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摩天大楼(2/2)
我感到一阵恶心,不由在衣服上擦了擦又湿又冷的手掌。如果我在这个世界死去,是否还会在另一个世界醒来?很小的时候我就不再相信来世。人死如灯灭,我们的灵魂随着身体的消亡一同湮灭。没有天堂,没有地狱。消失了,不见了,而地球仍旧在转,别人的生活仍在继续。
我在地上捡到一个工程头盔,直接戴在了兜帽上面。这东西大概挡不住子弹,正如我无法不去思考死亡,但我们应该保持乐观。
大厦后面相对人少,清冷的灯光把水泥碎块、断裂的金属照成惨白色。有七八个人围坐在一辆面包车后面,黄色的头盔堆在脚边,传递着手中的啤酒,疲倦地打着扑克。
我从车头溜了过去,没有踩到断裂的树枝,或者踢到会发出震耳欲聋的滚动声的易拉罐。这里唯一震耳欲聋的,是我的心跳。我不断回头去看,以为那些人会有谁看到我,然后大喝一声站起来,那样的话我会跑,没命地跑。
没人发现我。但大厦后面只有一个入口供车辆进出使用,此刻卷闸门放下来,一副冷嘲热讽的嘴脸。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我告诉自己来斯塔克大厦是必须走的一步,之后则是走一步看一步,就像我父亲喜欢说的那样。现在,我看着灰色的卷闸门,扭头看看仍在有气无力打牌的那些工人,心想前方已经没有路了。
就在这时,我又一次听到命运对我低语。这是一个过分诗意的说法,但却恰如其分,正如之前明白我必须来斯塔克大厦的那灵光一闪。我抬头向上看去,高楼直至天空。我明白来这里的意义,因为我需要亲眼见到证据,光是新闻、建筑还不够,我需要见到钢铁侠,确认他不是什么特效人物,或者穿着道具服装的演员。
用理智去验证疯狂,我想,这就是我在做的事情。
车库入口旁边是花坛和草地,我走过去,寻找着合适的出发点。一楼的窗户没有安装护栏,但也不能随便开启。我看到了凸出来的窗台,便伸手抓住,撑着一旁的门廊爬了上去。如果我掉下去,肯定会发出很大的动静,那些打牌的人就会听到,然后冲过来。但直到我稳稳地站在一楼窗台上,都一切顺利。
我抬手抓住窗户上方的格棱,沾满灰尘的运动鞋摩擦着墙面,寻找借力点。这有点像是杂耍,技巧在于运用腿部力量对抗重力。
刚开始的时候,我只顾担心会不会有人抬头发现我,一直爬到三楼,当我气喘吁吁地休息片刻时,才意识到如果踩空掉下去的话,很可能不只是摔断腿那么简单。斯塔克大厦有多少层?一百层?很可能。当你是一个富可敌国又相当自恋的男人时,还有什么比建上一百层的高塔并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更能满足虚荣心的呢?这种事情历史上屡见不鲜,因为人类无论进化得多么高级,都难逃最终的厄运。
我又往上爬了几层,逐渐忘记自己做这件蠢事的初衷,而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如何不摔死自己上面。因此,当有人突然在我身后说话的时候,我的脚差点从墙上突起的一条钢架上滑下去。
“你最好小心些,”那个声音继续说,声音是通过麦克风传出来的,“找人来重新安装这些东西可不容易,而且你会摔死。没人想住在一栋摔死过人的大厦里,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也不是例外。”
我惊讶地喘息着,然后缓缓扭过头去,越过肩膀看向踩着喷射靴停在半空的钢铁侠。他的装甲跟电影里一样是金红色的,但很脏,还有不少划痕。我奇怪自己之前为什么没听到喷射靴发出的噪音。
“搞什么?”我回头的时候,吃了一惊的反倒是他,“一个孩子?嘿,小孩儿,你见鬼的在我家外面的墙上干什么?贾维斯,我们得认真谈一谈了,你为什么放任一个小孩从我的大厦后面往上爬?”
我回答:“我不是小孩。”我的眼睛仍看着他,希望他能把面罩打开,好让我亲眼看到小罗伯特唐尼的脸。但就算光是看到钢铁侠装甲,也足够有说服力,因为很明显,那不是特效,装甲也不是吊着威亚才得以在天上飞来飞去的。
理智。疯狂。
我的目光向下移动,看到喷射靴下方的火焰与气流。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高温金属的味道,还有不断钻进脑袋的嗡嗡声。
“好了,这可真是够了。”钢铁侠说,然后突然伸出手抓住我的肩膀。我立刻尖叫起来,靠向墙壁,紧紧抓住手里的窗棱。冰冷的金属像是铁钳,或是手铐。然而钢铁侠不为所动地把我拎起来,另一只手拖着我的膝盖。我的手被迫离开大楼,惊慌挣扎的同时,失重和眩晕一起袭来。他把我放到地上的时候,我立刻开始呕吐。
周围有喊叫声和跑动声,但钢铁侠的声音随即响起,让四周立刻安静下来,“无意打扰,伙计们,我知道今天足够漫长,但真的,别恐慌,一切正常。”
我抬起头,看到钢铁侠的面罩如我所愿升了起来。那张脸的确是小唐尼的,但唐尼再有钱也不会搞出这种既无聊又没有意义的恶作剧场面,不是吗?
这根本不是什么恶作剧,那个人也不是小罗伯特唐尼,他是托尼·斯塔克,钢铁侠,一个漫威旗下的超级英雄。
托尼·斯塔克还在说着什么,人群里传来紧张的笑声。我注意到围过来的都是保安,拿着枪,但枪口并未——尚未——对准我。
然后钢铁侠的面罩再次“咔”的落下,喷射靴点火启动,接着他就“嗖”的一声冲上天去,盘旋着消失在大厦顶层。我的目光追随着他,心里想着他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如果在我熟悉的那个世界里,那么他完全是虚构的,可在这里,他也许比我真实得多。
“把你的手放到头后面!”有人喊道,而我从语气中听出这不是他们冲我喊的第一声,“现在,立刻双手抱头,蹲在原地!”
我讨厌他们语气中的权威,但羞愧同时也冒了出来。不是所有人都会在半夜攀爬别人的大楼,再准确一点,“不是所有人”也可以说成是“除了飞贼之外没有人”。
“我不是小偷。”我有气无力地说,然后举起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