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2/2)
温蔷几乎能听到自己无法平息下去的呼吸声。
忽而,纪霖深又开口了:“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他思忖了下又补充道:“甚至那份保证金我都可以帮你父亲准备。”
温蔷看着他,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等待他后面的话。
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她很清醒。
纪霖深起身走到书桌前,向后倚靠着。他的身高比她高出一大截,即使斜靠的姿势,也将她完全笼罩进了他的影子里。
此刻他正居高临下地看向她,缓缓启唇:“温蔷,你求我。”
“什么?”
“求我,或许我就答应了。”
纪霖深侧对着落地窗,立体的五官让一半面庞都半明半暗地匿在阳光里,唇角罕见地微微勾着,笑意却不及眼底。
温蔷看了他半晌,睫毛的颤动终于抑制了下来。她垂下了头,连带着声音都轻了很多:“那...我求你将这次竞标机会让给我父亲。”
他想看她低头的样子,她就低头。
她现在已经明白了,有很多东西,比骄傲,比自尊,比脸面,更重要。
她的视线朝下,毫无聚焦地盯着脚边地毯上繁复的纹路。
耳边是指针声音,滴答、滴答、滴答......
忽而听到纪霖深似笑非笑的语调:“温小姐,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学会,求人应该怎么求?”
温蔷猛地抬头,看到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戏谑和观赏的味道,漆黑的瞳仁里只有浓郁的寒意,看不到一丝被动摇的痕迹。
她明白了,他是不会轻易让出这块地的。
无论她怎么求。
不知为何,心里紧绷的弦反而松弛了下来。
“那就算了。”温蔷淡淡道。
反正她还能找许逸帮忙。如果保证金到位,加上父亲之前在这个行业的人脉,兴许还能搏一搏。
不用在这里,被他戏弄一番后,仍旧两手空空。
纪霖深今天似乎脾气倒很好,也不强迫她,道:“嗯,你说了算。”
——
晚上回到家,温蔷坐到书桌前,照例对着新闻联播进行了两轮交替式中法同传练习。
夜幕降临,她伸了个懒腰,起来接水的时候,看到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屏幕是亮着的。上面显示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许逸打来的。
她急忙放下水杯,回拨了过去。
“许逸,我刚才在书房没有看到,怎么了么?”一显示接通,温蔷便忙问道。
冥冥中,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跳得很不踏实。
果然,那头传来许逸吞吐又抱歉的语气:“小蔷,是这样的,我之前、之前不是答应有笔资金可以借给你父亲周转么?但我这边...临时出了点儿问题。”
“什么问题?”温蔷捏紧手机,呼吸也重了起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之前明明另一个项目谈得好好的,这两天就该签订合同然后收到一笔定金。结果那边突然通知说需要再考虑考虑,现在不能签了。你知道现在房地产不景气,工程款都是靠项目之间周转的,真正的活动资金很少,所以现在我公司账面上仅剩的只够日常应急,实在是,实在是......”
许逸那边充满了愧疚,温蔷听着也很着急,现在她唯一的救急途径被斩断了。但是没有办法,她总不可能要求他冒着自己公司资金链缺口的风险来顾她这边。
许逸只能保证他尽量为她凑到这笔钱。温蔷知道他也尽力了,道了谢,挂了电话。
第二天在公司忙碌了一天,温蔷努力让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工作充斥着,不让自己有放空的机会。
但下班的那一刻,一种惶恐与焦虑还是不可避免地袭来。
地铁上,温蔷握着中间的栏杆,就这么茫然地站在人群里。
有热心的阿姨点了下她的后背,示意她后面还有座位,她淡笑着摇头拒绝了。
好像是出于某种心理作用似的,她现在就是想站着,紧紧握着这牢固的栏杆。
她需要有一个支撑点,才不会倒下。
两边的长条led屏幕上不断闪现着各种彩色浮夸的广告,广播里清脆的女声通报着即将到达的站点。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一些人下去,一些人又上来。
但都与她无关。
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一方面有个强劲的竞争对手,另一方面没有足够的资金来源。
几乎是在提前宣告,父亲孤注一掷的失败。
其实她知道,现在去找谁能够一举解决这两个困难,但是她还没有那个勇气。
她也不是什么都割舍得下的。
这时,铃声响起,地铁停住了,正好在她居住的小区那一站。
她怔怔地看着打开的车门,没有迈步下去。很快门又关上了,她继续站在地铁里,直到最后到达父母所在的那一站。
站在父母租住的居民楼下,温蔷抬头望着窗户的灯光,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在最无助的时候,回到这个港湾,让她稍稍得到了些安慰。
她觉得庆幸,最起码,她还有个去处。
她希望永远都有这样一个去处。
蔷薇盛开的院子、恢弘阔大的别墅、宽敞时尚的豪车,这些的失去都并不重要了。
只要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父母对女儿的到来自然惊喜,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吃了晚餐后,温蔷早早洗了澡回到房间睡下。
但她并不能睡着,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夜的时候觉得有些口渴,出了卧室打算喝点儿水。从厨房那边回卧室,手刚放上门把手,突然听到隔壁父母的房间里传来说话声。
她停下了脚步。
租来的房子墙体斑驳,隔音效果很差,温蔷站在门口,能听出地听清里面刻意压低的话语。
“老温,你还要贷款啊?”
“唉,没办法,投标得有本金呐,不然人家那边理都不理你。我知道很冒险,但是不搏一搏,我们家这债务是不可能还清的,难道都压在蔷蔷身上么?”
“可是风险也太大了,万一没有竞标成功,这贷款可、可怎么还得尽呐......”
“我知道。”父亲的声音停顿了片刻,“不过我想,到时候我们先办个离婚,把债务都移到我头上,你和小蔷就......”
“老温!你在想什么?”
“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女儿想一下,她背着这么多的债务,以后怎么嫁人,难道还要让她把一辈子的幸福都赔上么?”
......
后面母亲还絮絮叨叨地劝了些什么,温蔷没有再听进去。
她呆呆地站了好久,手一直放在门把上,却没有拧动。
直到夜晚的凉意一点点从冰冷的地面渗到她的脚心,最终,才重新回了房。
坐在床上,温蔷抱着膝盖低垂着头,浑身浸泡在黑暗里。
她想到了十年前,那个时候的纪霖深。
那个孤傲清冷的校服少年。
她突然发现,好像纪霖深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请求。
无论是在巷子里她迷路后让他带她出去,还是在院子里她扭伤了脚让他抱她回去,还是在泥地里她的白鞋脏了让他帮她刷洗,还是她想要去篱笆墙深处摘一朵蔷薇花......
他尽管嘴上从来没有答应过,但从来都满足了她。
但那个时候,她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命令。
因为她是温家大小姐,她从来不会求人。
所以今天在办公室里,纪霖深才会问她:“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学会,求人应该怎么求?”
求人应该怎么求?
温蔷视线越过窗户玻璃看向外面,琉璃一般的眸子映着茫茫夜景中星点的住家灯火。
蓦地,像云雾散去,有月色照了进来。
她的眸光微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