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赖着你,一辈子(1/2)
大二的期末考试,我不出意外地挂了科,补考是在几天后。
此时,没有课的室友们已经陆陆续续回家了,寝室里就我一个人。我很害怕,每次都会拖着数字先生在自习室里自习到很晚,实在熬不住了,我才会回寝室里睡觉。
不过,大部分时间是数字先生在认真学习,而我……在认真地打瞌睡。
一天,我实在没忍住,偷偷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有人在喊我。
“起床了,回家了。”
我被数字先生吵醒,神智已经清醒,可眼皮拒绝睁开。我索性不理他,转过头继续睡。
他叹气,蹲下来,将我放到他的背上,一路背着我回寝室。
在他背上,我睡不着了,小声地问他:“我重吗?”
他毫不犹豫地回我:“重。”
我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你舍得?”
“我舍得!”
“可是,我舍不得。”
那天,数字先生没有带我回宿舍,而是去了学校附近的一间两室一厅的小租房。
房内是数字先生一贯的风格,以黑白为主色调,干净得像没人住过一样。
这时候,我已没什么睡意了,便兴奋地在两个房间里转悠。数字先生的租房对我的吸引力比周公的大得多。
“这是你租的房子?学校不是有宿舍吗,你干吗还要自己租房啊?”
“这里离你们学校近一点儿。”
我一愣,想起每天早上准时出现在宿舍楼下的数字先生。
我很愧疚,他居然为我做了那么多。
“你把牛奶喝了,早点儿睡,这两天就住在这里吧。”
“啊?”
我的脑海里瞬间飘出各种情节。虽然我和数字先生已经是男女朋友,但是这么快就发展到这一步,想想……我还有点儿羞呢。
“放心,我睡另一间房,你要有什么事情就叫我。”数字先生一副早就看穿了我的想法的表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天拖着我待在自习室里,就是一个人在寝室里睡觉害怕了。”
“你对我这么好,万一我以后离不开你,要赖着你一辈子,看你怎么办?”
“那我就勉为其难,养你一辈子吧。”
第二天,我是被煎饺的香味馋醒的。我睁开眼,一看手机,已经到十点多了。
香味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数字先生围着围裙,站在灶台前,美好得像一幅画。
这画面很养眼,但是,成果……
数字先生表示他拒绝承认那一盘黑乎乎的煎饺是他做的,并决定请我出去吃大餐。
我很费解:“你能包出那么漂亮的饺子,怎么会煎不好它?”
“那是早上我下楼买的蒸饺,我看放凉了,想帮你热一下。”
好吧,都是我太懒了。
我诚心提议:“你下次可以试试用水煮,大不了喝饺子汤嘛。”
不会做饭是数字先生的硬伤,他怎么学都学不会。
但我不一样,我属于无师自通。自从知道数字先生的租房里有厨房之后,我就爱上了做饭的感觉,将“实验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而“小白鼠”自然就是数字先生。
不管我做的东西多奇怪,数字先生都能吃下去。有好几次,我都看不下去了,想直接倒掉那些东西,可数字先生一声不吭地从我手里把东西抢过去那,然后吃完了。
“不好吃你就说嘛,我会慢慢改进的。”
“反正我要吃一辈子的,就当提前适应了。”
他说得我都不好意思再折腾他的胃了。
数字先生带我去吃大餐,看到商场屏幕中在播时下热火的一段美国小视频。有一段是化妆师通过化妆技巧,把一个个貌美如花的年轻人化成老人的场景。
那一刻,身为一个文艺青年的我,矫情的细胞莫名觉醒了。
我对数字先生说:“我们还是到三十岁就分手吧。”
数字先生很讨厌我提“分手”两个字,当时,他的脸色就变冷了:“你胡说什么?”
我一本正经地道:“我没胡说呢!你看看那些明星,一个个那么漂亮,变老了还不是很丑。我没他们漂亮,老了更丑!所以啊,我们在变老之前就分手,记住彼此最帅、最美的样子不好吗?”
数字先生硬生生地被我气笑了:“有我和你一起变丑,你怕什么?”
补考顺利结束,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数字先生送我到校门口,同行的还有猩猩和他的女朋友。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猩猩和他女朋友几乎是腻歪了一路,上公交车的时候更是差点哭出来。
而我和数字先生——
数字先生:“身份证、充电宝带齐了吗?”
我:“嗯嗯。”
数字先生:“你到家了给我打电话。”
我:“嗯嗯,你早点儿回去。”
数字先生帮我把行李箱拎上去汽车西站的公交车,然后,他转身就下车了,一点儿都没留恋!
看看人家猩猩那两口子!那才是两个人热恋期的正确打开方式好不?我好羡慕!
在公交车司机的再三催促下,猩猩的女朋友上车了,车门关上,我们是真的要走了。
我装作低头玩手机,不敢去看车外的数字先生,怕舍不得。
结果,公交车还没发动,车门又打开了,数字先生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他无视我诧异的眼神,从容地投币,从容地坐到我身边,落座后,才解释一句:“猩猩那个家伙非要来送女朋友,还让我陪他。”
后上车的猩猩听到数字先生的这话就不服气了:“喂,明明是你拉着我上车的!老子还要去赶九点的火车,要是迟了算你的!”
……
寒假格外漫长。
这是我和数字先生确定关系后第一次分开这么久,我的手机几乎二十四小时不离身。我将身边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发给他,但是,他每次都很敷衍地回“嗯”“哦”“啊”之类的语气助词。
我严肃地和他进行了电话交涉:“你好好回话,我们还能好好做男女朋友!”
数字先生很无辜:“每次你发一长串话过来,我一行字都还没打完,我的手速跟不上你的。还有,你发的那些英文字母是什么意思,乱码吗?”
他是指“QAQ”“(·??·?)”“???ヽ”“(·?ω·?)”“ゝε·??)”那些吗?
我很严肃地告诉他:“对,是乱码,我手机中毒了。”
数字先生:“你赶紧把银行卡、身份证之类的私人信息删了,不对,你先别用手机了,电话卡也停掉,等开学了,我给你买个新的。”
我没憋住,笑成一团。
数字先生每天的日常就是工作、看书。我觉得实在是太无趣了,就给他安利韩剧,他看了两集就拒绝了。
理由是太脑残。
“哪里脑残了?男帅女美,你不看剧情,光看脸就够了啊!”
“那些明星都长一个样,不好看。”
哪里一样了?我认真跟他分析:“××明星的脸是被评为韩国最美的鹅蛋脸,××明星脸小而精致……”
末了,我问他:“你记住了吗?”
数字先生十分诚实:“没有。”
我:“……我严重怀疑你是脸盲,平常你是怎么把身边的人记住的啊?”
数字先生:“对于别人,我都是熟了就自然认识了,而你,我看第一眼就记住了。”
我放弃给数字先生安利韩剧,转而安利了人脸分辨度比较高的日剧,结果被他一招反杀:“你要来跟我学微积分吗?很好玩的。”
好吧,你厉害,我投降。
除夕夜,我一个人带着一群表弟表妹守岁。
几个小孩子在一起玩就跟疯了一样,家里的烟花很快就被他们抢完了。
没抢到烟花的大孩子——我,很不开心。
我向数字先生诉苦,他那边似乎很吵,信号也不好,我说了几遍,他都没回我。我没耐性了,准备挂断视频,去看着那群熊孩子,然后我就看到手机屏幕上突然出现一点火光。
那点星星之火越变越远,最后,我只听到噼里啪啦的一阵声响。突然,手机屏幕亮了,满屏是灿烂的烟花,是橘子洲的跨年烟花!
熊孩子们都被我这边的动静吸引了,烟花也不玩了,跑过来看手机里的烟花,一个个看得津津有味的。
足足十分钟后,数字先生的脸才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人山人海的湘江边。
小孩子们不乐意,嚷嚷着要继续看,数字先生笑着解释:“烟花还会放很久,你们不用担心,哥哥的手有点儿酸了,我休息一会儿。”
我能想象出他踮着脚、伸长手拍视频的样子。
“过年看烟花肯定有很多人,你瞎凑什么热闹啊?”
“你不是想看烟花吗?”
我眼眶发红,想了半天,只对他说出一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我的小乔。”
除夕夜,他跑去湘江边拍烟花,我才知道他居然没回成都。
我很诧异:“你怎么不回去啊?”
“我继母出国谈生意去了,我反正是一个人过年,索性就没回去了。”
那一刻,我没忍住,脱口而出:“那明年你来我家过年吧?”
他笑得很开心,像得到糖的小孩:“好。”
我面红耳赤。
大年初五,我以我要备考四级为由,提前回长沙,去找数字先生。
我本来想好要给数字先生一个惊喜的。没想到,我刚出车站就看到了他。虽然他戴着口罩,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我一路小跑到他面前:“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的?”
他摘下口罩,说话带着很重的鼻音,但还是带着我熟悉的温柔、踏实。
“因为我有很多盟友啊。”他说的盟友,就是我家里的那群小鬼头。自从除夕夜他给他们看过橘子洲的烟花后,他就成了他们眼中的长腿哥哥。
“我的一举一动你都了如指掌,那我岂不是逃不出你的手心了?”
“是的,你逃不出了。”
虽然数字先生极力想掩饰什么,可是,他说话的语气和苍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他。
“你感冒了!”这是肯定句。
“没有。”
“你当我是傻瓜呢?没有才怪!”数字先生真不让人省心,都感冒了还出来乱跑什么?我又道,“你看医生了吗,买药了吗?外面这么冷,你还晃荡什么?你赶紧回去啊!”
“好,我们回家。”
他很顺手地接过我的箱子,却不牵我的手。
他的这一点儿心思我还能不知道?还不是怕把他的感冒传染给我呗。
我跟上他的脚步,将手伸进他的衣兜,握住他插在衣兜里的左手,十指相扣,分不开的那种。
他想抽出,试了试,未果。
他摇摇头,语气里尽是无奈:“你啊……”
数字先生的感冒有加重的迹象,从车站回来之后,他就直接卧床休息了。我不敢打扰他,一个人窝在沙发上,拿着他的平板电脑看剧。
突然,一个QQ头像闪动,我顺手点开。
消息来自猴子:小四,我打你电话你怎么没接?你感冒好了吗?不是死在长沙了吧?
我这才意识到这是数字先生的QQ。
我回猴子:他刚吃完药,睡了。我是小乔。
猴子:哎哟,四妹,你真的在长沙?!我还以为小四在骗我们呢。
我有点儿跟不上猴子的节奏:他跟你们说了啥?
猴子:我和小四说好了,他除夕在我家过。结果,除夕那天晚上,他饭都没吃就走了,说要去湘江边和你一起看烟花。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
感冒了的数字先生黏人黏得简直不像话,我走到哪里都像是多了一个人形抱枕。
正值初春,还下了几场雪,街上冷飕飕的,走在街上的行人一边走一边哆嗦。
且不说这个天出门就是一个挑战,家里有一个病号,我出去也不放心。百无聊赖之下,我就在数字先生的家里乱翻,找消遣之物。
数字先生家里还真是“干净”得不像话。别说纸牌这种家中必备的打发时间的神品没有,就连象棋、游戏机之类的也找不到一个,满屋子里除了数学书就是草稿纸,唯一的一台笔记本电脑上面只有系统自带的扫雷游戏。
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我找到了一台投影仪,还是可以连接电脑放映的那种。
那时候,《甄嬛传》因为卖了韩国版权,再次火得一塌糊涂,让人一看就不能停。我一个人窝在沙发上,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天色变暗,腿脚发麻,才想起来该催病号吃药。
我起身一看,嗬,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本该躺在床上好好休息的病号跑到沙发上来了,他连袜子都没穿,就这样窝在沙发的一角睡着了。
我喊醒他:“你干吗在这里睡觉啊,还想不想病好了?”
他顺势就把我搂紧,话语中带着鼻音,听起来十分委屈:“我冷。”
“谁让你自己跑出来的?”他真是不让人省心,我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被子。”
谁想他生病了,力气却不减小,被他紧紧地搂着,我还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我听他在我的耳边说:“被子没有你好。”
病人为大,他像小孩子一样耍脾气,我只能由着他了。我将客厅里的空调打开,他蜷缩着像小虾米一样的身体才慢慢舒展开。
他冷成这样,还硬扛着。
“你这样的人,在《甄嬛传》里一集都活不了,不等别人算计你,你都能把自己冻死。”
他似乎要睡了,迷迷糊糊地回应我:“慌……慌……”
他一个男子汉就这样被我吓着了?
我再仔细一听,才发现他念的是我的名字:“方……方……”
数字先生的感冒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我决定带他出去散散心,顺便去超市补点儿货。因为学校还没开学,这条线路的公交车上的人并不是很多,我们找了后排的一个两座相连的位子。
长沙的公交车司机开车有一个特点:猛。坐长沙的公交车就能给人坐过山车的快感,绝对值回票价。更何况,学校外的那条路在整修,路上被挖得坑坑洼洼的,一路上就更颠簸了。
每到一个站,师傅踩急刹的时候,数字先生就会眼明手快地伸手挡在我的前面,有时候因为惯性,力道太大,他拦不住我,两个人都会往前冲。
可是,十几个站下来,我没有一次撞到过,反倒是数字先生的胳膊都被撞红了。
到了市区,人开始多了,熙熙攘攘的。
车上上来两个老人,我看着他们颤颤巍巍的样子,拉着数字先生起来,主动让座。我们好不容易挤到门口,师傅又是一个急刹,我没站稳,差点摔倒。
数字先生将我拉住,双手抓住公交车上的扶杆,将我圈在他的双臂之间,就像是为我画出的安全圈。
我比他矮一个头,抬起头,正好能看到他的下巴,心里十分温暖。
那是我第一次和数字先生坐公交车出去,但是往后的每一次,他都会像那天那样,将我护在他的安全圈里。
后来因为他的工作需要,他买了车,我们不用再挤公交车了。但是我每次上车,他都会提醒我系安全带,我要是犯懒,他就会帮我系。有我在车上,他会将车开得很慢,哪怕被他的兄弟嘲笑他开车慢得像蜗牛。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我就从一个大一的萌新成了大四的老油条,身边的同学开始找工作了,也有人开始离开学校。
数字先生休学了一年,所以,他昔日的同学都毕业了,他还留守在原地。
毕业季,数字先生的原班级要组织一次野营活动,邀请了数字先生,我作为他的家属陪同。
一行二十个人,毕竟是理工科,男生占了大多数,包括我在内,只有三个女生,基本属于家属。
在这个男多女少、大部分是单身的群体里,大家很收敛。谁要是敢刻意秀恩爱,绝对会收到一堆白眼,就连那对刚刚求婚成功、准备毕业就结婚的情侣都规规矩矩地坐着,绝对不敢越雷池一步,他们怕刺激到单身狗们敏感的神经,但是,我和数字先生成了例外。
我当然有眼力见,知道在这种氛围下秀恩爱绝对会死得快,但是数字先生完全不管。拎包、买票,他一手包办不说,我饿了,他备饭;我渴了,他递水,直接虐死一干同学。
连我这个当事人都看不过去了,我看着正在为我削水果的数字先生,好心提醒他:“你把苹果给我吧,我自己能削。”
他没理我,三两下把苹果皮削掉了,就递给我。
我顶着周围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接过数字先生削好的苹果。在众人的注目中,我感觉自己把苹果啃了一个世纪,终于啃完了。
我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能走到一半就会被团长丢出团。趁着大家在午睡的时候,我把数字先生拉到一边,悄悄提醒他:“我们还是收敛一点儿吧。”
“收敛?”他一脸无辜,“收敛什么?”
“就是……”他问得一本正经,我倒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了。我努力整理了一下语言,耐着性子和他解释起来,“你知道网上有一句话叫作‘秀恩爱,死得快’吧?这句话可灵了。”
数字先生化身好奇宝宝,问:“秀恩爱?那是什么?是一种新的绣花技术吗?类似于你天天玩的十字绣?绣花就绣花,为什么还会死得快?”
怪我!我忘了数字先生是“原始人”,是一个连手机套餐自带的十兆流量都用不完的山顶洞人,怎么可能知道网络段子。
“就是你之前那样啊,把我当成一个残疾人小孩一样哄着,那就叫秀恩爱啊。”
数字先生的理解能力还是在线的,他很快就理解了我的意思,并总结得精辟:“你的意思是,我说我喜欢你,就是秀恩爱?”
“好像……这么说也可以?”
“那你让我不要秀恩爱,就是让我不要再喜欢你?”
“那怎么可以?”
我举双手保证,虽然数字先生看上去还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但是我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逗弄。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一听到数字先生说“不再喜欢我”,就彻底慌了,自乱了阵脚。
算了,他爱秀就秀吧,死得快就死得快吧。
再说了,网络语言不一定是真的呢。
因为露营的地方比较偏远,我们乘大巴车到达县城之后,还要换乘县城中巴车去郊区。我们买了票之后发现还有一个小时才会发车,又正值饭点,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解决温饱问题。
中餐大家是自行解决的,我看中了车站附近的一家小餐馆,一看餐馆外面摆着的蒸菜就很好吃的样子,但是,数字先生一脸嫌弃:“这些路边的餐馆不卫生,你先忍着点儿,我们先吃点儿面包垫垫肚子,等晚上就有大餐了。”
“我们何必等晚上呢?眼前就有大餐啊!”
数字先生和美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种东西,缺一不可。眼下,我遇到了一个世纪难题:一向好说话的数字先生开始和美食争宠了。
最后,我的心还是偏向了美食,我向那家蒸菜馆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我和数字先生争辩了两句之后抛下他,一个人走进了餐馆。
其实,在走进餐馆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餐桌上和餐凳上都是厚厚的、已经变黑了的油污,地板上丢着白色的塑料盒,上菜的服务员还在抠脚,厨房的窗口里有黑漆漆的一片油污。
我刚踏进这里,就感觉自己被一层油污包围了,脸上、身上都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油污,顿时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想退出了。
可是,我一回头,发现数字先生还站在原地,一副笃定了我会回头的样子。
我和他还没吵过架呢,我可不想第一次吵架就输给他。
我强忍着不适,找了一张相对干净的凳子,垫了两张卫生纸之后落座,对服务员道:“上菜吧。”我心里只能祈祷好歹饭菜的味道好点儿,至少让我有点儿安慰。
然而,我又失策了。
这家餐馆真是保持了能让人一直失望的风格,我尝了第一口菜之后,就开始怀疑人生了:我居然为了这么一盘又冷又油又咸的菜、一碗还夹生的米饭,和我心爱的数字先生吵架了?
这顿饭,连数字先生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就在我想着应该怎么拉下面子去找数字先生的时候,原本还算安静的饭店里传来了不大不小的惊呼声:“好帅啊!”
我一回头,就发现数字先生正站在门口,正在纠结着该如何落脚。
我从他脸上纠结的表情中,能够读出他此刻的内心活动:这个地方怎么会脏成这样子?强迫症简直无法忍啊!但是,我怎么办,我心爱的(YY的)小乔还在里面受苦,我必须进去拯救她。
餐馆的老板浑然没有察觉到这个刚进门的帅哥顾客的纠结之色,只顾拿着菜单上前:“帅哥,进来坐,我们这里绝对是方圆几里最好吃、最实惠的餐馆了。”
我故意不出声,想看看数字先生会不会接过那份油乎乎的菜单。
数字先生一脸委屈地看着我,见我不理他,只能对老板说:“不好意思,老板,我不用餐,我是来接我女朋友的。”
估计是因为洁癖发作,他最后还是拒绝了老板的热情邀请,像个门神一样站在门口。因为他“无人认领”,所以,大家看他的时候带着一种异样的目光,我隔壁桌的两个大叔甚至在讨论:“挺帅的一个小伙,怕不是傻子吧?”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搁下筷子就往餐馆外走。我从餐馆里冲出了几步,却发现数字先生没有跟过来,只好折回去叫他:“你还不走吗?”
数字先生这才收起委屈的表情,笑着看着我:“你不生气了?”
他说得好像我是一个泼妇一样,那我就撒泼到底:“等会儿再说!”
数字先生厚着脸皮,已经走过来拉着我的手了:“只要你不生气,我任打任骂,悉听尊便。”
刚才那两个讨论数字先生的大叔已经换了一种感慨的语气:“挺帅的一小伙,可惜怕老婆,这辈子是毁了哟。”
走出餐馆后,我想挣开数字先生的手,却换来他一个忧伤的眼神:“你还在生气?因为我不让你去那个脏兮兮的餐馆吃饭?”
我心里对他说的“脏兮兮的餐馆”十分赞同,但是表面上,我自然不会表现出来:“你知道是脏兮兮的、不卫生的餐馆,刚才你为什么不进去拦着我?因为你怕脏?”
我知道自己有点儿无理取闹,以数字先生对我的态度,哪怕是我想要去吃垃圾,我要坚持,他只能依着我。
数字先生却给了我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我不进去,不是我怕脏。”他顿了一下,看着我,眼神深邃,“我是怕你在和我生气,我一进去,你就会赌气不吃饭。”
他还真是……了解我啊。
只不过,如果那时候他进去了,我一定不会不吃。相反,死要面子的我肯定会为了自尊心,把那些非常难吃的饭菜吃完。
午饭的事情就只能这么翻篇了,我们的第一次甚至都达不到吵架标准的争辩以数字先生无条件地退步、讨好而结束。我毕竟吃到了有生以来非常难吃的一顿饭菜,尝到了自己作死的后果,只能乖乖地跟着数字先生回了候车室。
我们在候车室等车,猴子在一边泡了一碗泡面。那香味简直拉仇恨,还直往我这边冒。刚刚在餐馆,我就没有吃几口饭菜,被这香味一勾,这会儿我的肚子就咕咕地叫起来了。
不过,这时候我可不敢点方便面,毕竟半个小时前,我和数字先生才因为“垃圾食品”的问题争起来。
数字先生却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变着戏法似的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蛋糕来。
是我最喜欢的草莓味的,还是我最爱吃的那家店的。
“你怎么会有蛋糕?这么偏的地方也有连锁店吗?”
数字先生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点点头,道:“我不知道。就看到前面有一家,买了一份,但是我吃不下了,你吃吧。”
我当然没有推辞,吃到一半才想起什么来:“你不是不吃甜食的吗,怎么想起来买蛋糕了?”
数字先生的脸上飞过一层红云,他没回我了。
我很快吃完了蛋糕,肚子却开始不听话了。刚才是因为肚子饿,这次是因为拉肚子。
一定是那家餐馆的东西不卫生。
我不听数字先生的话,遭到了现世报!
十分钟之内,我跑了好几次厕所,最后,候车室的广播里播我们的车要发车了,我还是没忍住,把包往数字先生身上一塞,说:“你先上车,我很快就来。”
但是拉肚子这事儿不是我能控制的。不知道我在厕所里待了多久,待到双腿虚软了,肚子才勉强安分了一些。我顾不上双腿打战,拼命地往车站奔,赶到门口就发现数字先生正在和人争着什么。
不,不应该是争,是数字先生单方面被人骂。
我走近一些,才听清售票员嘴里骂骂咧咧的话。
“你到底上不上啊?”
“你不上车就下去!”
我这才发现,数字先生一只脚踏在车里,一只脚踏在车外。他保持着这种不上不下的姿势,司机就算是想开也不行。难怪售票员会骂他了。
数字先生会这样是因为谁,我心里自然有数。我红着脸上了车,数字先生才跟上来。
这时候,售票员恍然大悟:“敢情你在这里耽误了半天,是在等你的媳妇啊。”
数字先生难得好脾气,居然没有因为被骂而产生坏心情,十分高兴地回了售票员一句:“嗯。”
我们落座后,猴子就把头伸过来了:“小四,人家售票员不就说了一句‘媳妇’吗?瞧你美成这样。”
哎,数字先生高兴是因为“媳妇”这两个字吗?
我去看数字先生,他还在佯装淡定。可是他四处乱瞟、无处安放的眼神和忍不住微微上扬着的嘴角已经出卖他了。
我跟数字先生刚认识那会儿,数字先生高冷、不怎么说话,我还以为他不会笑呢。
原来这么一点儿事情就能让他开心啊。
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我们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露营地。
我们到了地方一看,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片野草地了,在学校附近随便找个山头就有,我们跑这么远,实在是不值得的。
猴子听到我的吐槽,当时就为我科普了这座山的文化历史,他还说:“这座山有名的是日出,不少外国人慕名而来呢。”
我这种不睡到自然醒就不会睁眼的人,还真没见过日出呢。我听到猴子这么说,心生几分向往,拉着数字先生,要让他陪我看日出。
数字先生显然不相信我的定力:“看日出要起很早呢。”
这个家伙,怎么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呢?
我拍着胸脯保证:“你是不相信我吗?我肯定能起得来。”
他却摇摇头:“我不是不相信你,是想你多睡一会儿。”
好吧,我又一次被理工男撩到了。
我没想到,我们这个团队虽然基本是宅男,但是他们的野外生存能力一点儿都不含糊,他们很快就搭好了帐篷,两人一顶,我被安排到和数字先生一顶。
我虽然豪放,但是没想过第一次在野外啊!更何况,帐篷和帐篷之间隔得这么近,我和数字先生真想干点儿什么,也不太方便。
我胡思乱想了一通,才发现我关注点有点儿不对。身为一个女孩子,我不应该矜持一点儿吗?
我跑去问团长猴子,可不可以换个女生和我一起住。
猴子指着另外两个女生:“你自己去问问她们吧。”
其中一个是短发女孩,就是刚答应男朋友求婚的那一个,我还没开口,但看到她一脸娇羞的模样,就知道我不用开口了。
再说,人家刚求婚成功,我棒打鸳鸯,把人家小两口拆散,似乎不怎么好。
我只能把唯一的希望放在另一个学姐身上了。她戴着比啤酒瓶还厚的眼镜,穿着简单的运动服,从头到脚,衣服的颜色就是黑白灰这三种。
学姐一看就是正派严肃的人,和外面那些妖艳俗货都不一样的高冷学霸。
我没想到,没等学姐答应我,一个梳着油头、个头不高的男生就从一旁跑出来了。他挽着学姐的手臂,晃了晃:“你别忘了,你答应了我的。”
学姐拍了拍那个小男生的肩膀,道:“你放心吧。”她说完,对我回以冰冷的四个字,“不好意思。”
看着那小男生像是看到情敌而吃醋的眼神,我当然不敢再去打扰学姐了,毕竟比起第一次,命还是要紧一些。
我碰了一鼻子灰,有些后怕地问猴子:“你们数学系真是人才辈出啊。”真的什么人都有,有钢铁宅男,还有那种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的。
猴子听出了我的画外音,解释道:“你刚才看到的那个男生是家属,女生才是我们的同学,以前小四在的时候,她是年级第二名。现在小四留级了,她是第一名。”
真·活的·学霸!
我向学霸低头!
换人计划失败,我只能一个人窝在帐篷里想办法。
我必须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既能让我平安度过今晚,又不会让数字先生觉得是我不喜欢他、不愿意把自己交给他而让他伤心。
数字先生十分正派,洗了些水果端进来。看见我后,他目不斜视,就跟平常在图书馆、食堂里见面一样。
“晚饭还要等一会儿,你先吃点儿水果垫垫肚子?”他这么淡定,我反倒不淡定了。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孤男寡女同床共寝是怎么回事啊?他怎么可以这么淡定,难不成,那种事情对男生而言就是稀松平常的吗?是发生了就发生了,完全不用考虑后果的吗?
还是他压根就没有想过今晚我们会发生什么?难道我在他眼里还跟当年一样,只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学生,勾不起他的兴趣吗?
不管是哪种想法,都让我觉得很难受。
“我又不是猪,不用你一天到晚地喂我。”我内心纠结不已,看着数字先生就更没有什么好脸色了,气呼呼地推开他就往外走。
估计数字先生被我莫名其妙的一顿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一个人冲到河边了,他也没跟上来。
我看着哗哗流着的河水,心里更难受了。
笨蛋数字先生、臭数字先生、打不还手,骂也不还口的数字先生,你怎么脾气这么好?好到让我上一秒发完火,下一秒就感到愧疚了。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我才见到数字先生。
为了这顿晚餐,大家提前买了肉,然后腌制好。刚才他们又去农户家里买了一些蔬菜,一块有一米多长的餐桌布上摆满了菜。
这是猴子和几个男生的功劳。
倒不是女生们不想帮忙,只是当时在车上,当不知内情的人提出要让三个女生负责今天晚上的晚餐时,女生的男伴们反应出奇一致。
刚求婚成功的学长:“我媳妇连鸡蛋都不会打,还是别让她做了。”
数字先生还是给我留了面子的:“小乔做不来大锅饭的。”
就只剩下那个学姐。学姐丢过来一个眼神,霸气侧漏:“你们不要命的话,就尽管吃我做的饭。”
众人好像想到了什么痛苦的过去,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纷纷摆手婉拒:“我们不敢劳您大驾,您还是歇着吧。”
于是,掌勺大任就落到了男生们的手里。
而女生们吗,负责美就行了。
不得不说,他们的那个决定还是十分明智的。至少我是做不出这一桌子菜的,有鸡、有鸭、有鱼,菜品不仅色香味俱全,量也十分足,每道菜大家都能吃得够。
就在大家席地而坐,等着猴子上最后一道汤就开吃的时候,消失许久的数字先生终于来了。
他的手缩在兜里,兜里满满当当的。
就在我还想他揣着什么宝贝的时候,他已经告诉我答案了。他如献宝似的捧着一个红薯过来:“我刚去农户家里,看到他们家有红薯,就买了两个。我亲自烤的,你尝尝?”
此时已经是盛夏了,这个季节还有红薯?我表示怀疑。
我看着数字先生殷切的样子,看着他为了揣着这个红薯,他的手和兜被弄得黑乎乎的。这对别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是对有洁癖的他而言,衣服弄脏了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而他为了给我带一个烤红薯,正在忍受着旁人想象不到的难受。
这个红薯,我没法拒绝。但是,当咬红薯的第一口,我就后悔了。
我为什么要接下这个红薯啊?
这个红薯应该是农户留着作为来年春天的种的。红薯又大又木,一点儿都不甜,加上数字先生应该是第一次干烤红薯这种活,连红薯烤没烤熟,他都不知道。其实就外面的一层红薯皮烤软了,里面还是硬邦邦的。
我艰难地咬下了第一口,第二口就吃不进去了。
数字先生偏偏在这时候凑到我耳边说:“对不起。”
“啊?”已经被这个难吃的红薯弄到怀疑人生的我一时竟然忘了生气这回事儿了。
还是数字先生主动承认错误:“下午我不应该惹你生气的。”
我想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着数字先生一本正经道歉的样子,更想逗逗他:“那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数字先生很诚恳地摇头:“我不知道。”
我终于破功,被他逗乐了:“不知道你还道歉?”
数字先生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闪烁:“你和我在一起不高兴了,那就是我没做好,我应该道歉的。”
数字先生,你的恋爱觉悟这么高,还让我以后怎么好好地撒娇耍泼啊?
我完全闹不起来啊!
猴子这个大厨也有失误的时候,临开餐了,才发现他忘记煮饭了。
大家都安慰猴子,说不用煮饭了,就这样吃得了。但是,也许是和数字先生待久了,他染上了强迫症,把锅又架上开始煮饭。为了安抚饿得前胸贴后背、还被勒令不许提前吃菜的同学们,他提议来玩一个餐前游戏:《狼人杀》。
嗬,还真适合餐前开胃呢!
虽然大家是一副兴致索然的样子,但拗不过猴子是团长,大家还是乖乖地抽牌参与。
由于有大部分只会钻研数字、不懂娱乐的吃瓜群众,所以,真正参与这个游戏的只有十二个人,四个狼人、一个女巫、一个预言家、一个猎人、四个平民、一个法官。
游戏规则用的是简化版的:
狼人在晚上shā • rén。
女巫有一瓶毒药,可以杀一次人;一瓶解药,可以救一次人,可以不救不杀。
预言家可以在每次天黑时验一个人的身份。
猎人在临死的时候,可以开枪,任意指定一个活着的玩家,被猎人指定的玩家会立即“死掉”。
而平民身为游戏里的弱势群体,只有投票权和发言权。
除了狼人,其他人都是好人阵营的。如果狼人全部死了,好人胜;如果神职或平民全部死了,则狼人胜。
猴子介绍完规则之后,游戏开局。
猴子是法官,我抽到了一张狼牌,我身边的数字先生不知道抽到了什么。“天黑”的时候,我身边的这个人有些微小的动作。数字先生肯定拿到一张神牌,至于是能够救人也能shā • rén的女巫,还是能够判定他人身份的预言家?我就不得而知了。
第一轮,我和学姐,还有另外两个学长是负责shā • rén的狼,学姐大义灭亲,把自己的小男朋友给灭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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