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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一位东方的哲人说过,”她答道,“诗人不过是从干枯的髑髅里长出的百合花。”
男子微微地笑了。他的瞳色鲜红欲燃,像一场暗火缓慢吞噬着时代的碎片,然而一车之隔,他与少女中间,却似乎横着一条连它也望而却步的汹流。“早就听说哥珊有一位十七岁的诗人,才华惊艳,傲然不群,就好像黄昏时刻远离众星的月亮。那是你吧,茹丹人的骄傲,深月妃主唯一的继承者,达姬雅娜·恰斯努尔·乌谱莎?”
“我有一样东西想送给你。”他说。
少女惊愕地接过。那是一本手工装订的书册,诗句由疏淡的斜体字写成,旁边有古老而形象的东方线条文字与它对照,空白页装饰着似乎只是一时兴起而涂上去的花卉和插图。但封面和扉页上只有不起眼的潦草落款,本该题有书名的地方,却空空如也。
她的视线从它上面抬起。然后,慢慢地,她认出了他。
“这样的诗集,”她轻声说,“应该有一个名字吧?”
“我叫它《遥夜集》,”男人说,“它来自世界最尽头的东方,我们的太阳永远照耀不到之处,一个比茹丹、舍阑、众帆之城奈拜、湮没在沙海里的苏佞古国更遥远的国度。传说那里没有宗教,没有信仰,神祇只是长寿不老的凡人,贤明的学者凌驾于皇帝之上用‘道德’统治着那片土地,人们活在灵魂自身至深处的宁静与本真中,仿佛山岩里静卧的宝石。那里的诗,是最纯粹的诗。”他再次笑了,笑容淡然伤感。“我只是把它带到这个国家来,却永远不够资格拥有它——或许你,是真正可以与它心灵相通的人。”
车帘放了下来。
马蹄声伴着轮子碾动,年代久远的石质路面发出吟哦似的低声。风拂乱了茹丹少女的白发。那朵夭折的春黄菊不知何时从指间飞起,拭过没有题字的封面,无声无息飘零。
☆、Ⅴ暮月(2)
在云缇亚的记忆中,永昼宫是一头沉默的巨兽。它是哥珊最庞大的一个白色阴影,以阳光、鲜花、灯烛、色调明丽的琉璃拼嵌画、祈祷的密语和寂静纷繁的脚步为食。成为贝鲁恒的机要秘书之前,他曾来过这里两次,一次是在襁褓内,被母亲抱着浸入圣泉,对全大陆最高的主父像许下终身蓄发的誓言;而另一次,他的头发已经长过脚跟,勉强在坚冰一样光滑的内殿地面拖行。那时他牵着母亲虔诚发热的手掌,开始懵懂地萌生对这头巨兽最初的恐惧。它像一张上唇接天、下唇触地的大嘴中发出的咆哮,足以夺去在他面前的一切声息。这巨响振聋发聩,却又如同死亡一般静谧——在哥珊,人们相信,死亡是凡人通往神与圣者的国度唯一的道路。
为出使西庭公国归来的圣贝鲁恒洗尘的晚宴设在内殿第二层的“镜厅”举行。因为斋月的缘故,它实质上只是一场朴素的餐会,教士们熄了顶灯,用水盏盛着奶白色的蜡烛,在铺有细绢的长桌上撒满茺蔚和牛至花。除了教皇之外,圣廷的重要人物也尽皆到场,最年轻的枢机主教路尼甚至前一天特意从坎伯兰郡赶回来,向病中的武圣徒殷勤慰问。相比起云缇亚,阿玛刻是头一回以圣徒部属的身份出席这种场合,显得微微有些拘谨,但当一名副将模样的青年向她搭讪时,却被她像平常一样干脆利落地顶了回去。那青年竟也毫不尴尬,说了句谢谢,大大方方退到角落里一个正不停灌着酒的军人身边。
“喂,云缇亚,”酒杯转了转,淡红的液体折射出故人之子的投影,“你好啊。代我向你尊贵的母亲塞黑莱特大妃致意。”
云缇亚望向那肘边已堆了好几只空瓶的大汉。他没戴手套,黝黑的肌肤表明了他的异族血统。一道面幕从他白发间的额环垂下,将包括眉眼在内的整张脸都给遮了起来——茹丹男子在部族内的地位越高,他的脸就会蒙得越密不透风。“抱歉,吉耶梅茨将军,我母亲已经过世十五年了。”
“哦。”持杯的手僵了一下,纱质的面幕闪过丝微颤动,“……我想起来了。”
云缇亚笑笑,在吉耶梅茨旁边的空位坐下。这时教皇宠爱的聋诗人诺芝即兴讲了两个讽刺异教徒的故事,席上的气氛一下活跃了许多,就连努力维持着往常庄严形象的主教们也忍俊不禁,吉耶梅茨却只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