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1/2）

托尼是被狗叫吵醒的。

上一秒，朦胧的睡意还徘徊在他脑海中，下一刻，他便心跳如雷地意识到，黑暗中不止有格洛丽亚的叫声，还有一阵阵剧烈、急促、沉重的喘息声。

托尼的第一反应是九头蛇趁夜偷袭他们，而史蒂夫正和敌人搏斗。

然而声音仅仅只是史蒂夫发出的。史蒂夫的四肢正痉挛发作一般抽搐着，又仿佛是在和看不见的敌人搏斗，他的喉咙里不断发出哽咽一般的声音。

噩梦。

该死。

“嘿，史蒂夫，嘿！”托尼猛地翻身跪坐起来，他伸出手想要推醒史蒂夫，但又犹豫片刻，只是提高嗓门喊道：“队长！队长！你在做梦！醒醒！”

破碎的声音从史蒂夫紧抿的唇间挤出，他没有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写满痛苦，丝毫没有听见托尼的呼唤。

床脚，格洛丽亚仍断断续续地冲史蒂夫叫着，短促的叫声回荡在空空的屋内。

“妈的。”托尼压低声音咒骂道，终于伸出手去推史蒂夫的肩膀。

而这，显然是个错误。

托尼都没意识到是什么打中了自己，眨眼间，他已经仰面倒在了床垫上，一双老虎钳一般有力的大手则死死掐着他的喉咙。

托尼感到自己的眼球蓦地暴突出来，尽管震惊又恐慌，仍有一部分大脑尽职地提醒他，那是颅内压升高的缘故。

但更严重的问题是气管封闭，因为史蒂夫正试图徒手捏死他，而托尼只能眼睁睁看着，听到自己的骨骼和肌肉发出脆弱的尖叫。

“你！”史蒂夫低吼。

他的眼睛是全然没有温度的蓝色，饱含恨意地死死盯住托尼，脸上的肌肉不住跳动，牙关紧咬，滚烫的汗水从额头滴到托尼脸上。

“这不值得！”史蒂夫又发出一声嘶哑的喊声，双手收紧了片刻，却又稍稍放松，然后再次收紧。

托尼在窒息的边缘狂乱地想：哦天啊他一定是在说梦话我要死于美国队长的一场噩梦了而这简直是全世界最丢脸的死法

但这一切事实上只持续了短暂的几秒钟，尽管仿佛永恒一般凝固。

下一刻，格洛丽亚像头狮子似的扑向史蒂夫。史蒂夫顿时从托尼身上滚了下去，一直摔到床下，一人一狗在地板上撞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格洛丽亚狂吠着，而史蒂夫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托尼挣扎着爬起来，他的喉咙仍旧紧锁着，然后猛地打开，火辣辣的氧气随即涌进气管。

他连滚带爬到床边，看到史蒂夫仍旧瘫倒在地上，喘着粗气，那双幽深的蓝色眼睛无神地瞪视着黑暗。格洛丽亚龇牙咧嘴站在他胸口，正不断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声。

托尼想说话，想告诉格洛丽亚千万别动口，想朝史蒂夫大喊大叫，好确定对方真的醒过来了。但此刻，就连呼吸都会引起一阵剧痛。

终于，他拖动酸痛的四肢爬下床，小心翼翼地靠近地板上的史蒂夫。后者一动不动，只有剧烈起伏的胸口显示他仍旧活着。

然后史蒂夫转过头，动作犹如短线的木偶一般僵硬短促。他看着托尼，张开嘴，下巴抽搐着。

托尼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史蒂夫眼中看到了泪光，但他看出了对方的口型。

哦托尼我真抱歉

托尼再次试图说话，然后发出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格洛丽亚似乎终于判定史蒂夫失去了攻击性，于是停止了叫唤，但仍站在他身上，尾巴警惕地竖起。

“还真惊险。”托尼终于挣扎着挤出了这几个字，但他不确定有任何人能听懂他发出的声音。真的，他听上去就像唐老鸭的声音混合了反馈啸叫的结果。

史蒂夫已经紧紧闭上了嘴。片刻后，他的表情封闭起来，眼神变得冷漠而疏远——那是史蒂夫刚遇到托尼时一闪而过的眼神，而托尼还以为自己当初看错了。

“你伤到了吗？”史蒂夫终于问道，他的语气克制而又紧绷，然后改口，“你伤得有多重？”

托尼的一只手仍无意识地捂着脖子，他轻轻揉了一下喉咙，痛得忍不住做了个鬼脸。

史蒂夫像被蛇咬了似的缩了一下。

托尼试验性地吞了口口水，然后哑声对格洛丽亚说道：“没事了，好姑娘。”他打了个手势，让她放开史蒂夫，因为那一串话在托尼自己听来都像是鸭子放屁。

格洛丽亚从史蒂夫胸口跳下来，但仍站在托尼和史蒂夫之间。她用头蹭了蹭托尼的小腿，托尼感激地摸了摸她的后背。

不管刚才究竟见鬼的发生了些什么，托尼都要在这一整件事结束之后请格洛丽亚吃顿大餐。

真的，豪华大餐。

而史蒂夫也终于缓缓地坐了起来，然后他朝托尼伸出一只手，示意了一下。托尼叹了口气，放下自己按着喉咙的手，好让史蒂夫检查他的脖子。

看史蒂夫的表情，情况一定比他想象得还糟——对方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发现自己驾车撞死了七只无辜的小狗崽一样。

“不是你的错。”托尼又挤出一句话，脸上的肌肉因为疼痛微微扭曲，“我误判了。”你在做噩梦，我该知道别去碰你的。

但真的，说出那一句话已经是托尼的极限了。

史蒂夫缓缓摇头，他的拇指蹭过托尼隐隐抽痛的下巴，然后松开了他。

托尼徒劳地张口欲言，但史蒂夫制止了他，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听来沙哑、疲惫。

“不要说了。”

寂静中，只有格洛丽亚发出的短促的呼哧声，和托尼自己犹如搅了碎玻璃一样的喘息。史蒂夫同一尊雕像一般静止不动，完全没有声息。

托尼默默决定，要将这一时刻归进自己人生十大尴尬场面中去。要知道，他经历的尴尬事儿可绝对不少。像是当众尿在自己的盔甲里这种事，在托尼那里甚至都排不上号。

不知过了多久，史蒂夫终于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他甚至没有朝托尼看上一眼，就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间。

托尼惊讶地扭动身体，转向门口。他听到史蒂夫穿过客厅的脚步声，然后是那扇二十年前就急需修理的门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

格洛丽亚伸出舌头舔着托尼的脸。托尼下意识地躲开，用手挡着大狗热乎乎的舌头，另一只手伸出去，继续抚摸着它背上又硬又短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