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2/2)
她只是小小的嫔,亦无可倚仗的家世,连活命都是妄求。
......摄政王会帮自己吗?
华玉目光期许望向檀云秋。
她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手。掌心微微汗湿,在冷风中立马变得透凉。
......
檀云秋也是无意间撞见的这件事情。他本来是没有闲心去管的,可是他看见华玉坐在地上,委屈又无辜。她当时显然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隐隐约约还有那么一丝未知的恐惧。
于是,他就鬼使神差地让茂竹推过去。
给她药膏,亦是看她可怜。她有那样美貌的脸蛋,如今半张脸红肿,虽然不难看,可瞧着让他心中有些不爽。
至于为什么不爽,他没有细究。
他静坐在轮椅上,半张脸藏在毛领中。凤眼沉沉,冷风吹过他的脸侧,将他的面容勾勒得越发冷硬阴沉。他双手交叉置于袖中。
面前的女子在他面前时,小嘴一张一合能说极了。
如今,却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幸灾乐祸地对着华玉笑了下。华玉似乎不明白他笑容的含义,眼神越发恳求。
他怔了一下。
默了几息,手掌从袖中拿出,放在扶手上重重地“叩叩”几下。
“茂竹。”
“小人在。”
檀云秋伸出手,指着赵夫人:“此人是谁?”
赵夫人在此之前显然没有注意到檀云秋的存在。她沉浸在计谋得逞的喜悦中,一心想要为女儿铲除孟嫔,只顾着斥责,并未注意到旁人。
此时,赵夫人显然被内心后知后觉升起的恐惧慑住。她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摄政王,眼睛瞪大,原本的气焰瞬间被浇灭,只剩下源自面前人的恐惧。
茂竹在心中对着赵夫人翻了个白眼:“此人是赵淑妃的生母。”
檀云秋抬起眼,视线落在赵夫人身上。
赵夫人浑身一凉,双腿已然软倒。跌跪在地。
“赵夫人为何见了我不行礼?”
赵夫人讪讪笑道:“王爷恕罪,民妇并未看见王爷。”
檀云秋“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甚至还轻轻笑了几声。继而他皱紧眉头,面色突变,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道:“本王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里,赵夫人却说没看见?怕不是没看见,而是眼中没有本王吧!”
赵夫人大惊失色:“民妇从未这样想啊!”
赵夫人忙低头磕地:“民妇嘴笨不会说话,还请王爷饶恕民妇!”
檀云秋看一眼华玉。见她姿态瘦弱,站在风中仿佛立刻就能被吹走般。她裙玦飘飘,发丝婉转落在脸庞。心中很是嘲讽一番,而后看向燕娘。
燕娘是妇人,体态丰腴,手掌粗大。
檀云秋道:“祸从口出。赵夫人方才所言,本王还以为是你赵府眼中无我呢。既如此,掌你几下嘴,你认不认?”
“......谢王爷饶命!谢王爷饶命!”
檀云秋看向燕娘:“你去。”
燕娘早已撸起袖子跃跃欲试,他刚下命令,燕娘便上前,桎梏着赵夫人的面颊,左右开弓,狠很扇了十数下。赵夫人的双脸立时红肿起来。嘴里呜呜咽咽说着求饶的话。
“轻些.....轻些......”
燕娘并不听。
华玉被这老妇打了一巴掌,这口气早就存在燕娘心中,此刻借着这次掌她嘴的机会施展出来。
华玉站在旁,看着。
檀云秋垂头,似乎听不惯面前的求饶。静等了片刻,才开口叫停。
“好了。去寿喜宫吧。皇上还在等着呢。”
说这句话时,檀云秋看向了华玉。
华玉朝他微微一笑。而后去了寿喜宫。
......
赵惠然面色惨白躺在床上,看着双面红肿的赵夫人走进来,她吓得坐起身,失声叫道:“母亲!是谁将你打成这样?”
赵夫人连忙抬袖掩住面颊。
母亲方才是听命去唤孟华玉的,定是孟华玉心存不满,故才报复的。赵惠然信誓旦旦道:“皇上在这里,母亲快说出来,给你做主。”
赵夫人架不住赵惠然的追问,双唇嗫喏几下,语气颤巍巍道:“是.....是摄政王。”
赵夫人话音刚落。门口传来车轮的声响,继而是宫人恭敬中略带畏惧的声音。
“王爷万福。”
“王爷万福。”
赵夫人一慌,跪在地上。
摄政王在门口停步。华玉则掀帘进了淑妃的卧房。
华玉道:“皇上唤我来是想要问什么?”
华玉不卑不亢站着。
檀瑾宁看着华玉,并没有责备她。若是淑妃说华玉故意将她推倒,他定是不信的。毕竟他清楚华玉的为人,可是淑妃说华玉是无意的,他便信了七分。虽然孩子没有了,他心里有些痛,但他并不怪华玉。
“淑妃说是你不小心跌倒,无意间才置她也摔倒的。是这样的吗?”
华玉轻声道:“是。”
华玉垂着头。檀瑾宁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他记起梦中的华玉每次受委屈时,总爱低头不让人看清楚面容。他心里柔软下来,温声道:“即是无心,那便没事。你莫要害怕,我不罚你。”
赵惠然哑然失声。
为什么重来一世,皇上对孟华玉仍然这样好?
赵惠然低声啜泣道:“说起来,一切都是我的缘故。若是我再小心一些,也就不会造成今日这样的事情了......只是太后那里,该怎么交代呢?”
赵惠然掩面低泣。
檀瑾宁一时无话。
华玉道:“太后心有菩提,是善良明事理的人。若我确实有错,我亲自请罪,是什么结果我都愿意承受。只是有一事需要皇上解惑......”
“什么事情?你且说来听听。”
“当时我站在甬路上,身旁只有燕娘一人。我跌倒,她扶之不急,尚能理解。可淑妃娘娘身旁有赵夫人相扶,另有多名宫人在侧,我何其有力才可在自身跌倒的情况下推倒淑妃娘娘?”
赵惠然哭道:“孟娘子何意?难不成是我故意要伤害自己的孩子吗?”
“父母爱子是人之本性,我并无此意。只是,娘娘在众宫人相护的情况下倒在地上,下裙几乎立马就被鲜血染红了,此情景很是可怕。我不由得想起一句话,话说妇人怀孕生子是一道鬼门关,许多妇人因为血崩离世。我怕淑妃娘娘......不若请日常为娘娘请脉的太医瞧瞧,是否是素疾?若不是,皆大欢喜,若是那便尽快调养,娘娘贵体重要。”
赵惠然面露恨意:“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的身体有病吗?”
“娘娘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檀瑾宁道:“福全,去太医院请李太医来。”
“回皇上的话。李太医已经死了。”
檀瑾宁面色凝滞,问道:“......死了?怎么回事。”
福全回道:“今晨从水里打捞上来的,好大的酒气,应是昨晚醉酒后失足跌入水中的。”
华玉像是被吓到,叹口气:“宫里当值的人从不许饮酒,李太医怎么如此不守规矩。”
檀瑾宁看向华玉。
华玉惊魂未定,目光却坦然回望。
檀瑾宁默了片刻,拧紧眉头又看眼赵惠然,随后道:“去把给长乐宫请脉的太医都叫来。”
赵惠然惊诧道:“皇上这是何意?”
檀瑾宁面色冷下去,他细究华玉话中的玄机,不由得想起后宫争宠的腌臜手段,语气不容置喙:“请太医来也是为了你的身子好。”
不多时,太医院几乎大半的太医都来了。一一上前为赵淑妃诊脉。
“赵娘娘脉相虚浮,元气大耗,应多加调养。”
“臣所诊亦是如此。”
“臣亦是。”
赵惠然放下心去。
却不曾想,这时候檀云秋忽然在帘外道:“皇上万金之躯,身体安危事关国运,枕畔之人还是查清楚为妙。”
于是,太医又依次为赵淑妃把脉。
赵淑妃敢怒不敢言。
这时,一位赵姓的太医忽然说道:“娘娘屋中有股奇特的香味,细闻之略泛苦意。老臣曾在一篇奇方中见过这味药方的描述,以十二月的兔脑研磨成泥、加ru香一钱研细,再加以丁香一钱、麝香一钱,团成丸药大小。每日以水冲服,久之......”
“如何?”
“此丹名为催生丹。但是,无孕之人若是久服之,便可使其脉如滑珠,与有孕者并无差异。”
赵惠然道:“你胡说!无凭无据,只凭你一张嘴,定是受了旁人的挑拨!皇上,他想要诬陷我!”
赵惠然忽然指向华玉:“是你对不对?皇上,是她想要害我!她谋害我孩子不成,竟还想要害我!”
华玉正全神贯注听赵太医的话。此人发须皆白,年已过六十,常为檀云秋请脉。她正听得认真,没想到竟真有这等奇药,暗自记下。冷不防被赵淑妃指着斥骂,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她瞪圆了眼睛,大呼口气。
赵太医躬身走到妆台前:“冒犯了。”随后,他将镜架掀开,从一块小方格内找到盛放催生丸的瓷瓶:“在这里。皇上请看。”
赵惠然与赵夫人面面相觑。
明明已经扔掉了?怎么会突然又出现!
事已至此,一切已经明了。
檀瑾宁虽然脾气好,可是他并不是傻子。方才华玉说起李太医时,他便存下疑云。如今找到催生丸,再多辩解也没什么用处了。那日,在掬水亭他只宠幸了赵淑妃一夜,过后再提不起兴致。想想,怎么可能有孕呢?
檀瑾宁失望道:“你竟是这样的人。枉我还自责,本想此后好好待你,可你竟然做出这等手段,甚至还想污蔑他人,实在是蛇蝎心肠!”
赵惠然的脸色瞬间惨白。她可以忍受前世檀瑾宁的冷待,可是今世,檀瑾宁亦曾温柔对她。人一旦得到过什么,再失去时,痛苦是未曾得到过的数倍。
“皇上信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你莫要狡辩!”
......
檀云秋坐在帘外,昏昏欲睡。
他道:“将曾问诊赵淑妃的太医,与赵夫人一同抓进大狱。此事,务必问清楚。”他抬袖不经意地揉下眼睛,带着埋怨道:“啰哩啰嗦也太久了!”
赵夫人连同太医很快被抓走。
屋内的人包括檀瑾宁皆大气都不敢喘。
华玉亦老实站着。
檀瑾宁小声道:“皇叔。赵夫人毕竟是赵家夫人,入大狱不太妥吧?”龙虎卫的大狱向来闻风丧胆,若进去,半条命得搭在里面。
檀云秋斥他:“你是皇上。莫要妇人之仁!”
檀瑾宁低头不语,抿抿唇。眼眶稍红。
帘外响起车轮的声响。应是摄政王走了。
华玉往外看一眼。厚重的棉帘挡住视线。她不愿再待在赵惠然的卧房中,除了听她的哭诉与诬陷,再没有旁的了。
“皇上既然查清楚了真相,便没有我什么事情。我想回去了。”
......
华玉出了寿喜宫。步伐渐快,小跑追上檀云秋。
“多谢王爷!”
檀云秋阖着双眼,并未出声。
华玉见他的面容还算柔和,便再次提议道:“今日若不是王爷相助,恐怕我早已被淑妃诬陷。入大狱的人便成了我。王爷今日大恩,我没齿难忘。但凡王爷想要什么,我有的,都尽数给王爷!”
她这话说的,大义凛然。
檀云秋睁开双眼,打量着华玉,从头到脚,眼神越发古怪难辨。
“我想要的东西你能给吗?”
“王爷想要什么。”
檀云秋听她这句话,久久无言。
他张嘴想要说出个什么来,却一句也说不出。
他怔在了女人过分澄澈真诚的眸中。他感觉心内空空,想要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华玉站在原地,见他久久未言,有些失落。旋即视线落在他身上。忽而瞥见他身后倚着的一角熟悉的花纹。走近一看,确实是她绣的引枕。
她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我给王爷绣件椅搭吧!”
她眉眼弯起,冬日暖阳照进她的眼底,有细碎的光从中溢出。
“......王爷才高气远,有四方之志,是顶天立地的大男子。纵一时心有不快之事,然仙鹤落泥沼,身有伤痕,仍不是燕雀可比拟的。我身卑位轻,王爷帮我许多,我却没有什么可以帮上王爷的、可配上王爷的东西。唯有绣些小物件还可以拿出手。天冷风寒,我给王爷绣件椅搭,填上暖和的棉絮,王爷别嫌弃行吗?”
华玉面容明媚,朱唇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笑意。
檀云秋静静看着她。掌心下方的扶手,忽然之间似乎有些凉了。凉得他整个人都因此发了僵。他隐隐感觉到双腿的痛意。这双曾陪他驭烈马、战沙场的腿,此时只能囚于轮椅之上。
然而她说,纵使如此,仍非燕雀可比。
他胸中集聚着一团令他燥郁的浊气,他抬眼望进华玉灿灿双目中,手指蜷缩着握了起来,随后又松开。他吐出了口气。
“好啊。”
檀云秋的目光如同沉沉黑夜,静静注视着站在面前的华玉。
华玉正在凝神想着用什么颜色的绸子什么样子的花纹才配他。忽然察觉到他的目光。
她下意识看过去,轻轻一笑。
檀云秋盯着她,长睫久久未落,许久,他似乎是走了神,旋即垂下头。双手掩在袖中,交握片刻,又松开。怎样也不舒服。
他有些没好气地道:“......茂竹!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推我回去!”
作者有话说:
有小红包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