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修）（2/2）

裴宁藏于其中，却似一幅退了色的老照片一样。

他死死咬着自己的双唇，几欲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肌肉。

那双总是生机勃勃的眼睛里黯淡一片。

裴宁清瘦白皙，不笑安静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脆弱感。

不知是打了安定的缘故，还是因为他眼里没了光。

此刻，他整个人苍白而憔悴，像是一张白色的纸片。

仿佛下一瞬，会凭空消失在这片空气里，而姜黄色的老照片褪色成一片灰白。

这样的裴宁，令祁钧寒看着，心几欲裂开。

他松开握着裴宁肩膀的手，去遮裴宁的眼睛。

裴宁没有躲。

掌心下，那纤长的眼睫如蝴蝶扇动羽翼，翻飞了好几次之后，停住了。

掌心处一片濡湿。

祁钧寒蹲下身，微微抬头，松开手的瞬间，将他眼尾的湿意一并抹去。

“裴宁，”他又叫了一遍裴宁的名字，认真看着他“我知道你很难受，也觉得无法接受，但人死不能复生。”

裴宁一点一点抬起眼。

“我爸妈是在我三岁的时候出车祸离世的。”

他没再继续哭，而是用轻而缥缈的声音说道。

“亲戚们都不愿意养我，还要把我送去孤儿院。是老家的爷爷不舍得我这么小就要去孤儿院里吃苦，拼着一把老骨头把我留了下来。为了我，他一个从来没在大城市生活过的人，六十多岁开始努力在广城打拼。”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一直发烧，爷爷成夜成夜的抱着我。我家离医院远，有时候半夜我烧得厉害，爷爷抱着我，一步一步走到医院里去看医生。”

“他养了我十几年，又当爹又当妈，为了我从一字不识到能看懂很多书，把眼睛也几乎熬瞎了；也把一具健朗的身体熬成伤病累累。很小开始，我就发过誓，一定要努力让他让他好好安享晚年，好好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现在……现在……”

平静的语调突然拔高，犹如平静的海面泛起巨浪，“你们却告诉我，我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怎么接受？”

说到最后几句的时候，裴宁整个人猛地从沙发上跳下来。

他大声道：“我一定要回去看看，我不信这个世界就对我那么残忍！”

裴宁动作奇快，祁钧寒却比他更快，伸长双臂把人圈到怀里，用力拖着他回到沙发上。

裴宁挣扎个不停，祁钧寒只得把人按进沙发里，健壮的身躯盖在他的身上。

因为这样的动作，两人的脸几乎挨在了一起。

癫狂的人力气大到不可思议，几欲挣脱出他的怀抱。

祁钧寒不敢太用力，怕按伤他。

裴宁却还是不管，只死命用力扭动手脚，流着泪说要回去。

模样凄惨无比。

太阳穴连续狂跳，祁钧寒反复吸了好几口气，哑着嗓子厉声道：“你再不冷静下来的话，我要亲你了。”

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

前一刻还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剧烈挣扎着的人儿瞬间不动了。

他睁大泪眼，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祁钧寒。

好几秒后，裴宁颤声道：“你说话不算话。”

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声音里带着哭腔，“你说过让我不要勉强的。”

祁钧寒看着他，黑眸里翻滚着滔天巨浪般的情绪：“但是我没说过我不会勉强你！”

“你这人怎么这么过分？！”裴宁瞬间哭得更厉害了，鼻涕眼泪乱飞，全蹭在祁钧寒的高档定制西装上。

祁钧寒也不阻挡，半搂着他，轻柔地抚着他的头，由他哭。

裴宁狠狠哭了好一会，渐渐冷静下来。

整个下午，他的灵魂像是飘散在了空中，身体如同一具会呼吸的傀儡，自己做了什么完全没有概念。

这会儿和祁钧寒这么一吼一闹，大部分压抑的情绪都被发泄了出来。

之前沉沉压在胸口里的那团东西也轻了很多。

裴宁浅浅呼吸着，胸膛快速起伏。

爷爷的身体不好，这些年里小病一直不断，医生也曾说过他不会长寿。

这些裴宁都是知道的。

“爷爷离开的那段时间，我一直都是陪着的吗？”他吸了吸鼻子，轻声问祁钧寒。

祁钧寒：“嗯。”

裴宁又问：“我那时候难过吗？”

祁钧寒静默了好一会，才说道：“非常难受，但是你表现得坚强。”

裴宁垂下眼：“我肯定是装出来的坚强，爷爷走了，我是无论如何都坚强不了的。”

周围全是男人身上的陌生又熟悉气息，莫名让他想要去倾诉一些什么。

“爷爷是我唯一的家人，他走了，这个世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对于裴宁来说，爷爷在的地方才是家。

现在爷爷没了，家也跟着没了。

但是这样的话，他是没办法告诉祁钧寒的。

祁钧寒却像是听懂了一样，突然收紧双臂，将他抱得更紧：“裴宁，出院后，你要不要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