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2)
比起之前,现在的刘驰轩严苛到了变态的地步,只要徐正文稍稍有一点不准确——不是犯错,而是做得不太准确,或者说,是没有那么精准,要么就是没有那么快的诊断出来故障问题,或者看维修手册看慢了一点,他都会严厉地批评徐正文,无论之前的工作做到哪个步骤,也都叫徐正文拆了重新做。
长此以往,徐正文的神经没有被打磨得粗糙,反而如同一根橡胶管子一样,外面起到保护作用的橡胶皮被越磨越薄,逐渐裸露出里面纤细脆弱的神经,刘驰轩的话语就像刺一样,直接扎在了那些神经上。
这已经不是之前用“心理压力”便可形容的感觉,而且始终极度具象化的疼痛感觉,徐正文觉得自己就好像被巴甫洛夫调教过的狗一样……姑且叫刘驰轩的狗吧,现在刘驰轩只要“啧”一声,他就知道自己不合刘驰轩的意了,便直接重来。
两个人的这种互动就像弹簧,只要刘驰轩一用力,徐正文就会缩下去一点。很多时候,徐正文根本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刘驰轩也从来不解释,就是让他重来,重来,反复重来。他本来通过在外面实习渐渐积累起的一点点信心被刘驰轩再一次压成了粉末,拍拍手,直接扬掉了。
徐正文开始不断怀疑自己,明明谙熟并且可以精准操作的各种细节到了刘驰轩口中只有一个“粗糙”二字,还不允许徐正文申诉。这似乎还不够,刘驰轩还会不断地压破他的时间安排。正常比赛是三个小时,一旦刘驰轩发现徐正文两个小时五十分钟就能完成的话,那么下一次的终点计时就安排两个小时五十分钟。
徐正文不得不再快一点,只要他快了,总时长又会缩短,这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性循环。
整个寒假训练,徐正文都像是没了魂儿一样,这与他预期的完全不相符,甚至比自己之前经历的训练还要可怕一万倍。不单单是身体上的极度疲惫,更多的就是精神上的摧残,这叫他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好,整个人飘在半空中。
如果知道问题,那么解决办法就会有,现在徐正文根本不知道问题在哪儿。是他太菜了吗?他到底怎样做刘驰轩才能满意呢?
在考学前最后一次训练中,徐正文为了给自己整个寒假有一个完美收官,全神贯注地进行实战模拟。刘驰轩每周都会给徐正文安排一次实战训练,比赛时间和规格完全按照真实的赛事设置。
从阅读维修手册开始,徐正文就能感觉到自己今天状态还不错,直到上手时,他确定这一次一定可以做到一个让刘驰轩满意地结果。训练进展很顺利,全部的任务完成后,徐正文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富裕,便摘了手套,开始填写最后的故障报告。
时间结束,刘驰轩起身检查了一番。从发动机气缸的拆装检查,到发动机电控系统故障诊断,再到后面的车身电器以及底盘电控系统故障诊断,徐正文都完成得天衣无缝。他扫了一眼,“哼”了一声,徐正文知道刘驰轩没挑出来自己的毛病,今天也许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刘驰轩拿起了徐正文的故障报告认真阅读,他的视线越往下,徐正文的心跳就越快,徐正文知道,快要结束了。
就在徐正文心中提前开香槟庆祝的时刻,刘驰轩忽然把报告转向了徐正文,说:“你把故障二和故障三合并处理了,我不能算你通过。”
“什……什么?”徐正文大吃一惊,他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赶紧拿着故障报告又看了一遍,忙向刘驰轩解释:“老师,我没有合并处理,我是分开写的,这个是分段问题,这是两段话,我真没有写到一起……你好好看一下。”
“你是在埋怨我看得不仔细吗?”刘驰轩厉声说道,“故障报告是给人看的,就要做到清晰明了,就算你实际上没有合并处理,可是在书写格式上没有分开,你指望谁赛后听你解释?”
“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合格,重新做。”
徐正文从来没有一次在全部做完之后又被勒令重新做过,而且,故障报告只要求阐明过程即可,也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格式清晰明了,在正式的比赛中,故障报告本身就会把几个故障现象的填写空间划分开来,也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刘驰轩分明就是吹毛求疵,找不出他的问题,就在这种毫不影响结果的事情上找他的麻烦。
如果他真的犯了错,他可以接受惩罚,可这一次,他没有。
刘驰轩还在喋喋不休地挑他的不好,说他逃避苦难,懒惰,不认真。技术不好可以学习,态度不好的话,是怎样都无法弥补的。
徐正文垂着手握了又握,刘驰轩长久以来对他释放的压力终于将他逼到了尽头。这一刻,他似乎再也无法忍受了,被沉默铸造的大坝有了一个小小缺口,所有的情绪便全部冲刷了出来,谁都拦不住了。
“我没做错!”徐正文忽然大喊,“我这不好那不好!那你干吗逼我学?我根本不想学!”
刘驰轩完全没想到徐正文竟然会跟他顶嘴,老实人发脾气是很可怕的,徐正文仅仅握着拳头,喊这句话用了他全部的力气,脖子上的筋都隐隐浮现了出来,眼睛一圈红。
刘驰轩只是意外,却不会被吓唬住。他先是冷冷笑了一声,然后把报告狠狠地甩在了桌子上,那么几张纸被他甩出了板砖的气势。他用比徐正文更大的声量吼道:“我说你是错的就是错的!如果你不想被人骂,你就要做到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错!你有那个本事吗?徐正文,我真的看错你了,你没有那种本事!不想学就给我滚!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训一条狗都比训你快!”他大手一挥:“给我滚出去!”
眼前的人好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徐正文从未被如此贬低咒骂过,他的怒意也攀升到了临界点,这中间还夹杂着莫大的委屈,他本来就不是很想做这件事,饱受折磨不说,还落不下一点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防护眼镜一甩:“滚就滚!”
眼镜掉在了地上有了裂痕,门框被震得隆隆作响,徐正文当真是走了,这辈子从未有一刻这么决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