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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想起了一个人。”分开之前,与海因里希一起并驾立于外城城头,阿玛刻说。
海因里希远眺着与海面相接的天脚。除了黑暗,那里什么也没有,哪怕只是一条将它们分割开来的白线。
“很久以前我在心里答应过她,要让她看到这一切。我要为她复仇,所有踩踏她、构害她、凌-辱她的人,我要她亲眼看到他们的末日。我要她站在高处,欣赏他们的命运,品尝他们的死亡。我所承诺的事,必将实现。”
“借口。”
“……是啊。是借口。”他笑,“或许她永远看不见了。”
“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阿玛刻将手里的牛角战盔戴上,摆正护鼻面罩,“葵花固然会被打垮,但把这座城摧残得千疮百孔,气息奄奄,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如果你的梦想是终有一天将它握在手中?”
“民众始终都是愚蠢而顽强的,生生不息,有如野草。历史会被他们顷刻丢到脑后,唯有恐惧恒久不忘。用欲望摧毁一群疯子,用恐惧驯服一群傻子,不是很好吗?”
咸腥的风穿过海因里希的银金色发丝,越过城墙,血的气味远远地传往天边去。
“阿玛刻,”他轻声说,“你问我恐惧因何而生,实际上,人们只不过在恐惧那将要毁灭自己的事物……”
火焰升腾。燃烧的房屋黑烟滚滚。一丝-不挂的身躯被驱赶,他们的家在眼前化为灰烬。
几名年少的狂信徒追着一个彪形大汉跑到胡同死角。大汉手里的石块在体型远瘦弱于他的孩童面前掉落。他跪倒在地,失声嚎啕。
一个烧玻璃的女人被数十只大手扒扯衣服。她反抗,被一剑钉在了店门上。葵花们就着微温的躯体在她身上动作。不远处,一只让人群踩扁的死猫用惨白的凸眼珠瞪着她。
吊在路灯柱、祈誓塔和树枝上的尸体摇曳,相互碰撞。将它们挂上去的人大约以为它们会发出风铃那样的声音。
“疯了!哈哈哈!都疯了!疯了!!”
赤身luǒ • tǐ的少女奔过街道,她母亲在后面追着哭喊。运河水四处涨溢,巷子成了新的河流。钉在门柱上的女人小腿已泡在了水里。而那只死猫,未及狂呼着的新一拨人群攮挤过来,早已被冲走不见。
“人们只不过在恐惧那将要毁灭自己的事物。然而讽刺的是,真正毁灭他们的,往往不是那东西。”
说这话的人唇角沉了下去。微笑只存在于他双眼最深处的阴翳里。
“……而是,”他说,“‘恐惧’本身。”
作者有话要说:----贴个冷笑话番外【被雷到概不负责】----
海因里希提着豁嘴和路尼的头从屋里出来。
阿玛刻:“开始了?”
海因里希:“不,已经结束了。”
阿:“……”
海:“………”
阿:“…………”
海:“…………我去,你背反台词了!这是某无痛人流的广告!”
☆、Ⅵ捋锋(1)
“是啊,疯人,你像我吗?你真的像我吗?你能像驾驭烈马一般指挥暴风雨吗?你能像紧握利剑一样举擎闪电吗?”
——《疯人》
中编Ⅵ:捋锋
“不能再往城西走,”蛇莓说,“诗颂大道封上了。”
猫耳惊诧地耸着鼻子。“谁这么胡来?”
“阿玛刻,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骨子里流着北地蛮族的黑血。整座城里就她那帮民兵还能动,豁嘴叫我们少惹她。这不,她反倒嫌过得太安宁,跑来多管闲事了。”
“她带来哥珊的就几千人,我们在城西可有四万呀。武器也不见得比那帮乌合之众差,难道就任由……”
“你能听我说完么?”女狂信徒脸孔平板如花岗岩,愠色像石质的纹络清晰可见,“封路是血斑虎下的令,叫我们专心留在城东搜查,别到那边和她闹。只要我们搜出了成果,到时候宗座自有嘉奖,还怕功劳给她抢去?”
“可是……城东……还有油水吗?”
猫耳翕了一下嘴唇,换来的是蛇莓的长久逼视。他慌忙夹紧腿,绷起腰杆,摆上一副俯首听命的笑,于是面前这令他发寒的女子没再说半个字,转身离开。但就在猫耳从背后向她虚啐一口时,她停下脚步。
“对了……”
像是跌进完全失重的真空里,猫耳在窒息中感到自己连骨头都软了下来。
“你有没有感觉到……”
蛇莓忽地闭口不言,似乎这低语一开始就没打算让猫耳听见。她并未回头,而是自顾自抬眼上望。头顶,是潮湿昏黑、仿佛关着一场戛然尾声的天幕。
登塔礼第五天,雨没有休止的迹象。
也许还将持续很久,爱丝璀德猜测。也许将持续到毁灭日降临的那一天。小时候她在修院里听嬷嬷讲过神用洪水毁灭人类的故事,亦亲手触摸过墙上的浮雕壁画,虽然在过去很长时间内,它对于她的意义也只是个故事而已。年迈的嬷嬷讲得绘声绘色煞有介事,她只当是一段哄小孩入梦的眠曲,不过现在,她觉得似乎可以权且相信它。
每天都有人死去。不是被杀,就是被踩死、饿死、打得奄奄一息伤重而死。人们挤成一堆,露天躺坐在雨中,为了几个在大树或屋檐下的位置相互争抢。受伤的人没有药物治疗,创口被雨水浸泡腐烂,肢体肿胀,他们跟不上前进的队伍,往往还活着就被直接扔到河里。不过随着雨越下越大,葵花们很快便不再多此一举,因为好几条运河河堤都给洪波冲垮——新圣廷的教众们多年来忙着为伟大信仰献身,水库与运河的修葺工作相比之下简直微不足道——水涨得满街都是,哥珊成了一座半漂浮着的城市,水深的地方,有时几个浪头打来,跑得慢的自然会被卷没。奇怪的是很少有人借此机会逃走,对死亡和孤独的恐惧似乎战胜了一切,洪水涌来的时候他们只是尖叫着挤得更紧,尽管在这个畜群般的集体中他们全无自由,亦全无尊严。
例外者屈指可数。其中包括一个被葵花打断了四根肋骨仍不肯指认他人的男子,他的罪名是曾接受过见习牧师训练。“我只是想以后能教孩子们一点东西,比如算术、地理和古代语拼写,”这个温和文雅的男人说,“他们这年纪应该学点什么,而不是像大人一样成天挥舞棍棒。”这句话戳伤了那些少年狂信徒,四根肋骨不过是开始。爱丝璀德和芬妮在一个废弃的冶金店里找了些硼砂石膏,替他裹伤,但它们在持续反复的毒打中已无意义。最后,当人们缩在高处躲避大水时,全身只剩脖子和半条胳膊还能动的男人突然用手肘撑着,翻身坠入水中。葵花们拿长矛向水里戳刺。他再也没有上来。
那天芬妮背过头去,哭得很伤心。爱丝璀德知道她想起了她的丈夫。他也同样是个温文和善的人,读过书,喜欢小孩,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