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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边,何母神色冰冷,她攥着披肩,身体微不可察发抖。
她是个情绪很淡的人,很多年没失控过了,站在她们这种位置的人,暴力是最低级的处理方式,然而刚才的行为是她第一反应。
她觉得荒谬,猛地凑近了步,声音尖利得有些变调:“何书,我是哪儿对不起你?”
哪儿对不起?
一遍又一遍,在沈星澜脑子里回响,振聋发聩。
从何书记忆里看,何母最先开始对他很好,如世间所有母亲一样,给他唱摇篮曲,牵他学走路。
她温柔明亮,聪慧睿智,以最大热忱来迎接他的到来。
那些温暖如荧光的碎片飞速从指间溜走,从那天起,一切全都变了。
她开始有意无意避免见他,对他态度逐渐冷淡,明明是笑脸可一看他便眉头蹙起。
温室会培养出柔软明艳的花朵,寒室只会养出未经开放便凋零的花,她或许没察觉到,她的变化已然在小何书心底种下封闭敏.感的刺。
这刺初始时不觉,一经时间浇灌,会长成站在何书身后,使他负重前行的庞然大物。
——是他不够好吗?是他的错吗?是他还不够努力,没能让她满意吗?
无数个深夜,他扪心自问,无答可解。
记忆漩涡如急流挟裹,沈星澜眼前发晕,他不得不费力稳住心神。
这些停留在原主身体里浓烈炽热的情绪宛若岩浆,对于沈星澜而言很是陌生。
虽陌生,但并不影响他发挥。
与情绪激动,眼里寒星密布的何母相比,少年显得格外冷静。
小腿处传来阵阵剧痛,让他有些站立不稳,但从外表看不出任何影响,他抿了下唇,抬起头,直视面前的人。
“如果真没有对不起,”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看着她,以毫无波澜的眼神,仿佛要直直望入她心底,“那你何必心虚?”
何母瞳孔骤缩了瞬,她从未被他那样看过,那一刻她以为深藏心底最深的,要被她带进土里的秘密,已然被对方发现。
她心跳得很快,背后三个孩子的视线如芒在背,让她脸上闪过类似慌乱的情绪,只能竭力攥紧身边裙子来保持镇静。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不敢承认在一个十七岁少年面前败下阵,只得仓皇偏头,冷淡道,“今天的事情你好好反思下,如果再叫不回,以后都别回了。”
沈星澜没吭声,弯腰捡起落在沙发边的书包。
恰在这时,厨房里响起动静,拉门打开,阿姨端着个瓷盘走出:“牛奶热好了。”
一抬眸看见站在客厅里的沈星澜,她啊呀了声,脚步停住,迟疑道:“三少爷,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今晚回来……”
瓷盘上只有三杯牛奶,压根没有何书的份。
何母转身,很轻地摆了下手,“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们明天还要上学。”
她似乎很疲惫,上楼的脚步声很快便没了。
眼见着何母离开,何盛远赶紧冲过来,他责备道:“刚才你怎么能跟妈那样说话?”
沈星澜没控制住,身体踉跄了下,他扶住沙发扶手,已然麻木的腿蜿蜒流出道红色,十分刺目。
“对不起,”方才的气势一消而散,沈星澜垂下头,声音很轻,“是我不好。”
何盛远低头看见他受伤,脚边还有残余碎片,一听他这毫无气力的声音,霎时什么情绪都没了。
“你受伤了,我去给你拿消毒水。”何盛远匆匆转身去找医药箱。
沈星澜摇摇头:“不必了,我现在想休息。”
他往餐桌边看了眼,这顿夜宵是彻底吃不下去了,何鱼如鲠在喉的表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何青程坐在角落里,光影交错,看不清他表情。
他没再管他们,径自上了楼,身后传来何盛远不断叫喊的声音,他没有理会。
回到房间后,沈星澜没有开灯,他后背紧贴门。
黑暗如潮水,就像他在何书记忆里看见的那天一样黑。
暮色时分,才五岁的小何书在屋外拼乐高,他想做擎天柱,就差一点点要成功了。
那天他很高兴,等不及要跟妈妈分享自己的快乐。
终于,在最后丝光线消失地平线上时,他完成作品。
小何书举着作品,小短腿迈得飞快,问完管家妈妈去向后,他高兴雀跃地往大门口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时,他有些困惑地停下脚步。
纯黑迈巴赫停泊路边,透过敞开车门,他看见妈妈坐在副驾上,主驾坐了个男人,看不清脸。
他下颔线清晰,身穿马甲衬衫,气质儒雅,稍稍侧身,帮年轻漂亮的何母挑起碎发,别至耳后。
何母坐姿端正,双手放在身侧,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
忽然她眼角余光瞥见了什么,立刻偏头,对上不远处小何书的眼。
夜晚在这刻降临,黑暗吞没最后丝光线,所有人都匿在片漆黑中。
……
沈星澜眼睛紧闭,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何书从未往那个方向想过,再加上时隔久远,这件小事被逐渐淡忘。
身为局外人的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96不由得沉默:“你跟其他所有人关系都维护得很好,唯独要跟她撕破脸皮,是不是有点……”
这句话它没说完,可能连它自己都没想清楚到底合不合适。
只是因为在沈星澜之前,所有宿主都是拼命讨好何母,从未想过以如此方式来完成任务。
沈星澜双手背在身后,在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暗光环境下,能清晰感受到血顺着腿往下流,缓慢凝固。
他淡淡开口:“她不配。”
如果非要追溯,一切悲剧根源从那天起就埋下了。
何书不是死在十七岁,他死在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