼从远处看着他们。这些统治鹭谷的野兽对世界的好奇心仿佛永不衰竭,能暂时战胜它的除了疲劳,只有饱餮后的满足。体格巨大的银灰色头狼还在吃獐子内脏(它总是最后一个进食),而它的配偶已经在晒太阳了。一只菜粉蝶落到她雪白的毛皮上。当云缇亚把钓来的鱼扔给她时,她抖了抖潮湿的长吻,发出低吠,惊得那只蝴蝶惶然飞起。
在狼群的下一个繁殖季节来临之前,她重新恢复了美丽,和直面命运的力量。
“她很像你。”云缇亚告诉爱丝璀德,女人低声笑着听他一本正经说完。“我给她起了个名字。”
“嗯?”
狼不需要名字。它们不在乎被人类怎样称呼,反正那都与它们无干。名字只对人自身有意义,它是思念化成具象在内心的倒影。
云缇亚与母狼的黑眼睛对视。“叫做‘朝露’。”
鳟鱼破开腹腔,刮去细鳞,等两面烤得金黄,肉汤差不多也到了最诱人的时候。爱丝璀德捡来石头,在河岸边的平地堆起火塘。大块獐腿肉、带肥厚油脂的腩肉、附近挖的松菇和野生芜菁一锅炖着,再撒一把鼠尾草,扔进新鲜剜下来的麝脐。香气与原本的膻味一冲,也有了种淡ru黄色的质感,从咕嘟的每一个泡沫里向外溢。
云缇亚怕爱丝璀德烫到,先替她盛上一碗,自己用木勺略啜。软烂的芜菁吸饱了肉汁和蘑菇的鲜味,格外甘美,就是……似乎还少些什么。“你加了盐巴吗?”只听火堆对面问。
“哦,是啊。”
她信以为真,一边吹一边喝,忽然皱眉,转身摸索到小罐掰下两块粗盐放入汤锅中。云缇亚扑哧一笑。露出声音是不太明智的,但他抑制不住:捉弄这个无所不知的女人,令他产生了从未体验、甚至从未想象过的快乐。
“无聊。”两眼蒙着白布的女人哼道。幸而烤鱼没忘记调味,他赶紧递过叉子表示赔罪,她撕去半片,小口咀嚼。剔除鱼刺不需要视觉,舌尖就可以完成挑拣,然后牙齿将它们镊住轻轻吐出来,对于她,这像是天生的技能。云缇亚想起她十六岁前都在济贫院度过。修女们寡淡的饭桌上,所有称得上荤食的就是鱼、鱼以及鱼。
“茹丹人好像不喜欢吃这个?”
“还记得自己是茹丹人的通常不吃。”
“饿得厉害什么都会忘了。”火堆渐熄,她拿柔软的草叶擦拭手指,“我原本在修院吃鱼吃到吐,后来那些年一个人流荡,偶尔能捡到松鼠埋的橡实和伯劳鸟插在树杈上的干蜥蜴,就已经非常走运。有次连下了两天一夜的大雨,我也一直饿到雨停,爬出岩洞发现一只塘鹅正准备抓鱼。我观察着它的心,等水面弄出响声,我马上扑过去,掐着它脖子直到鱼从它喉囊里挤出来为止……那家伙力气太猛,差点把我拽下水去。当时还感觉有些对不住它,鱼一塞进嘴,立刻忘得精光。很瘦小的鲫鱼,刺多肉少,苦胆还弄破了,可这是好几年来我吃过的最鲜美的食物……以至于再后来,每次吃东西,我的舌头总要回忆起那时的味道。”
他见过塘鹅。光鸟喙就有一尺长、体重二三十磅的胖大个。“你可真够拼命的。”
“没办法。狗到了快饿死的边缘会像头狮子。说起来我在城镇也跟拉帮结派的野狗抢过吃的呢,当然是在有了萤火之后……但你确定要听这么倒胃口的故事?”
云缇亚忍俊不禁,这一下险些被汤呛到。就着炖肉,他慢慢吃完凉了的烤鱼,不再松脆,却依然细嫩滋香。“我只是,”他说,“有点同情你们打败的那些狗。”
爱丝璀德唇角一歪,起身就走,裙边不慎拖倒支撑大锅的木架,剩下小半锅汤泼在云缇亚身上,他顺势叫了一声。她急忙蹲下来,一摸浇湿的衣服只稍微温热,生气地用力将他推开。云缇亚大笑,跑到河边脱掉油腻腻的全身衣物扔进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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