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丘》(7)(1/2)
苍越不是故意逗唐青临玩,他是真的没想让唐青临吃东西。
所以在唐青临饿得体力不支面色发白时,苍越握着羊腿大快朵颐,可没有半点愧疚,但等他吃饱了,大咧咧地躺在洞口晒太阳,余光里扫到一旁的瘦弱人类摇摇晃晃得就要倒下,片刻愣怔之后,他才起身,面色不善地走过来,问道:“这就不行了?”
唐青临不敢说话,他还是怕。
苍越俯视着奄奄一息的唐青临,随手指了下石头上吃剩的羊肉,大发慈悲道:“我允许你吃点。”
唐青临表情更痛苦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放置猎物的石头边,还没碰就闻到扑面而来的血气和膻腥,唐青临实在受不住,头一歪就呕出股股酸水来,摆手求饶:“我……我吃不下生肉。”
吃了会死,不吃也会死,唐青临选择后者。
苍越嗤了一声,“人类就是麻烦。”
唐青临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了,连抬眼都费劲,他看着苍越转身向外走,走到洞口时自顾自地变回原形,庞大身躯一下子遮住了洞中的一切,再眨眼四周又亮堂起来。
苍越出去了,唐青临觉得自己大概死期将近。
半天里几次濒死,他现在倒也不那么怕了,只是觉得自己可怜,二十多岁了不仅没见过父母,连个姑娘的手都没牵过,还有这么多年几经波折,终于找到一个容身之所,结果送趟酒的功夫,又把命搭上来了。
他上辈子一定无恶不作,这辈子才这么倒霉。唐青临漫无边际地想:老天爷,你能不能对我好点,至少下辈子别这么折磨我了。
饿得没有知觉,唐青临连旁边浓烈的膻味都闻不到了,眼皮刚要粘到一起,就听见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从草间传来,速度很快,步子却很轻。
是狼,快要死的唐青临突然聪明起来。
苍越走到唐青临身边,张开嘴把含着的东西扔到唐青临怀里,不耐烦地催:“快吃,别死在我洞里。”
烤红薯的香味钻进鼻间,唐青临的思维一点一点回笼,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反应过来,慢慢伸出手,拿过尚有余温的红薯,连皮都忘了剥,直往嘴里塞。
很多年后唐青临回忆起这个场景,已经记不清那个烤红薯的味道,多甜多糯都记不清了,但他始终坚信,那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烤红薯。
命就是这样捡回来的。
唐青临吃饱了,靠着大石头,仰着头小口小口地喘气。
苍越扫了扫尾巴,两只前爪搭在一起,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他对唐青临说:“等到天黑,我带你下山。”
“谢谢。”
苍越没理他,直接趴下去睡了。
洞里静悄悄的,巨狼卧在不远处,竟莫名让唐青临觉得心安。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苍越从熟睡中缓缓醒来,走到洞口观察了一下四周,回身嘱咐唐青临,“我先去外面探探情况。”
唐青临连声说好。
他以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苍越就能回来带上他一起走,可他左等右等都听不见那个熟悉的野草被踩倒的窸窣声音。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洞口,借着黄昏结尾的最后一抹光,从疯长野草的缝隙中往外看,可除了树就是树,连个活物都没有。唐青临的心悬了又悬,叹气叹到一半,忽然听见野兽朝这个方向奔跑过来的动静,他难以分辨是谁,正张皇失措,不知该往哪里藏时,一个黑影奔进来,直冲冲地砸在他身上。
唐青临被红薯救回来的小命差点又被砸没了。
苍越从他身上爬起来,微微踉跄之后,走到一块方石边坐下。
洞里太黑了,唐青临什么都看不清,苍越给他扔过来一个火折子,唐青临便受命去点火照明。
火苗在枯枝中一点一点燃成盛焰,照亮了洞穴的四壁,唐青临这才看清苍越的脸,眉头紧锁,嘴唇少了点血色,耳朵还是狼耳的模样,身上的黑袍也被撕扯出了裂缝。
“你受伤了?”
苍越无所谓地仰躺在他的树叶床上,“小伤。”
唐青临走到苍越身边,看到他右肩上有明显的伤,像是刀刃所致,“怎么会受伤呢?难道他们发现我在你这里了?”
“他们有些怀疑,我也懒得反驳,索性打了一架。”
唐青临满脸都是愧疚,声音都带了哭腔,连连说“对不起”。
苍越不解:“我又不是为了你,我就是单纯看不惯他们,再说了,打架很好玩啊,总比学人类洗衣做饭有趣。”
“可你受了伤。”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说罢,苍越就伸长了胳膊,从身下压着的一团叶子中揪出几片,攥在手心里,然后把挤出来的汁滴到伤口上,一套动作熟练无比,“行了。”
唐青临愣了愣,但还是担心,“你确定?”
“确定!”
苍越说两句话就嫌烦了,在变回原形之前告诉唐青临,“再等几日,等月圆之夜,他们都忙着□□没空管你,那个时候是下山的最好时机。”
唐青临点头,他又想起来一件事:“和我一起来的老人家呢?”
“早死了,”苍越冷笑,“呵,为了二两银子。”
唐青临吓得脸色刷白,连忙往苍越边上靠了靠。
“我有点饿,红薯吃完了。”他有些臊,不好意思地说。
“关我什么事?”
唐青临望着石头上的肉,吞了吞口水,得寸进尺地拨了拨黑狼的爪子:“您能不能帮我拿个锅呀?”
苍越抬起眼皮,“你觉得可能?”
半个时辰后,唐青临给快煮沸的汤锅底下添了一把枯树枝,等羊肉汤的过程有些无聊,他又问苍越:“月圆之夜您真的舍得不去吗?”
苍越没有回答,他已经睡熟了。
放松警惕的狼看起来没那么凶,睡着睡着还翻了个身,右爪虚虚地扫了两下耳朵,又缩回胸前。羊肉汤的味道飘过来,但因为受了伤太过疲惫,他只动了动鼻子,没有醒。
*
苍越的一觉睡得太久了,唐青临有点心急,洞外已经暗得只剩月光,四面八方的狼嚎声随着夜深渐渐隐去,唐青临又冷又怕,几番思忖下,他决定出洞看一看。
他还记得苍越肩上的伤口,唐青临觉得过意不去,又不知所措。虽然苍越说他只是单纯喜欢打架,可在唐青临这种过分缺少疼爱的人眼里,苍越就是为他才受了伤,这是一辈子都还不了的恩情。
唐青临刚刚在洞里想了想,突然觉得活着也没意思,若老天要他命丧于此,那就不必再搭上一条命。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朝着月光往外走,半人高的野草挡在洞口,唐青临两手拨开,走到不远的山路上,接着径直又往下走。两边的树木被风吹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在黑寂的夜里张牙舞爪。唐青临的心里打起了鼓,他的手心都是汗,指尖冰凉。
前方忽然亮起映天的火光,把墨色的天空都映出了橘色,狼嚎声和怪异的人声交错在一起,越来越响。
听到人声,唐青临心头一动,以为遇到了同类,连忙朝着声源奔过去。
那是一个类似凉亭的地方,可徒有梁柱,没有木顶,不伦不类地置于空地中央。一群形似人类却有着狼耳狼尾的怪物围在凉亭四周,手里拿着火把和戟,凉亭中央摆着东西,怪物们提戟齐齐刺过去,阵阵欢呼声涌来,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唐青临走近了两步,待看清楚凉亭中央的东西是何物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酿酒老王的尸首,五官狰狞,头与四肢已经分离,心口也被掏空了,血滴了满地。
那原本是一条鲜活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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