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文恪(1/2)
思辨馆在临渊东南,地势偏低,前后三进三出的院子,艳丽的红蕊白梅几乎将其整个淹没,远远望去,只能隐约见着两三处丹青飞檐,煞是好看。
薛闻笛许久未见文恪,印象里,那人清瘦文静,寡言少语,腰间的佩剑好像只是一件饰品,从未见他解下。文恪眼神不大好,看人总是迷迷瞪瞪的,往往要站上好一会儿,才能勉强看清对方面容,原本就内敛的性子更显木讷。薛闻笛能和他成为朋友,全靠自己与众不同的衣服颜色,文恪头一回见他,便嘟囔着:“我还当是谁把剑袍洗得发了白,都舍不得换,原来不是同门啊。”
薛闻笛笑着:“晚辈锁春谷薛闻笛,见过文长老。”
“我跟你一样大。”
文恪语出惊人,薛闻笛一愣,这么年轻就是临渊长老了?修仙之人到了某个阶段,老去速度会比常人慢上不少,因此靠外貌辨别这人多大年纪往往不准,薛闻笛见他年轻,也只当这是道行深厚的原因,未曾料到对方竞和自己一般年岁。
想来,文恪今年也是而立之年了。
薛闻笛跟着李闲走到思辨馆大门口,两株繁盛的红蕊白梅恰好半遮着那扇朱门,暗香浮动,掩映成趣。
他忽然说道:“誉之现在应该还在钻研古籍。”
李闲听了这句,还以为有下文,但她看向薛闻笛,对方只是眨眨眼,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一脸孩子气。
“嗯。”
李闲懂了,认真点了点头。
文恪的书桌上堆满了他心爱的古籍,一本又一本,凌乱地铺着,日头正好,阳光洒在这白纸黑字上,仿佛还能闻见浅淡的墨香。
他眼神不好,入了夜,对着烛火,总是看不清字,因此只能在这段时间好生研读。窗前一株白梅落下一片花瓣,正巧掉在一个“楼”字上。
他没有在意。
“文长老,您在里边吗?”
屋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文恪听这声音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便起身开了门。
“文长老,我是敏怀。”李闲笑盈盈的,甚是可爱。
但文恪也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他认得李闲,知道对方是个聪明孩子,但眼下突然造访,左思右想,颇有些奇怪:“今天不是长宁剑派要来吗?你不陪掌门在至阳殿待着,怎么来我这儿了?”
“师父陪着薛掌门呢,让我带几位客人四处转转,这不,恰好就到您这儿了。”李闲笑着,侧开身子,挨个儿给他介绍人。
文恪习惯性地眯着眼,依次看过去,并无多大喜色:“诸位有礼了。”
“文长老有礼。”
傅及他们应着,文恪收回目光,请他们进去,待落了座,又问:“诸位喝茶吗?”
“不劳文长老费心,我们只是见着院子里红梅正盛,一时想念您,就来瞧瞧,过会儿就走。”李闲嘴甜,这话任谁听了都高兴,文恪也是,但他鲜少有很特别的反应,只是一字一顿很认真答道:“谢谢你想念我。”
薛闻笛老早就从窗户外边翻进来,本来准备悄无声息地绕到他背后,逗逗他,没想到听到他跟李闲聊天,憋不住想笑。文恪察觉身边有异动,就往旁边看,薛闻笛灵活转位,文恪第一眼没看到,又转了个面,还是什么都没瞧见。
“奇怪,是今天风大吗?”文恪嘀咕着,李闲掐着指尖,才忍着没笑出声,傅及他们也差不多,文恪眼神不好,愣是没看清他们细微的表情变化。
“诸位稍等,我去关个窗。”
他说着,转身要走,薛闻笛又转到他背后,食指戳了下他的肩,对方再回头,只看到了自己的书架。
李闲忍笑道:“文长老你坐,我去给您关窗。”
言罢,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就关好了窗户,文恪讷言,满腹疑惑地坐了下来。
“听说此次剑道大会,长宁剑派拔得头筹,不知那把名剑,现下在哪位英雄手中?”
文恪细声问着,傅及一愣,瞥了眼站在对方身后的薛闻笛,硬着头皮答道:“在我们师父手中。”
“哦。”文恪有几分落寞,声音更低了些,“原以为会是你们当中某位,赢下横雁呢。”
李闲闻言,谨慎问着:“我听说,那把横雁,本是锁春谷薛闻笛的佩剑。此人跟我们临渊关系匪浅,我们为什么要将他的佩剑作为名剑大会的胜利品?虽说铸剑池刚刚解封不久,但要是倾力而为,锻造一把名器并非难事。”
文恪眼中无神,只是静静坐着。
“关长老提议的这件事,师父竟也同意了,还有大师兄,居然没有异议,我听说他与薛闻笛交情最深,怎么会答应下来呢?”
李闲疑虑重重,此刻更是心急了些,文恪垂眸:“这件事我也知道。”
薛闻笛忽然没了逗弄他的心思。
文恪掌心相对,轻轻一握,思辨馆内花飞无声,朱窗紧闭,流光碎碎,如同湖中藻荇,多有迷离之感。
薛闻笛知道,他这是设下了结界,以防隔墙有耳。
“当初小楼身亡,小年为其招魂,七天七夜,招魂香断,幡旗尽毁,都不曾寻觅,便认为小楼早已投胎转世。我原本也是这样以为的,可是今年春天——”文恪顿了顿,复又说道,“我院中的红蕊白梅忽然开花了。”
那是个暮春的夜晚,立夏将近,星河烂漫,草木青青。
他被一阵隐约的虫鸣惊醒,又或者,他本来就没有睡踏实,梦里人间破碎,山河飘摇,醒后便有些恍惚。
可是花开了。
一夜春风,香满枝头。
文恪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披上外衣,急急忙忙出了卧房,奔到院内。星光倾泻,落满枝头,红蕊吐芳,花叶相依。放在寻常冬日,这只是普通一景,可现下春风正盛,这便是上天恩赐了。
文恪一夜无眠,出神地站在树下,听着花开,听着自己的心跳。
“我那时便知道,小楼并没有投胎转世,他甚至,还活着。”文恪娓娓道来,“十年前,他从苍州背回一个身受重伤的同道,名唤钟有期。他请我此人诊治,我应诺前往。”
薛闻笛再次听到钟有期这个名字,一时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说不出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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