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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77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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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姣觉得这场景多少有点尴尬。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么晚这位何夫人竟然会出现在这,她还以为按照午后那个情形,这位何夫人根本不会踏足这边,至少……这种无人祭拜的时候不会。

她下意识想开口解释,手却被赵长璟轻轻握住。

赵长璟看着蒋道歌说,“叨扰何夫人,是我拜托姣姣带我进何府探查子康去世的真相。”

“这话倒是好笑,您堂堂首辅大人,陛下亲授的太子太傅,一品大官,要查案不光明正大从大门进来,竟要偷偷背着人如此行事?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何府进贼了呢。”蒋道歌冷着脸,嘴里称着您,喊着大人,面上却没有一丝恭谦,有的只有藏不住的嘲讽。

顾姣听得脸热。

虽然这段话里一句都没提她,但顾姣就是觉得羞愧不已。

若对别人,她尚且还能说几句,可面对这位何夫人,一来,她是她的长辈,二来,这次的确是她欺骗了她,她嗫嚅着红唇想跟人道歉,却再次被四叔捷足先登,“何夫人也是出身宗族,应该很清楚我这样做的原因。”

他手里仍握着那本账册,“子康为何而死,我也不信夫人一点察觉都没有。”

蒋道歌抚着衣摆的手一顿,但很快她就抬起头,依旧是一记冷笑,“为什么死?不是因为屋中那个贱婢吗?我倒是没想到他何子康竟如此情深,为了这样一个贱婢把我们所有人哄得团团转。”

顾姣没想到她竟然全都听到了。

她脸色微变,几乎立刻能想象她此刻是什么心情,如果是她,若知道自己的丈夫有心上人,还为心上人做到这种地步,恐怕心情也不会好。

不,岂止会不好?

只怕天都要塌了。

“姨妈。”她下意识用了旧时的称呼,正犹豫着怎么安慰人,就被人冷声打断了,“担不得顾大小姐这一声称呼。”

还未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顾姣红唇微动,看着那张冰冷的脸,到底未再开口,倒是蒋道歌看她神情变得怯懦苍白起来,想到从前去顾家时,她与堂姐的那番对话。

“家里这么多小辈也没见你对谁这般亲昵过,这丫头有什么不同的?我瞧她除了比别的小孩爱笑些,也没什么不同的呀。”

“你别看她整日笑呵呵一副不知愁的模样,其实最可怜的就是她了。她娘去得早,爹又整年在开平卫,好不容易有个亲近的外祖母却又早早没了,至于我家那位婆婆,你也知道,她是一心向佛,从不理俗事的。”

“所以你是可怜她?”

“这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可我就是觉得这小孩能长成这样不容易,她每次仰着一张笑脸喊我‘二婶’的样子,我就觉得心都软了,哪里舍得她让别人欺负去。”

……

她那会在顾家住了好长一阵子,也碰见过几次顾姣,有时候听她跟阿锦那孩子一起喊她姨妈,也挺有意思的,次数久了,倒也的确对这孩子有几分喜欢了。

就像她堂姐说的,这样的小孩,是舍不得让她难过的。

这会冷不丁看到她脸上那点表情,蒋道歌抻在衣袖上的手紧了紧,到底还是撒开了。她别开脸,虽然脸还冷着,声音也硬邦邦的,到底没先前那么针锋相对了,“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也懒得理会,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不希望何府任何一个人出事。”

“夫人放心,我们现在就走。”赵长璟朝人微微颌首后就牵着顾姣往前走。

擦肩而过的时候,顾姣看着仍旧脸色不大好看的蒋道歌,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姨妈。”然后便垂着眼睛跟着赵长璟离开了。

蒋道歌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张口想说什么,但犹豫一番还是没有说出口。

目送两人离开。

她在院子里又站了好一会,方才抬脚朝灵堂走去。

她从没在晚上来过灵堂,今日突然过来是因为她被噩梦惊醒后又知道了一些事。

她梦到了新婚那夜何丞锡看着她时震惊的脸,他看着她喃喃自语,“……原来是你,竟然是你。”然后就跟失了智一般扔掉手里的喜秤脚步虚浮地往外走去。

那个时候她不解他为何这么做,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对她时冷时热。

有时候觉得他离她近了,有时候又觉得他离她很远。

这一切的改变是在三年前。

三年前,那个对她时冷时热的男人就像是终于跳出了所有的桎梏,他开始收起那层伪装多年的面具,彻底与她撕破脸。

那么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三年前——

何丞锡的双亲离世。

这一点,蒋道歌以前从未跟何丞锡对她态度的转变联系过,可今天噩梦醒来,她忽然觉得不对,何丞锡的态度不对,何家双亲的态度也不对。她找来了李妈妈,她问她,是不是她家里,亦或是说她母亲曾背着她做过什么?

她总觉得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曾经发生过。

李妈妈开始不肯回答,是见她真的生气,又差点发病,方才抹着眼泪把事情说了出来。

她才知道,原来当初是她家逼着何丞锡娶她,何丞锡最初不肯娶她,是她娘不肯她受这个委屈要挟着何家娶了她。这些年,何丞锡对她时冷时热也是因为她娘知道她过得不好,所以每次过来都会“提点”何丞锡,至于“提点”什么,显而易见。

怪不得何丞锡的双亲根本不肯和他们住,何丞锡也从不开这个口,甚至在她每次提起要去探望双亲的时候冷着声拒绝。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何丞锡对她会是那样的态度。

原来从头到尾被瞒在鼓里的只有她一个人,蒋道歌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可笑了,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可以为了他放弃尊严,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的时候还曾亲自下厨讨好他。

结果呢?

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而她的亲人打着为她好的旗号伤害他,以至于他们越行越远,变成如今这种地步,即便她为他生了儿女,受尽苦楚,也换不回他一丝怜爱。

倒也不冤。

若她是何丞锡,被逼着娶了一个不喜欢的人,因为这个人,你的双亲每日活得战战兢兢,而你自己受尽限制,甚至心上人在身边也无法触碰,还得生怕她也跟着出事……想必她也会恨极了对方。

今夜之前。

她恨何丞锡。

她恨他的自私、无情,恨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冷着一颗心践踏她的自尊和骄傲。

可如今——

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恨何丞锡,还是该可怜他。

蒋道歌想起很多年前一个夜里,何丞锡醉酒回来,迷迷瞪瞪间曾说后悔当年花灯节救了她,那个时候她难过不解,如今想想,可不是该后悔吗?

是她一厢情愿,如今落得满盘皆输的结局,没什么好怨怪的。

真要怨也该怨她自己,当初在付出一腔真心的时候,她该问问他,若早知她有心上人,她蒋道歌也不至于做出这样强取豪夺的事。

灵堂内的烛火燃烧了一晚上,早就没最开始那么明亮了。

白色的蜡油堆砌在烛台上,灯芯一跳一跳的,火光很暗,可还是能依稀看清灵堂的模样,何丞锡躺在棺木里,而那个女人……她躺在鲜血之中,伸出去的手保持了死前不住向前攀升的姿势,像是努力攀爬着要离他更近些。

看着这个消瘦到只有骨头的女人。

蒋道歌一时也分辨不出她跟她到底谁更惨一些?大概还是这个女人吧,毕竟是她抢了原本属于她的好姻缘。

灵堂内忽然响起一声很轻的笑声,蒋道歌没再靠近,她就站在门外隔着一段距离凝望前方,明明大暑过去还没多久,可她却觉得很冷,很冷,像是整个人都掉进了冰窖里。

刺骨的冰冷让她忍不住双手环臂,她没再待下去,转身离开,月亮照在她的身上,能看到她眼角有滚落的泪珠,晶莹剔透,可她在那滴泪还未彻底坠落之际就仰起脸伸手抹掉了。

从始至终,她都没让自己的眼泪掉落,她仰着头,骄傲地像是从未哭过。

……

走出灵堂的顾姣心情有些低落,虽然早就猜到被姨妈发现后会面临什么,但想到她刚才冷冰冰的样子,她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大好受。

赵长璟感觉到了,“等事情结束,我再陪你登门致歉。”

顾姣想了想,感觉以现在的情况,她应该不会想见他们了,便说,“她肯见我们再说吧。”没再提这件事,她问赵长璟,“四叔,我们现在去哪?”

赵长璟知她不愿多谈,便也未再说此事,只道:“之前陈洵在城内置办了宅子,不大,但够我们住一阵子了,他们现在就在那边,我让曹书带你先去跟他们汇合。”

“那你呢?”

顾姣目光移到他的手上,看着他手里紧握的那本账册,下意识握紧他的手,“四叔,”她仰着头,轻声喊他,“你要去办你的事情了吗?”

“嗯。”

赵长璟看着她说,“我怀疑他还在开封。”

顾姣蹙眉,“那个人到底是谁?”她能感觉到四叔和他很熟的样子。

这一次赵长璟很长时间都没说话,久到顾姣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才听到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宁王。”

*

宁王宗炎躺在藤椅上。

他跟当今天子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比天子小两岁,与宗裕的温润内敛不同,宗炎更像仙逝的孝贤太后,如出一辙的貌美五官显尽上苍的偏爱,就连眼睛都生得一样。

只是孝贤太后的桃花眼生得勾人,轻轻一笑就能勾得人前赴后继为她卖命。

而宗炎的这双桃花眼混杂了孩子的干净纯粹,他可怜巴巴望着人的时候,让人很难不对他心软,然后心甘情愿向他奉上一切。

在这一点上,这对母子一样厉害,他们总能轻而易举地拥有自己的信徒,引得别人为他们卖命。

“宋吉卿还没回来?”宗炎闭着眼睛躺在藤椅上。

藤椅轻轻摇晃,而他身子肆意舒展着,明明是客人,倒比主人还要自在。

身边青衣小厮恭声回答,“还没。”

宗炎啧一声,没再说话,继续闭着眼睛假寐着,“等他回来让他过来一趟,这么久了,他居然还没查到赵长璟的踪迹,简直比褚晖那个蠢货还要废物。”

他此刻的恶劣和在宋吉卿面前时的乖觉截然不同,但青衣小厮却早已习惯了,他又恭敬地应了一声。

被宗炎议论着的宋吉卿是如今开封府的布政司。

月亮都已经躲到云层里睡觉了,他才得以走下官轿。

宋吉卿这几日事务繁多。

死了一个知府,对开封城而言并不是一件小事,尤其何丞锡还深得民心。

这两日开封城闹得沸沸扬扬,全都在议论何丞锡的死,他们都担心下一任知府不会像何丞锡那样体恤民情为民办事,所以一个个也不管有的没的全都扎堆闹着,其实也不是为何丞锡,而是为他们自己,他们以为闹一场就能再拥有一个替他们办事的好官,而何丞锡属下的那些通判、知州又一个个都是没什么本事的废物,管不住外头的百姓,事情闹到他这边难免让他有些烦躁。

京城那边也已经发信告知了。

会面临什么样的事,他也已经猜到了,就算他们没法在何丞锡的死上做文章,但送几个监察御史过来是肯定的,毕竟何丞锡这次是给宫里那位办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他的死不会那么简单。

恐怕以后在开封的日子不会像以前那么好过了。

还有褚晖那个蠢货。

前阵子为了账本的事跟他大闹一场,如今虽然解决了,但两人之间本就不怎么牢固的关系更加岌岌可危了,他倒是跟主子提议过把他解决了,褚晖这人不可靠,他担心之后褚晖会背叛主子。

可主子不同意,他也只能作罢。

各种事堆在一起,他已焦头烂额,还得担心内阁的那位不知何时“造访”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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