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2/2)
随即低声道:“宗正大夫告到陛下面前了,还请上士过去一趟。”
那两个仆役听到这里,都狠狠的松了一口气,仿佛死里逃生,像是一条死鱼一样,不在挣蹦,吧唧倒在的地上,干渴的吐息着。
陈慎之挑了挑眉,也没多说什么,便跟着赵高一并子往主帐而去。
主帐之内,宗正大夫还在哭诉,哭声底气十足,陈慎之一走进来,宗正大夫仿佛见到了仇家,立刻指着他,道:“陛下!就是他!就是他!这个狂徒,动用私刑,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僭越皇权,藐视王法啊!”
相对比宗正大夫的气愤,陈慎之有条不紊的作礼,说道:“慎之拜见陛下。”
嬴政揉了揉额角,随意摆手道:“起身罢,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陈慎之四平八稳的道:“陛下,慎之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想装糊涂?!”宗正大夫一听不干了,恨不能指着陈慎之的鼻子,道:“你一个小小的上士,妄图草菅人民,竟要动用私刑,还不承认?!”
陈慎之一本正经,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真挚,道:“敢问宗正大夫,慎之如何草菅人命了?”
宗正大夫道:“你、你抓了我的两名从者,要割掉他们的舌头清蒸,这还不是草菅人命?!”
陈慎之微微一笑,道:“宗正大夫此言差矣,慎之只是与宗正大夫的二位从者一见如故,因而请他们来膳房罢了。”
“甗都支起来了!”宗正大夫愤怒的道。
陈慎之接口道:“甗锅支起来,自然是邀请他们用膳,甗锅不是理膳用的么?宗正大夫说的,慎之越发觉得莫名其妙,听不懂了呢。”
“你……你……你这是诡辩!”宗正大夫被陈慎之这一本正经胡搅蛮缠气的差点撅过去,毕竟年纪大了,不如陈慎之这小年轻身子骨儿结实。
嬴政听着他们争吵,额角更是突突的跳,恨不能把两个人都扫地出门才是,尤其是陈慎之,鬼都能听出来他在狡辩,还狡辩的一脸圣贤之姿,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他的本事儿了!
嬴政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慎之这才收起了不正经的笑意,拱手道:“回陛下,慎之不敢欺瞒,其实方才,慎之的确想要割掉宗正大夫的两名从者的舌头清蒸。”
“陛下,他承认了!”宗正大夫立刻大喊,生怕陈慎之反悔。
陈慎之倒是坦荡荡的道:“慎之敢作敢当,自然承认,只不过慎之并没有付诸行动,一切仅限于想,不信可以请宗正大夫去检查二位从者的伸头,是否还活蹦乱跳的长在口中。慎之这般做法,只不过想给他们二人一个教训。”
宗正大夫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诡辩?你便是仗着陛下宠信,因而愈发的无法无天!”
陈慎之幽幽一笑,道:“宗正大夫可知那二位从者说了些什么?还是那二位从者的言辞,本就是宗正大夫的本意?”
宗正一听,眼眸滚了两圈,不知陈慎之指的是什么,他含糊不清的,绝不能轻易认下来。
陈慎之拱手道:“陛下,这二人在军中散播谣言,背地里议论长短,说慎之一到夜间,性情大变,活脱脱变了一个人似的,更有甚者,说慎之并非真的齐国公子,而是假冒为之。”
嬴政听到前半句话,登时眯起眼目。
性情大变?
活脱脱变了一个人似的……
可不正是变了一个人么?
嬴政素来小心谨慎,尤其是这样的“无稽之谈”,若是让有心之人知晓,每到夜间,朕便会与陈慎之对换,岂不是会天下大乱,到那时候,不只是朕自己,连大秦的江山根基都会被动摇。
嬴政的脸色肃杀起来,不怒反笑,冷笑道:“哼,竟还有这样喜嚼舌头根子之人?”
陈慎之拱手道:“陛下,不止如此,那二位从者还扬言,营地里遍处都在传这样的谣言,不只他们二人说道,因而慎之才斗胆,想要借此警示。虽今日传的是慎之的谣言舆论,慎之不过一介小小的膳夫上士,不惜的什么,但谁能保证明日不会传言旁人的谣言舆论?若这样的事情不加以制止,假以时日,恐怕陛下的谣言舆论,都会传的遍城风雨,成为诸人饭后的谈资。”
“你……”宗正大夫一听,陈慎之竟然扯上了陛下,那这事儿可就大了,赶紧想要辩解一番。
哪知道他刚说了一个字,“嘭!”一声,便听到嬴政拍案的声音。
吓得宗正大夫咕咚又跪倒在的地上,以头抢地,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嬴政的脸色。
嬴政冷声道:“宗正难道不知,人言可畏?军总纵容从者舆论,还跑到朕的面前哭诉冤屈?你当朕是如此好糊弄的么?”
“陛、陛下……”宗正大夫颤巍巍的道:“陛下切不可听这狂徒的一面之辞啊,老臣怎么可能纵容从者随意舆论呢?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陈慎之淡淡的道:“误会?若宗正大夫不信,大可以请陛下传召大公子前来,宗正大夫的两位从者议论长短之时,大公子亦是在场,可为慎之作证。”
嬴政摆摆手,道:“传子婴前来。”
“敬诺,陛下。”
公子婴听说陛下传召了宗正大夫和陈慎之过去,便知道会出事儿,其实早已经等在主帐外面,眼看着赵高跑出来传召,根本不需要多说,立刻进入营帐。
公子婴拱手道:“君父,上士所言非虚,当时子婴便在跟前,的确是宗正大夫的从者,议论上士在先。”
宗正一听,当即身子打晃,差点直接坐倒在地上。
嬴政冷声道:“宗正,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陛、陛下……”宗正大夫声音艰涩,抹着额角的冷汗,他的仆役被陈慎之一个小小的膳夫上士扣留,心中恶气难处,所以脑袋一热便来嬴政面前告状,宗正本想着,陈慎之就算再受宠,不过一个膳夫,能怎么样?还能欺负到自己这个上卿的头上来么?
哪成想,竟变成了眼下的局面。
宗正大夫根本不占理,又被陈慎之抬到了这种高度,已经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宗正大夫叩首道:“陛下,老臣失察!老臣失察!请陛下看在老臣忠心耿耿的份上,饶恕老臣一次罢!”
嬴政淡淡的道:“朝廷上的事儿,从来不讲情面,今日朕与你讲情面,明日旁人听说了,也要与朕讲情面,这朝廷,朕还要如何来治理?”
宗正登时一脸死灰,咕咚坐倒在地上。
嬴政今日便是要杀鸡儆猴,用宗正来开刀,警示整个朝廷。这事儿表面上看来,是陈慎之的事情,实则也有嬴政一半的干系,万一真的被人察觉到了,嬴政和陈慎之一到晚上便像是变了一个人,那便大事不妙了。
如今的办法,就是从根源前端,让所有人都不敢忖度,不敢往这方面想。
嬴政冷声道:“宗正大夫纵容从者,失察不断,革去上卿,降为都司空。”
都司空乃是宗正之中最底的一类,其实便是负责管理牢狱的狱卒。宗正大夫从上卿大夫,瞬间降为一个小吏,简直像是蹦极。
嬴政话音一落,宗正大夫再也坚持不住,两眼一翻,险些直接昏过去,赵高立刻挥手,两个黑甲武士从外面进入,将司空架了出去。
主帐瞬间安静下来,又恢复了平静,嬴政对公子婴道:“营中的流言蜚语,子婴你来查一查,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消息。”
营中突然开始说道陈慎之的流言蜚语,嬴政素来是个多疑的性子,总要多想一想,若是有人故意为之,也能尽早掐断,若是无人故意,只是嫉妒陈慎之受宠,那便是最好的。
公子婴拱手道:“是,君父。”
嬴政摆了摆手,道:“慎之留下,旁人都退下罢。”
“敬诺。”
众人纷纷从主帐退出去,只留下陈慎之与嬴政二人。
嬴政揉了揉额角,道:“你便不能让朕省点子心?”
陈慎之微笑道:“陛下此言差矣,慎之身为一条乖巧的观赏鱼,每日里都十足安分,今日是那宗正大夫的仆役自己个儿上前找茬儿,这事儿可大可小,若是慎之不以理会,明日慎之一到夜间性情大变的消息传言开来,岂不是对陛下不利?慎之便算是不关心自己的名誉,也要关心陛下,不是么?”
嬴政:“……”
虽是胡搅蛮缠,但不得不说,如今嬴政与陈慎之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陈慎之胡搅蛮缠的十足在理。
陈慎之顿了顿,突然道:“陛下便不问问,流言蜚语的另外一则,这舆论私底下传言,慎之性情大变,是因着慎之根本不是真正的齐国幼公子,而是假冒为之。”
“呵呵。”嬴政轻笑了一声,道:“假冒?朕不管你是真是假。你是真的如何,是假的又如何?便算是假的,朕说你是真的,这当今世上,还有一个人敢说你是假的不成?”
陈慎之一笑,拱手道:“陛下英明睿智!”
嬴政道:“拍马屁便不用了,不适合你,平日里少给朕惹点麻烦便是了。”
……
“田公!田公,大事不好了!”
逼仄的屋舍,亲信突然冲进来,道:“田公,据秦营的探子回报,田公您的计划失败了,嬴政那小儿,十足信任田慎之,竟……竟没有怀疑田慎之是假的齐国公子,还下令惩戒了嚼舌头根子的宗正大夫,直接将宗正下贬成为都司空!现在秦营之中,因着这个事儿,没有一个人再敢嚼舌头根子!”
田儋眯着眼目,道:“没成想这个嬴政小儿,如此信任田慎之?”
亲信道:“是了,小人也没想到,如今分化秦营的计划失败了,嬴政小儿还令他的义子子婴去查流言风语的源头,想要将根源揪出来呢!”
田儋冷声道:“慌什么?咱们安插在秦营中的细作会帮衬着解决,他可是正在嬴政小儿身边的老人,这点子小事儿,不会查到咱们这里来的。”
“田公英明!嬴政小儿绝不会想到,咱们还有细作安插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只是……”亲信道:“如今该如何是好,还请田公示下。”
田儋沉吟道:“让你去找的人,找到了么?”
“找到了!找到了!”亲信点头道:“小人这就让他进来。”
踏踏踏……
随着跫音而至,简陋屋舍的舍门被推开,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人身材并不高大,身子有些瘦削,文弱的像个书生,背着光,因此看不清他的脸面。
对方走进来,站在黑暗之中,恭敬作礼道:“小人拜见田公。”
“抬起头来。”田儋道。
站在阴影中的人慢慢抬起头来,随着他抬头的动作,那张面孔一点点从阴影中显露出来。
“像……”田儋不由赞叹道:“像极了,果然像得很紧!”
那形似书生的男子,面容完全显露出来,无论是身形,还是面貌,竟然与陈慎之有九分相似!
田儋道:“听说,你是田慎之的昆弟。”
昆弟的意思便是同族的弟弟,不一定有很亲厚的关系。
其实此人说是昆弟,还是“抬举”了他,因着这人并非是田慎之正儿八经的昆弟,而是田慎之母亲族中的姊妹所生,田慎之的面貌姣好俊美,与他的母亲有七八分相似,如此一来,此人的面目竟与陈慎之有八?九分的相似,打眼一看,愣是分不出真假。
男子拱手道:“回田公的话,小人田谨之,的确是幼公子的昆弟。”
田谨之本不氏田,他的母亲是田慎之母亲的妹妹,按理来说,并非田氏,但田谨之生下来便与田慎之长得极为相似,年岁又有差不多,他的母亲便把田谨之送进宫中,给田慎之伴读,田谨之还做过宾客门生,不过后来没什么太多的成就,齐国国灭之后,田谨之逃命离开临淄,便没有声息。
田儋笑道:“嬴政小儿不是信任田慎之么?好得很,我便送你去做嬴政的左膀右臂,从今天起,你再也不是什么人的昆弟,你便是齐国的幼公子。”
田谨之一直活在田慎之的阴影之下,一举一动都在模仿田慎之,但田慎之乃是齐国公子,而他只是一个宾客门生,云泥之别可见一斑,如今有飞上枝头,鲤鱼跃龙门的机会,田谨之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田谨之当即拜下:“谢田公!谢田公大恩!”
田儋说道:“不忙着谢我,等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替代了田慎之,成为了嬴政小儿的左膀右臂,我还有大事情要你去做。”
“田公大恩,如同再生父母,只要田公一句话,小人肝脑涂地,再所不惜!”
……
大部队浩浩荡荡的向咸阳开去,经过嬴政的杀鸡儆猴,营地里果然再没出现过任何流言蜚语,一时间平静的毫无波澜。
公子婴负责去查流言蜚语的源头,但是查了三日,也没有查到任何消息,这流言蜚语好像一个石头,突然投入了军营平静的湖水中,又突然石沉大海,不见一丝一毫的踪影。
这日行进途中,嬴政召公子婴参乘,公子婴登上嬴政的辎车,恭敬行礼,道:“拜见君父。”
嬴政手中握着一卷简牍,斜靠在辎车的软垫上,正在看书,见到公子婴蹬车,便道:“流言蜚语的事情,有眉目了么?”
“子婴死罪。”公子婴道:“舆论的事情,子婴虽已尽力去查,但一点子眉目也没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根源。”
嬴政眯起眼目,道:“一点子眉目也没有?”
公子婴道:“正是,军营之中干干净净,大家只是听说舆论,并不知是从谁而起,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便听说了这舆论。”
嬴政将手头的简牍往旁边一撂,笑道:“朕当真小看了此人,看来……此人在朕的军营中藏得很深。”
“子婴无能,还请君父责罚。”
嬴政摆了摆手,道:“无妨……”
他刚说到此处,突听“嘭——”一声巨响,紧跟着辎车竟然摇晃起来,颠簸异常,辎车中摆放的小案一晃,案子上的耳杯直接歪倒,酒水擦出来,泼洒了嬴政一身。
公子婴赶紧抢上去,稳住旁边的小柜,以免小柜倾倒,砸到嬴政。
嬴政蹙眉道:“何事?”
除了颠簸和那声巨响,行军的队伍突然嘈杂起来,有人高声喊着:“有刺客!戒备!”
竟然是刺客?
公子婴伸手按在腰间佩剑之上,道:“君父,子婴去看看情况,君父万勿离开辎车。”
他说着,动作迅捷,跳下车子,翻身上马,飞快向杂乱之处策马奔去。
嬴政坐在辎车之中,听着外面杂乱的声音,平静淡定的拿起一块帕子,将自己身上的水渍擦了擦,随手又将翻倒的耳杯扶起,平静的仿佛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
外面嘈杂的声音很快平静下来,哒哒哒的马蹄声疾驰而来,公子婴翻身下马,站在辎车外拱手道:“君父,刺客悉数被擒。”
嬴政打起车帘,淡淡的道:“是什么人?”
公子婴道:“看路数,应是狄县的余孽。”
嬴政冷笑一声:“看来田儋还是不死心。”
公子婴道:“刺客误将副车当做了君父的车辇,并无人受伤,还请君父安心。”
嬴政点点头,刚要放下车帘,突然瞥到士兵押解着行刺的刺客路过,不由皱了皱眉,道:“刺客的数量,如此之少?”
公子婴回话道:“正是,一共五人。”
五人行刺万人扈行的大部队,还误将副车当做了嬴政的辎车。
嬴政眯起眼目,如有所思的道:“田慎之那面如何?”
公子婴拱手道:“回君父的话,上士无碍,只是受了一些惊吓,正在请医官诊看。”
嬴政点点头,随口道:“三弟那贼大胆子,竟还能受到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