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烟嗓摇滚人鱼（2/2）
阮汝钦翘着二郎腿，沉默着。
现场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也都沉默着。
主持人终于忍不住，轻轻问道：“阮老师？”
“啊？”阮汝钦仿佛猛然惊醒，过了一阵才明白自己在哪，“哦，不好意思，在这位选手说自己母亲在他十六岁去世的时候我就睡着了，抱歉，我无法点评。”
全场一片哗然，这话里的讽刺意味不能再明显了……
主持人只能艰难圆场，然后，阿布匆匆下台。
紧接着，第二位选手……
她倒是没有什么悲惨身世，但似乎婚姻不幸，总之牢牢抓住了一众家庭主妇的心。
唱的也中规中矩，三位老师照例高情商发言，而阮梓筠则是说他在前奏就睡着了。
他还解释道，自己年龄大了，可能兴奋的阈值比较高，十分抱歉……
之后，第三位、第四位、第五位选手依次表演，而一众选手和弹幕才终于摸清了阮梓筠的打分标准。
让他在身世阶段就睡着的，多半不咋地，能坚持到前奏就有二十分了，可以推测能坚持到一半的应该就是及格分，但很可惜，至今仍未遇到。
为了让阮老师晚点入睡，后面的选手不得不开始卷了起来，争取在半分钟内讲完自己悲惨的身世，而观众和评委们很快便发现，似乎来到这里的参赛选手一个比一个惨，有一位竟然直接露出了腿部的假肢，还是两条。
再加上越来越快的节奏，渐渐地，连玫红和现场观众也不哭了，甚至在后来一位介绍自己因为宠物金鱼去世而患上长达十年的抑郁的时候，阿峰和玫红还不小心笑出了声。
但即使这样内卷的自我介绍和表演，依然没能改变阮汝钦的睡眠质量，他一度直接睡过了三位选手，直到阿强开始给他做按摩，才猛然惊醒。
好好的一场初赛，几乎变成了一场滑稽秀。
阮汝钦不得不像观众鞠躬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到大家的经历和表演都这么相似，也有可能是我失眠太久了……万分抱歉。”
但寒熠注意到他的嘴角分明挂着讥讽的笑，寒熠怀疑，阮汝钦或许只是想借机站起来活动一下发麻的双腿。
终于，只剩下海侩和寒熠还未上台了，至今还没有一位选手能让阮汝钦一直醒着。
海侩怯生生地走上了台，“四位老师好。”
阿强来了兴致，身体前倾，“请介绍一下自己！”
“唔。”海侩眼眸低垂，显然十分不自信，“我想，我的经历，都在这首歌里了。”
阿强不解：“这次比赛都是老歌表演，怎么会有代表你经历的歌？”
“您等我表演完……或许就知道了。”
说完，海侩低下了头，脸颊通红。
玫红对这个软萌的新人来了兴趣：“请表演吧。”
“好。”
很快，全场的灯光暗了下来，只一束白光打在海侩身上，显得十分干净。
“我独自走过街头……是你的双手指引了我……”
寒熠认真地听着，对方的音准和节奏的确没的说，至今为止的全场最佳，而且嗓音也很有特点，带着少年那种懵懂却又迷茫的气质，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很独特了。
但最让全场评委先是震惊、再是感动的，是他的选歌。
“这是阿强早期出道的歌……这还是玫红的成名曲……这是阮老师在上学期间唱的歌诶！”
小龙猫一解释，寒熠才明白为什么三个评委都已经哭成了泪人，因为在他们刚出道的青涩时期，总有些歌是唱他们当时心境的，而这些略显稚嫩的曲目被海侩片段式的演唱出来，似乎也在诉说着他的心境。
配合海侩一尘不染的外表和真诚的表情，这简直就像是一个究极复合型的□□，狠狠在每个人的泪点上跳舞。
别说是观众和导师了，就连后台都有不少人哭了出来。
直到结尾，现场都过了很久才响起掌声，每个人都哭的不行了。
“太棒了！”玫红起立鼓掌，“虽然你没直接说，但我们都能感受到你曾受到的委屈和对未来的憧憬，我也曾这样走过来！”
阿强也擦擦泪水：“你的气息和节奏也很好，音准某些时候会不准，但瑕不掩瑜，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上课。”
连鸡窝头的阿峰都赞叹道：“除去表演，更让我感动的，是你的用心。”
三人都点评完了，看向阮汝钦。
但对方依旧没有反应。
“阮老师？”主持人惊讶道，“不会在这么感动的歌声之中，您都能睡着吧？”
“啊，抱歉……”阮汝钦过了一会才开口：“嗯，确实还可以，我直到中间后边才睡着……”
海侩的脸色迅速沉了下去。
玫红脸都红了：“阮老师！您难道是铁石心肠吗？”
“就是！”现场观众也纷纷附和。
阮汝钦掏掏耳朵——寒熠确信墨镜之下他一定翻了个白眼——然后说道：“其实，我想问一句，你们真的觉得应该以感动的程度评判吗？不觉得他的内核其实和之前的歌手都一样，只是表达的……更用心吗？”
三位评委当即愣住，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阮汝钦倒也并非真心想提问，很快便自嘲地摇摇头，“是我太较真了吧，我只想去看那种最真挚的情绪，而不是包在外面的各种外壳。”
“海侩，你要记住，大家之所以感动，并不是因为你表演感染了他们，而是他们在这些歌里联想到了自己和过去的岁月，所以感动。”
海侩似乎没预料到自己会受到批评，之前那种怯生生的表情转瞬即逝，着急问道：“可是……这之间有什么差别吗？”
“如果你把更多心思放在演唱和编排上，或许你会明白我在说什么，”阮汝钦看向对方，“我的那首歌，副歌部分直接衔接阿强那首歌明明更符合乐理结构，但你直到后段才接过去，为了什么？是为了那一句‘夜深了却没人道晚安’的歌词；至于玫红的那里，你为什么要用气声呢，也是为了让大家听清伴奏中的人声，对吗？”
阮老师很少有说这么一大段话，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阮汝钦言简意赅的总结：“你的目的是让大家感动，而不是做出真正的好音乐，对吗？”
海侩激动道：“可是这样的设计有什么不可以……明明可以让它……”
“更受欢迎？那是音乐之外的事，”阮老师摇摇头，“好了，我的点评结束了，只是很可惜，你有这样的天赋却把心思动在这些事上面。”
海侩当即流下眼泪，都忘了谢谢评委，就直接冲下台了。
[天呐，阮老师真的太严格了……我觉得那首歌已经很完美了！]
[1，阮汝钦是来报复社会的吧，我觉得感人就够了啊！]
[阮老师的意思就是小海为了感人而感人，类似刻意催泪吧，和那些说自己悲惨身世的人没差别，只是换了种形式。]
[对……但我觉得根本没人能达到他的标准。]
[不就剩一个了吗？我觉得阮汝钦干脆直接说这场比赛都是垃圾，然后回家睡觉算了！]
弹幕一片群情激奋，只有少量理智粉丝在试图解释着阮老师的真正意思。
就在这样的混乱之中，寒熠拿着吉他，独步走上了舞台。
玫红还没从刚刚的情绪中缓过劲，随口说道，“你要自我介绍吗？”
“我是E，”寒熠大大方方说道，“身世倒是很惨，恐怕这里的人没我更惨，但我想各位今天已经哭得够多了，就饶了你们吧。”
此话一出，现场响起了低低的笑声。
这人似乎……和之前的选手都不一样！
阿强也来了兴致：“请问，你要为我们带来一首什么样的歌？”
“《我充满阳光》”寒熠自信地笑笑。
现场却瞬间不淡定了起来。
“这……”阿强满脸震惊：“这不是一首童谣吗？”
寒熠点头：“对啊。一首快乐的歌。”
“可你不是唱摇滚的吗？”
“童谣就不能摇滚吗？当然，我选这首歌，其实除了它很好听以外，还有个别的因素……”寒熠看向观众，“等我唱完再讲也不迟。”
与此同时，他看到阮汝钦不着痕迹地坐直了身子，一时有点疑惑，但也没太在意。
“那我就开始了？”
“好……”
“3…2…1…”，寒熠并没有先用吉他，而是用一声响指和两声击掌形成了一种极有感染力的节奏。
他也只是用哼鸣，配合这个节奏……很快，现场观众明白了他的意思，纷纷开始用响指和鼓掌配合着他。
渐渐地，全场所有人都融入了这个节奏，连玫红和阿强也不例外。
而寒熠给节奏加了一点变数，在每第二次重复的时候，都会额外加一个响指，这让现场都觉得十分新鲜，也模仿起来。
一两个人打节奏的时候还有点尴尬，而全场一起形成了一种气势，似乎所有人都变成了一件乐器，融入了寒熠的表演之中。
然后，寒熠开口了。
本身是一首十分积极向上的童谣，现场所有人都耳熟能详，而在寒熠那空灵的嗓音之中，似乎像是一个落寞的人正在追忆自己的同年。
但这种淡淡的哀愁明没有持续太久，在全场一齐的节拍之下，配合寒熠的吉他和伴奏中的鼓点，放大了这首歌的明媚与快乐。
“我们一起拍手/我们一起欢笑/我们一起有过很多很多美好的时光……”
现场不断有人被这种畅快的氛围打动，干脆起立和唱。
他们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能做回孩子的时候了。
受到感染，越来越多的人打算跟着寒熠的歌“幼稚”一次，也站起了身。
而寒熠也没像之前的表演者一样完全静止不动，而是用身体应和着大家的节奏，不断变化着曲调和唱出来的风格。
这几乎变成了大家一起创作的歌。
每个人都玩的很开心，到了最后，甚至有些人开始搞怪，故意打了反节拍，而寒熠也只是笑笑，气息音准都丝毫没乱，甚至还来了个变调，反而让那些捣乱的人找不准节奏了。
没人记得这首歌持续了多久，因为全程他们都太投入了，直到整首歌结束，所有人这才发现，原来他们都站起了身涌到前面。
但没人在乎彼此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依旧笑着。
“太棒了！E！”
“哇，我蹦的好爽！”
“这真的是那首童谣吗？我怎么不记得是这个样子啊哈哈哈哈。”
“哎，你好你好，你刚刚唱的真不错！”
“嘿嘿，你也不错，幸会幸会！”
寒熠喘了半晌，终于平复了下来，看向三位站着的评委。
玫红激动道：“从艺快十年了，我还从没有这么……有参与感过，天呐，很难想象这是一首老歌，我觉得它完全散发着新生的活力！”
“没错！”阿强也没坐下，直接站着点评，“你在创造出这种节奏的同时还不忘让它和整段旋律完美衔接，而且你还在不停地变换节奏，更别提同时还要唱跳——天呐，你的气息、节奏、音准，我相信就算让AI来评判都没有任何差错，我实在不知道该点评什么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邀请你和我一起录首歌？”阿峰也站着，“你的音色，我实在想不到还有比你更奇特的音色，而你竟然能把童谣都变成摇滚风格……我希望你能把这种风格传染给我！”
玫红笑道：“阿峰老师不是来当评委的吧，你这样我可也要约歌了！”
今晚第一次，现场响起了笑声。
[太绝了，我刚刚在厨房都蹦起来了，家人还以为我疯了。]
[我正开着车，没想到一首歌听完我都一百八十迈了，我还嫌慢呢！]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我不敢相信，我会因为一首童谣而哭泣。]
[我也哭了，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我小时候养的那只小黄狗了。]
弹幕也都嗨了起来。
但很快，他们想起来，还有个重头戏呢。
现场所有目光和直播镜头都集中在了阮汝钦身上。
寒熠也望向他。
可对方的表现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差别，依旧沉默着。
“阮汝钦先生？”主持人提醒道，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又加大了音量，“您……又睡着了吗？”
可对方就是一动不动。
“该不会是死了吧？”小龙猫暗搓搓道，“我看他是找……”
小龙猫的话没说完，因为他看到了对方的举动，惊呆了。
阮汝钦缓缓站了起来，同时摘下了墨镜。
所有人都见到他双眼通红，似乎在强压着情绪。
但是上扬的嘴角显示这情绪并非悲伤，而是快乐的泪水。
现场陷入一片嘈杂，他们都没见过阮汝钦这副模样……
可他丝毫没有理会现场的窃窃私语，只定定看向寒熠，似乎对方是全世界最后一个人一样。
寒熠也疑惑地看向他，他知道这首歌写的不错，有蛇女和小龙猫的加持，在节奏和感染力方面他有十足的信心。
可对方这反应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阮汝钦嘴唇翕动几次，终于还是挂上了一个笑容，“如果这首歌的原唱知道你把它变成了这个样子，一定会和我一样开心的。”
寒熠一愣，立即明白了对方情绪失控的原因。
阮汝钦感叹道，“我真希望阿星也能听到这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