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红楼萝》中的奴婢智慧(3)(3/4)
像李贵这样的忠仆在关键时刻会成为救助主人的义仆,而又有难得的聪明决断和冷静、坚定的处事能力。可惜,宝玉本人没有出息,没有重要的地位和权力,未能开发和利用李贵的忠诚、智慧和能力,发挥他的应有作用。李贵是宝玉身边被浪费的人才。
李贵每能在关键时刻提醒和劝解宝玉,给宝玉以及时的帮助。例如那天秦钟病危之时,宝玉闻讯,忙忙的更衣出来,车犹未备,急的满厅乱转。一时催促的车到,忙上了车,李贵、茗烟等跟随。来至秦钟门首,悄无一人,遂蜂拥至内室,唬的秦钟的两个远房婶母并几个弟兄都藏之不迭。
此时秦钟已发过两三次昏了,马上就要断气,所以已经移床易箦多时了。宝玉一见,便不禁失声。李贵忙劝道:“不可不可,秦相公是弱症,未免坑上挺扛的骨头不受用,所以暂且挪下来松散些。哥儿如此,岂不反添了他的病?”宝玉听了,方忍住近前,见秦钟面如白蜡,合目呼吸于枕上。宝玉忙叫道:“鲸兄,宝玉来了。”连叫两三声,秦钟不睬。宝玉又道:“宝玉来了。”秦钟在宝玉面前断了气。秦钟死后,宝玉痛苦不已,李贵等好容易劝解半日方住,陪送他打道回府。(第十六、十七回)李贵看到宝玉伤心,如果他是一个麻木呆板或者性格冷淡冷漠的人,也可尽量少管甚至不管,他每次都主动、热情、得法地劝解,显示了他的灵敏、乖觉和忠诚。
来旺暗中息事宁人的思路
贾琏身边除兴儿外,还有旺儿、隆儿等人。来旺,也称旺儿,他的妻子“旺儿家的”是凤姐的陪房丫头。旺儿则是凤姐的陪房,他已有了点年纪,办事比较稳重,专门为凤姐办理银钱出入等心腹私事。
凤姐与馒头庵老尼勾结,答应老尼的嘱托,为长安府内大爷的小舅子李衙内强娶张金哥,硬逼张家退了原任长安守备的公子的聘定。因为如今长安节度云老爷与贾府最有交情,老尼要凤姐求王夫人与贾政说一声,打发一封书去,求云老爷和那守备说一声,不怕那守备不依,只好同意退婚。
第二天,凤姐便悄悄将昨日老尼之事,说与来旺儿。来旺儿心中俱已明白,急忙进城找着主文的相公,假托贾琏所嘱,修书一封,连夜往长安县来,不过百里路程,两日工夫俱已妥协。那节度使名唤云光,久见贾府之情,这点小事,岂有不允之理,给了回书,旺儿回来。
旺儿办事干练,马到成功。那凤姐儿已是得了云光的回信,俱已:妥协。老尼达知张家,果然那守备忍气吞声的受了前聘之物。谁知那张家父母如此爱势贪财,却养了一个知义多情的女儿,闻得父母退了前夫,他便一条麻绳悄悄的自缢了。那守备之子闻得金哥自缢,他也是个极多情的,遂也投河而死,不负妻义。张李两家没趣,真是人财两空,这里凤姐却坐享了三千两,王夫人等连一点消息也不知道。(第十五回)
旺儿在这件肮脏的勾当中也出了一把力。不过他是受命而去,他不知此事的来龙去脉,不知底细,所以罪责是老尼和凤姐的。
贾琏偷娶尤二姐时,凤姐感到旺儿值得信任,派他在外打听尤二姐的底细。经过旺儿的调查,情况果然皆已深知:尤二姐本已有了婆家,女婿名叫张华,现在才19岁,成日在外dǔ • bó,不理家业,家私花尽了,父母撵他出来,现在赌钱场存身。他父亲得了尤婆子二十两银子,退了亲事,这女婿尚不知道。于是凤姐又派旺儿赠二十两银子给张华,并挑唆他去衙门告贾琏一状,告他在国孝家孝的里头,背旨瞒亲,仗财倚势,强逼退亲,停妻再娶。后又命旺儿关照张华,状子上添上自己。说:“你只告我来旺的过付(即退亲钱由旺儿做中间人交付),一应调唆二爷做的。”旺儿又据凤姐的指示,在公堂上当证人,故意令张华牵出贾蓉,要报贾蓉给贾琏介绍并挑唆他暗娶尤二姐之仇。旺儿将这些事都办妥,凤姐惩治了尤氏和贾蓉,收到他俩每人500两银子的赔礼钱,才稍感解恨。于是她一面从长计议整死尤二姐,一面又想到倘或张华“再将此事告诉了别人,或日后再寻出这由头来翻案,岂不是自己害了自己?原先不该如此把刀靶儿递给外人哪!”于是复又想出一个主意出来,悄命旺儿遣人寻着了他,或讹他做贼,和他打官司,将他治死,或暗使人算计,务将张华治死,剪草除根。
旺儿领命出来,回家细想:“人已走了完事,何必如此大做。人命关天,非同儿戏。我且哄过她去,再作道理。”因此在外躲了几日,回来告诉凤姐,只说“张华因有几两银子在身上,逃去第三日,在京口地界,五更天,已被截路打闷棍的打死了。他老子唬死在店房,在那里验尸掩埋。”凤姐听了不信,说:“你要撒谎,我再使人打听出来,敲你的牙!”自此,方丢过不究。
张华虽是赌棍,但尚非恶霸无赖,且罪不至死;旺儿阳奉阴违,冒风险欺骗凤姐,心地尚算淳厚,的确是个老成的人。表面上看,此事欺主,实则是为主子消灾,否则事态不断扩大,株连的人越来越多,很可能难以收场。
这件事旺儿办的不错。可是旺儿夫妇教子无方,儿子已17岁了,在外吃酒赌钱,无所不至。第七十二回“来旺妇倚势霸成亲”说,来旺夫妇的小子,看中彩霞,来旺家的去求凤姐和贾琏,林子孝听说后,劝贾琏说:“依我说,二爷竟别管这件事。旺儿的那小子,虽然年轻,虽说都是奴才,到底是一辈子的事。彩霞这孩子,这几年我虽没看见,听见说,越发出挑的好了,何苦来白糟蹋一个人呢?”贾琏道:“哦!他小子竟会喝酒不成人吗?这么着,哪里还给他老婆?且给他一顿棍,锁起来,再问他老子娘!”对此,晚清著名评论家姚燮(大某山民)评得好:“旺儿之子在外吃酒,林子孝恐其糟蹋彩霞,则会吃酒者,一辈子无好老婆矣。敢告同志,且少吃些。”这话劝得好。看来沉迷于dǔ • bó者是应好好收敛些,酗酒嗜赌者,以彻底戒除为好,许多家庭拆散,与此有关。
后来凤姐依旧包庇旺儿老婆,硬命彩霞嫁给她的儿子。这是凤姐做的又一件坏事。
忠实奴才焦大和包勇遭遇的同异
贾府中的奴才众多,但在患难尤其是危险的时刻,肯挺身而出,为主人解救为难的只有两位:焦大和包勇。他们的经历、性格和智慧不同,表现和下场也就完全不同。
智短力穷,看透形势却无可奈何
焦大是贾府老奴,他如今在宁国府当差。焦大在醉中当众打骂时,尤氏向凤姐介绍说:“你难道不知这焦大的?连老爷都不理他,你珍大哥哥也不理他。因他从小儿跟着太爷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出来了,才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给主子吃;两日没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溺。不过仗着这些功劳情分,有祖宗时,都另眼相看,如今谁肯难为他?他自己又老了,又不顾体面,一味的好酒,喝醉了无人不骂。我常说给管事的:以后不用派他差使,只当他是个死的据完了。今儿又派了他!”
由上可见,焦大是贾府的功臣。他救过太爷,这位太爷即是贾府发达的始祖,是贾珍、贾政的祖父一辈的人,是他立了军功受封,贾氏才成为钟鸣鼎食之家。后世靠先祖享福,没有焦大当年的战场中冒死相救,太爷死了,不仅没有后世子孙的享福,甚至还没有这些子孙的出生和做人了。可是焦大一点也享受不到功臣的待遇,不仅没有食宿的优待,颐养晚年,七八十岁的人还要辛苦当差,甚至在深夜派他驾车送客——年轻的秦钟——回家。焦大感到愤愤不平,正好又喝醉了酒,忍不住先骂大总管赖二,说他:“不公道。欺软怕硬!有好差使派了别人;这样黑更半夜送人,就派我,没良心的王八羔子!瞎充管家!你也不想想焦大太爷跷起一只脚,比你的头还高些。二十年头里的焦大太爷眼里有谁?别说你们这一把子的杂种们!”
与贾府的奶娘晚年受到很大的尊敬和优待相比,焦大的功劳是决定贾府众人的命运的,他却到老还吃苦受累,的确非常不公平。焦大也没有什么要求,也未曾为此怒骂,他只是埋怨派活不公。尤氏和秦可卿这时还略讲一点道理,倒说:“偏又派他做什么?哪个小子派不得?偏又惹他!”凤姐却怪她俩对下人太软弱,凤姐对看不惯的下人一贯只讲弹压、镇压,她说道:“我何曾不知这焦大?到底是你们没主意,何不远远的打发他到庄子上去就完了?”建议撵他到乡下去,犹如充军发配,她已经蛮不讲理了,贾蓉的态度更差,他见众人喝他不住,又忍不住便骂了几句,叫人“捆起来!等明日酒醒了,再问他还寻死不寻死!”
那焦大哪里有贾蓉在眼里?反大叫起来,赶着贾蓉叫:“蓉哥儿,你别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儿!别说你这样儿的,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呢!不是焦大一个人,你们做官儿,享荣华,受富贵!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个家业,到如今不报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来了。不和我说别的还可,再说别的,咱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焦大平时看不惯贾蓉等纨绔子弟的作为,这是一怒之下,借着酒劲索性将平时的不满发了出来,讲出了心中的不平。贾府尤其是宁国府对有大功的家臣如此忘恩负义,如此不公,它的灭亡就会是必然的了。
凤姐不管此事的是非曲直,不管焦大的有无功劳,她只是摆出主子的架子,在车上和贾蓉说:“还不早些打发了没王法的东西!留在家里,岂不是害?亲友知道,岂不笑话咱们这样的人家,连个规矩都没有?”
众人见他太撒野,只得上来了几个,揪翻捆倒,拖往马圈里去。焦大益发乱嚷乱叫,说:“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哪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众小厮见说出来的话有天没日的,唬得魂飞魄散,把他捆起来,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填了他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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