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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鲁恒没有否认。
鲜红的血线沿他手中长剑的缺口丝丝汇下。而他居然微微按住胸膛,眉头轻皱,仿佛他自己才是负伤的人。
“然后你跑去修道院,抹上尘灰,苦行三年,让全国上下都知道你为了一场世俗的爱欲深切忏悔。你勾引了她,自己却装得更像被玷污的贞女,可是你根本不知道她因为你蒙受了多少羞辱,多少苦难!”
“你根本不知道——”哈茂猛地大吼,集中全身的力量举剑朝对手扑来,“而且以后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迎接他的是一线透沁心骨的凉。
那一刹他竟感到如释重负的满足。好像一个在白花花的沙漠里跋涉过半辈子的人,所求的也不过是这么点绿洲净水的蜃像。
贝鲁恒,你抛弃这些,到底是想要什么?
——而你又得到了些什么?
天空阴沉,鱼鳞状的灰云翻卷着支离破碎的白光,宛如汪洋浪涛间浮沫挣扎流散。
作者有话要说:
☆、Ⅳ纸偶(2)
云缇亚在即将来临的骤雨下匆匆穿过树林。
他并不知道要赶去做什么,或者目睹什么。只是这一刻,他感觉已经开始慢慢触碰到了一切,关于那个他以前从未真正了解过的贝鲁恒的一切。
所有这些如同冬季过后自积雪中逐渐显现的大地一样向他敞开。而他却发现在它面前,自己依旧是渺茫无知的虫蚁。
他触摸到它们,然而什么也没有懂。
隐约地,几点潮湿从顶上洒了下来。
“……我记得你从小时候起就喜欢做一个游戏。每读一页书总爱在页脚画上小人,天长日久,等书读完了随手一翻,那些小人便会自己活了过来,在纸上乐此不疲地玩耍打斗。那时你也乐此不疲地看着它们,就像看一出自己编演的独幕剧,说真的,除了读书,我从不知道还有比这更让你投入的事。”
男人的手臂紧紧抱住自己的弟弟。有生以来,他们从未如此拥抱过,本来并非一母所生的两人,这一刻却像在同一个子宫内相依安睡那样密切难分。
“我们都是你画在纸上的人偶,”哈茂说,“只是命中注定有一只手,替你我翻动了这些书页。”
他丢开武器的双手扣着贝鲁恒的肩头,让对方的剑最大限度地穿过自己身体。于是最后这句话,成了一道飘忽的风声。他缓缓地倒下去。几点潮湿从顶上洒了下来,融在蜿蜒蔓开的血流与他紧贴着地面的模糊微笑里。
贝鲁恒退后一步,仿佛终于从这令人窒息的相拥中解脱。他突然捂住嘴。血从指缝中涓涓渗漏,见状上前的守卫大惊失色。他的侍从,一名魁伟的独臂男子二话不说,赶紧将他架住。破裂的咳嗽自胸膛的急剧起伏间涌出,“叫云缇亚来。”
守卫一怔。他听不大清楚圣徒说话。
“神断结束了。愿主父嘉许罪人的勇气。叫我的秘书云缇亚过来,把这一切都记录在案,不得贻误。快去!”
“圣者。”
茹丹人的声音响起。恰巧赶到的云缇亚跪在血泊边上,眼帘低垂,没有抬头。
他知道一切最终有了令所有人满意的收梢。他没有目睹到过程,但事实需要他的记述。而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教皇会让贝鲁恒来处理这个案件,为什么贝鲁恒会让从哥珊来的主教充当旁证。如血管般纷繁根种的纠葛只有用死亡才能了结。贝鲁恒不过是在众人注视下,斩断这段过去而已。
那些被遗弃的,悠远的,平淡无波的,在辉光下黯然失色的,他的过去。
那些证明他曾经是一个凡人的过去。
[然而……]
云缇亚的薄唇翕了翕。
“遵命。”他说。
贝鲁恒盯着他,似乎是笑,但随着胸腔一阵抽缩,更多的鲜血不受控制地泉涌而下。在力量完全离开躯体之前,他闭上了眼睛。
雨线开始刺在每个人身上。
云层中传来闷雷碾压的声响,教皇国漫长的夏天似乎这一刻终于来临。
******
贝鲁恒醒来时天色已晚。
雨后的黄昏像是融化了的琥珀,见不到夕阳,然而朦胧的影子如流质一样,将视线可及之地重重包裹。军帐里有人点上了灯,他将头往枕侧偏了偏,避开灯光。不知是杯子还是碗倒扣在他前胸上,什么细长的东西轻轻敲打着它。跟随他的心律,笃,笃,笃。
那是女人的尖指,他听得清楚。
“肺部的旧伤以前复发过许多次……那便比较棘手了。胸腔里积了淤血,很容易造成呼吸阻塞,万一转变为黑质的话更加危险。军中的牧师大人给过建议吗?”
多年不变的声音。曾经一度以为从记忆中抹去了的声音。
“没有。”云缇亚说。“那些老头只会拿着圣水瓶胡乱祈祷一气,对于正规治病救人的法子,估计不比一条自己会找药草止血的野狼懂得更多。”
“请注意您的言辞,云缇亚大人,”侍从忍不住提醒,“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如果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在圣者床前对负责他病情的人有所疑虑,那么我无话可说,萧恩。”
他们的语声都很小。只有指甲在那倒扣容器上的叩响是分明的。女人将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