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种一颗仇恨的种子(2/2)
李茂笑道:“她是我的人,又不是半途拐带的,怕他们说什么嘛。”
杜黄裳道:“知道你们青‘春’年少,难舍难离,可是眼下是什么时候,无风尚起三尺‘浪’,你这是把自己绑在箭靶子上赶着让人‘射’呢。”
李茂悚然吃了一惊,找了个借口把兰儿三人留在了城东青泥驿。只说过几日就来接,不准三人擅自回城。
一日行过潼关,前面是一条长达几十里的狭窄通道,公‘私’商旅把这条道路挤的满满当当。
李茂当下派秦墨去探问因何淤塞道路,秦墨去不多久,带回来一个人,三十多岁,紫袍金带,见杜黄裳撩衣下拜,看时原来是义成镇节度使李全忠。
李全忠初授山南西道节度使,接替回京出任太常卿的严砺,人还在路上,却因刘辟连番挑衅,朝中讨伐西川的声音渐成‘潮’流,为因应西川战事,杜黄裳建议暂时不动严砺,加其检校工部尚书,同时升李元素为太常卿,而将李全忠改任义成镇。
李全忠这次是奉诏回京述职的。杜黄裳听闻他在义成镇行事霸道,幕僚官员与州县官吏不和,竟成水火之势,杜黄裳恐因此耽误他的调粮大计,这才设法将他挪开。
这李茂的曲折,李全忠并不知道,他所知道是自己前脚还没踏进山南,就被改任义成镇,在义成镇屁股刚坐热又被叫回京城述职。他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此番回京是福是祸。
过函谷道最险峻的鱼嘴口时,因与一个回京的宦官争先后而发生冲突,两下各不想让,把狭窄的鱼嘴口给彻底堵上了,导致整条道路的淤塞。
起初李全忠听说那宦官不过是个从八品的小官,也就没放在心上,一接触才发现这内官品阶虽低,气派却不小,紫袍‘玉’带,金鱼袋,竟是三品以上gāo • guān的打扮,心里便有些慌张,后见那内官骄横跋扈,根本就没把他这个从三品大将军、义成镇节度使放在眼里,心里更是惴惴,正是骑虎难下之时,忽见秦墨来问事,李全忠便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匆忙跟着秦墨来见李茂,却不想到了一看,不光李茂在,杜黄裳也在,唬的他伏地跪拜不起。
杜黄裳皱了皱眉头,赶紧让章武把人搀扶起来,轻责道:“朝廷自有朝廷的礼仪,堂堂封疆大吏,趴在地上像什么样子,快起来,有失体统。”
李全忠讪讪笑着,他虽高居从三品将军,资历却近乎是空白,见了杜黄裳这样的gāo • guān难免有些举止失措,不自觉间就出了洋相。
铺了一块地毯,李全忠席地而坐,向杜黄裳禀明回京的缘由,动口向杜黄裳请教应对方略。他因杀杨慧琳建功而蹿升至节度使,窜的太快,在朝中毫无根基,这也是病急‘乱’投医,把杜黄裳和李茂当成了救命稻草。
杜黄裳简要询问了义成镇情况,只是点头,又端茶来喝,终不发一言。
李茂代他答道:“义成镇屏护漕运,遏制河朔,地位何等重要,陛下将你放在这个位置上便是对你的最大信任,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有什么难处尽管说与圣上听。”
李全忠低头不语,做官,尤其是做大官一直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渴望,但真的做了大官才知道大官有大官的难处,尤其像他这样出身的人,上下皆无根基,更难,更累。
“闪开!李全忠,你躲哪去了,你给我出来,我跟你没完!”
却见一个紫袍宦官手提马鞭推开杜黄裳的卫队,气势汹汹地闯了过来,望见李全忠低头坐在那,不管不顾,举马鞭便‘抽’。
挡在他面前的秦墨笑嘻嘻地给他让开道路,同时脚下却是一勾。
“哎唷。”
紫袍宦官一个跟头摔了出去,跌趴在杜黄裳面前,牙齿磕着嘴‘唇’,满嘴是血。、
“哎呀,守澄,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你看看,快快快,拿水来漱漱口。”
杜黄裳一面起身去扶那宦官,一面招呼章武和卫士去取水来给这位给他磕头磕的嘴流血的紫袍宦官漱口。
王守澄?!
李茂心里一惊,眼前这个三十多岁,年轻气盛的紫袍宦官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王守澄?
水拿来了,紫袍宦官漱了口,因为被杜黄裳牵住了衣袖,也不敢造次,只是瞪着李全忠发狠。堂堂的义成镇节度使此刻屏息敛气,像个初入仕的郎官一样,垂手‘侍’立一旁,竟一句话也不敢说。
“守澄啊,你这是打哪来啊?”
杜黄裳亲密地拉着紫袍宦官的手和声问道,像是多年未见的忘年‘交’。
“禀相公知晓,下臣奉命去湖州巡茶,这正要回宫复命呢。”
这紫袍宦官名叫王守澄,见在宣徽院供职,一年前奉命前往湖州巡视专供皇室的茶庄,巡视结束,正准备回京复命。论官职他只是从八品的宫闱局丞,却因办着皇家的差事骄横跋扈,四处扬武扬威,至于他身上的这紫袍‘玉’带来历十分蹊跷,九成九是假的。
但即便是杜黄裳这样的gāo • guān,也不愿意在这些细节末枝上多跟他计较。
“你和李将军这是……”
几句话热络后,杜黄裳开始为李全忠做和事老,王守澄是个聪明人,杜黄裳在朝中是什么分量他掂量的出来,即便是出镇地方,那也绝对是个不好招惹的老家伙。
何况他的身边还站在一个腰系‘玉’带,配金鱼袋的年轻人,官场上有句话叫欺老不欺少,年纪一大把的人,仕途上基本到了顶,若是不慎落了难,东山再起的希望十分渺茫,这样的人你踩他两脚,啐他两口,他也奈何不得你什么。
但一个年纪轻轻就爬到三品gāo • guān的人就必须得慎重了,大唐的官到三品基本就封顶了,能有本事爬到三品的屈指可数,即便将来走背运摔了跟头,也万不可掉以轻心。与这样的人打‘交’道,累,且要小心翼翼。
一个老狐狸再加上一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王守澄怎敢不卖他这个面子。
“啊,误会,这完全是一场误会,哈哈,我这是跟李将军闹着玩呢,这长路漫漫的,是吧,李将军。”
“是啊,是啊。”李全忠赔笑了两声,笑比哭还难看。
堂堂的从三品禁军将军被从八品内官当众追着打却不敢吭声,还要别人出头做和事老,这脸丢的姥姥都不认识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啊。
李全忠的脸一时臊的比猴屁股还红。
“哎呀,你们两个……玩心真大。”
杜黄裳笑骂了一声,打了个哈哈,这场过节便算过去了。
两人各自吩咐属下让开道路,鱼嘴口重新畅通,各路人马缓缓启动,淤塞的人流重新开始流动起来。
王守澄望了眼秦墨,不怀好意地问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啊?”
“右龙骧军兵马使秦墨。”
“哦,龙骧军……兄弟,你绊我那一脚……”
“随时恭候大驾。”
“算啦,都是一家人,玩笑嘛。那位想必就是李茂将军了。”
“正是。”
“茂将军我仰慕你很久了。”
眼看着王守澄满面谄媚地去巴结李茂,李全忠的瞳孔在慢慢收缩,上下排牙齿在‘激’烈地制造着摩擦,一颗仇恨的种子就此在他心底落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根、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