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2/2)
正是男人,他下车了,追着许落嘉的脚步,手里抱着那件羊毛大衣,塞到许落嘉的手里,说:“你还是穿着走吧,你的外套全部都湿了。”
落嘉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很快就不冷了。”
“那就当押金。”男人说,他眼神认真了一些,丝毫看不出是在开玩笑,说,“下次你请我吃饭的时候再还给我吧。”
落嘉犹豫着,表情带着一些迷惑。
男人紧接着道:“还是,你说请我吃饭,是骗我的?从这个门走进去,转头就把我忘记了。”
落嘉赶紧说:“不是不是。”
“那就拿着。有缘再见。”男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留下丝毫反悔的机会。
落嘉抱着满怀的大衣,看着男人渐渐离去的背影,再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衣服,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往别墅门口的园区走。
身上穿着的军大衣其实仍然是湿的,本来就厚,沾了水以后就变得更重了。
落嘉朝着别墅区的保安亭走过去,轻轻地敲敲玻璃,呼出来的雾立马附在玻璃上,他赶紧用手袖子擦擦,想露出自己的脸。
这是个年轻些的保安小哥,面皮稚嫩,看着他。
落嘉趴在蜂窝状的窗口,对里面说:“您好,能放我进去么。”
同时手指还比划着,竖起两根手指,前后交错着做走路状,抬起手向前挪动,试图让保安小哥明白他的意思。
没料到,保安小哥摇摇头,明确拒绝了他。没有凭证,是不可以随便进去的。
落嘉有些着急了,指着自己的脸,他认得这位保安小哥的,跟成成去遛狗的时候,这位小哥还跨过成成家的阿拉威风,不止一次。
保安小哥摆摆手,表情有点抱歉,依旧是用口型说着不行。
落嘉没办法了,保安小哥照规矩办事,也并没有什么错。还是不要为难人家。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点点头,用口型说,谢谢,然后站到一旁的小亭子边去,蹲下。想直接熬到天亮。
幸好,雪已经停了,天气是不太冷的。
落嘉站在避风口,穿上了那件驼色的长衣服,然后将军大衣湿的那一面朝里折叠起来,抱在怀里,捂着腹部。
从家里一路地走出来,风雪弥漫,已经被冷到麻木,如今稍微有了一些温暖,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才涌上来,不断地折磨着落嘉。
他的眉头皱起来,狠狠地按一把腹部,可是没有办法,这样做只会让他的绞痛更加剧烈,冷汗又渐渐冒出来了。
他蹲也蹲不住,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的,直接就坐下了,双臂抱着膝盖,长长地,疲惫地舒一口气。额前的头发被冷汗浸湿,无力地贴在皮肤上,也没有力气拨开。
落嘉只能抱着膝盖,无望地看着马路外,试图看一些别的东西,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然而眼神逐渐发虚,偶尔痛得背部紧绷,肩膀一抽,而后浑身微微战栗。
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迷糊中,目光里出现了那位保安小哥,他踩着雪走来,蹲下。
落嘉虚弱地抬起头,笑笑。
保安小哥说,“你进去吧。我认得你。”
落嘉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几秒钟以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接着睁开眼睛,眼神中含着诚恳的神情。
“谢谢。”
“快起来吧。”保安小哥扶起他。
落嘉抱着军大衣,手搭在小亭子的边缘,用力一咬牙,使出力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临走之前,落嘉再次对保安小哥说,“谢谢。”
小哥摆摆手,意思是让他快进去。
落嘉点点头,露出一个虚弱而坚强的笑,然后走进别墅园区的大门。
在他的身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簌簌地落下。
落嘉一脚一个脚印,呵着冷气,慢慢地朝着成成家走去。
幸好,成成家的别墅靠近外面,只要咬着牙走,很快就可以到。
雪打在脸上,粘着睫毛,轻轻一眨巴眼睛,雪就沿着脸颊滑落。脸上有些痒意。
这种如羽睫般温柔的感觉,让落嘉不由轻笑,他想起了傅司年,心脏便扑通扑通地在胸膛里胡乱跳。
落嘉伸手揉揉脸,指环碰到脸颊,有种金属的冷漠。
他并不在意,继续用指环贴着脸颊,想让它温暖一点。然后舒一口气,再拐过这个角,就是成成的家。
落嘉把脑袋贴在别墅大门上,能听得见里面传来叮咚叮咚的门铃声。
等了一会,风不知道吹过几轮,屋子里丝毫没听见动静。
落嘉再按。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一阵令人绝望的寂静蔓延在空气当中。
落嘉皱眉,成成睡觉向来很轻,他来自己家睡觉,跟自己睡同一张床,半夜落嘉无意识翻个身,成成都要迷迷糊糊地说,干什么。
敲门这么久,都没有反应。太奇怪了。
腹部的疼痛越来越明显,落嘉已经直不起身子了,蹲在地上,手臂扬起来,吊在门铃上,半死不活地往下按着。
叮咚叮咚……
还没没人开门。
最后落嘉终于放弃了。
太累了。一路地走,一路地无人应答。最终一个人停在风雪里。
落嘉疲惫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力和寂寞像一团黑色的乌云笼罩在他的脑袋上,让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
最后,落嘉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将脸埋在怀里,而后满脸湿漉漉地,泣不成声。
雪从栏杆外又飘进来,像幽灵一样缠着落嘉。
意识越来越模糊,落嘉觉得,自己風是要陨在这里了。心里还感到隐隐地愧疚,给成成添麻烦了。
不对,还有很多很多的遗憾。没有还掉的驼色大衣,没有好好感谢过的保安叔叔和小哥,没有能够抱一抱的父母,还有…始终没有打通的电话,都被着无边的大雪静静抹去,再无踪迹。
……
傅司年的手机响了四次。
每一次,傅司年都眼睁睁地看着,无动于衷,没有接。
他知道这是谁打给他的。
第一次和第二次,他熄火,停车,车就在保安亭的正前方。
于是,许落嘉那种充满期盼,满心欢喜的表情映入他的眼里。很刺眼。
傅司年淡淡地点一支烟,半支着脑袋,带着漫不经心的态度,冷眼看着手机不断地震动。
无人接听。
于是,许落嘉的眼神里,希冀的闪光逐渐退却,抹上一层无法消弭的灰蒙。
这种被人吊着忽上忽下的蠢样让傅司年轻笑出声,于是便一路跟着他,欣赏着他的落魄的困窘。
第三次,第四次的手机再次响起,估计是又借到电话了。
打给他。
傅司年依旧没听,看着副驾驶上欲言又止的眼神,却没出口解释。
妖娆0也知道,这个电话是谁打的,他很想抢过傅司年的电话,问电话那边的人还好吗。
然而他始终不敢,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目光偶尔落在傅司年身上,偶尔盯着前面那辆车,就怕他拐去奇怪的地方,把那个孩子给卖了。
电话依旧在不断地振动。
依旧是两次。最后再也没有归于无寂。
不知怎么的,仿佛眼前出现了绝望的景象,拼命在悬崖边挣扎的人,他绝望,无力,微弱地呼救,得到的只有冷眼旁观。最后,那个人再也坚持不住,松开手,永远地坠了无边的深渊。
妖娆0坐正了一点,感觉到一片胆寒。
最后,傅司年跟着那辆车,来到另一个别墅区前面。他们理所应当地被拦住,可是傅司年从抽屉里掏出一张卡,保安很快地放行。
他们悄悄地跟在那个男生身后。
下了车才知道,天气冷得如此瘆人,细碎的雪扑在脸上,冻得令人牙齿发颤。
那个年轻的男生在门口按了几下门铃,最后好像是坚持不住了,捂着肚子,痛苦地跪在地上,似乎是喘了一会,改跪为坐,抱着膝盖,浑身缩成一团,躲在栏杆下,不动了。
妖娆0想走过去,傅司年却拍拍他的屁|股。
傅司年冷声道:“看够了。走吧。”
“可是……”
“我走了。”傅司年毫不留情。
妖娆0回头看看那个男生,又追着傅司年的离开的背影,没办法,只好一咬牙,跟着傅司年走了。
两个人走在寂静的路上,现在仍然是半夜,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万籁静寂,只有雪落下的声音。
妖娆0哈出一口白雾,忍了半天,没忍住,小声问,“为什么……”
傅司年没有回答。
妖娆0以为得不到回答了,甚至还会被凶。
可是,静了一会,便听见傅司年轻笑一声,低沉的音质在夜里显得十分有磁性,“好玩。”
“什么……”妖娆0有些吃惊。
“好玩。”傅司年说,“你不觉得他的表情,像一个暴风雪里迷路的羊吗。”
“你怎么……”
妖娆0没有说出口,改口说,“没事了。”
他有种愤怒,不明白傅司年这个时候为什么还有心情开玩笑,温度过低,是真的会出人命的。
也被傅司年的疯戾所震惊,他听过圈里的人传过,傅司年很好,一张脸长得绝了,身材好,活好,有大把钱,唯一是个直男,性格有点冷。
如今看来,他不是冷漠,而是恶劣。
……
傅司年彻底的冷酷,凉薄和无情。
他因为在医院看到了人的残酷,气不顺,便有样学样,将这种冷漠肆意撒给别人。许落嘉成为他的出气口。
如此漫长又波折的一夜,落嘉遇见过许多许多的温暖的善意,唯一的恶意,唯一的见死不救,就是来自于傅司年。
来自于这样一个人,靠着想要对他说“我爱你”的信念才熬完这条长路,无人依靠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他的轻笑,他的承诺,她的温柔,是他说的“有事情可以打电话给我”,也是许落嘉宣之于口的“家人”。
可是,傅司年将这一切全然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