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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不想自己还有这一日,在司棋扶持之下,早已经向着邢夫人端正地跪了下去,口称:“母亲。”
虽然这些日子邢夫人也一直带着迎春,可是记在名下之后,心中却与往日不同——就如母女之间多出了一份牵绊,再不似平日里中间似隔了什么。
邢夫人含笑亲扶起迎春,道:“闹这些虚礼做什么。”
尤氏因自己府里守孝,也不好强留邢夫人,只说明日再去给太太贺年。惜春却是好些日子没见迎春,拉着亲热得不得了。
迎春向邢夫人笑道:“咱们府里还有个琮儿,他们姐儿两个差不多大,不如接了二妹妹到咱们府里守岁吧。”
她口内的二妹妹,正是指得惜春,算是宁荣两府的姑娘们的大排行。等在各自府里,是都称大姑娘的。
邢夫人嗔道:“都是定了亲的大人,还这么着三不着两的。你大嫂子这里本就冷清,若是再把你二妹妹带到咱们府里,可让你大嫂子一个人过年不成?”
迎春这才想起,现在这边只剩下尤氏带着秦可卿并惜春,刚才祭祖之时,做为宗妇的秦可卿说是病得起不来身子,并未到场。这府里还真是只有尤氏带着惜春一起过年。
她也知道现在自己府里王熙凤有了身孕,许多事情都要忌讳。因此只好答应惜春,等初二林黛玉过府时,接她过府一起玩耍。惜春是个好脾气的小姑娘,虽然有些不舍,可还是乖乖地点了头。
不提将军府现在人人得意,个个脸上升辉,听到这消息的人家,大多都是羡慕不已。
偏贾母与贾政没情没趣地祭了祖——其实也不过是又做了一块贾代善的牌位,祭拜一番——又听了这个消息,这年夜守得就更是沉闷不已。
“老太太,”贾政见贾母走神,小声地叫了一声。贾母这才转头看向他。贾政看了看在一边玩耍的几个孩子,将头向贾母那边又伸了伸。
贾母便知他有话说,也把头偏过来些。王夫人看了不由得心中气闷。只恨自己哥哥再不肯替自己出头,才让那母子两个眼里没有自己的存在。
贾政岂会在意王夫人的想法,向贾母悄声道:“郡王爷府里已经有了消息,听说郡王对那薛家的丫头很有好感。”说完眼神有些不善地看了王夫人一眼。
贾母也随着贾政看了一眼王夫人,却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她比贾政看得明白,那义忠郡王怎么会是看上了一个还没长开的丫头,不过是看中了薛家的钱财!
可是这世上,钱财从来都抵不过权势。贾母不屑地转向贾政:“急什么。明日等着拜年的人多时,你只说我想念子孙,去那孽障的门口跪着去。求他念在母子之情上,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一眼。”
贾政也知贾母所为何意,可是却觉得自己面子上有些下不来:“这人来人往的……”
“政儿!”贾母就有些恨铁不成钢:“现在那孽障不光升了官,还升了爵位。史家与王家也都与他亲近,不肯与咱们府里往来。还有那个林如海,听说也要给贾赦那个庶子做师父了。你想想,若是你将他说动,站在郡王那一边,郡王还能不高看你一眼?等着元春进了郡王府,也会被郡王另眼相看。”
她再说得头头是道,贾政心里还是抵触的。只说自己明日会看着办。贾母就下了一剂猛药:
“你再看到什么时候?现在多少人围着郡王打转。若是元春进府晚了,让别人得了郡王青眼,侧妃之位怕真得便宜了薛家的丫头!那个孽障的庶女,可都要做忠顺亲王的儿媳妇了!”
不提这个,贾政还会顾虑一下自己的面子。一想到贾赦的女儿,竟然能做了皇孙的正妻,还已经得了赐婚的旨意。而自己的元春,正经的嫡女教养大的女儿,想着进义忠郡王府做个侧妃,还在五五之数!
面子算个什么!等着郡王爷有朝一日得登大宝,自己成了皇亲国戚,自会将那贾赦踩到脚下。如果元春真有造化,说不得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做一做承恩公!
贾政越想越觉得此事可期,将自己想象成了韩信忍辱、越王卧薪一流的人物,向贾母郑重道:“老太太放心,明日儿子定让贾赦亲自前来向老太太贺年。”
贾母看向贾政的目光,更满意了一分:“你放心,如今一时之辱算得了什么,最后的风光,才是真体面!”
他们在这里商量体面,薛家也同样对接不接下这份体面直敢争执。
薛宝钗是历经一世之人,自知道义忠郡王绝无成事的可能。上一世铁网山之乱她也隐约听薛蟠说起过,知道义忠郡王最后的下场。
因此任那薛蟠急得跳脚,也咬死了自己年纪还小,怕服侍不好郡王。
薛蟠自来对这个妹妹有些畏惧,只能向着薛姨妈发狠:“人家义忠郡王那里,多少人家的女儿宁愿做侍妾都进不得府。现在肯以侧妃之位来聘,妹妹竟然还拿起乔来。”
薛姨妈耳朵根子一向软,觉得女儿说得也有理,儿子说得也没错。又见薛蟠已经急得脸红脖子粗的,向着宝钗道:“你哥哥性子急,你与他说慢点儿。”
宝钗听了心里也是一灰。上一世就是如此,万事只要一与薛蟠有关,母亲心里就偏过去了。
她低下头不说话,薛蟠倒来了劲:“妹妹想想,你若是进府里做了侧妃,以你的才貌,不愁不得王爷看重。过一二年有了一男半女,就与那王妃并肩儿了。”
这样的话,上一世的薛宝钗就没相信过:那赵姨娘倒是儿女双全,还不是得站在那里给王夫人打帘子?
可这样的话,也是不好说出口的。只好向薛蟠道:“哥哥只想到光辉的那头。怎么不想想,人家郡王即是好人家的女孩随便选,怎么倒偏偏看上了咱们。”
薛蟠脸上就带了自得的笑:“这有什么。咱们家好歹也是四大家族之一,紫薇舍人之后。家里用不完的银钱,多少老亲故旧守望相助。”
听他说得得意,薛宝钗道:“人家看得不过就是咱们家里的银钱,还有几门老亲。并不是看重了我这个人。咱们家里的银钱总有使完的一日。老亲自咱们进京之后,还走动的又有几家?”
薛蟠让她问得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辩道:“那也是有些老亲不知道咱们已经进京了。还有咱们家里可是皇商,每年都有内帑银子可以支用的,银钱又怎么会有花用完的时候!”
薛姨妈也一向以自家钱多自傲,附和着薛蟠之言点头:“你放心,你的嫁妆是从小攒起的,到时定会风风光光地送你出门。”
这样糊涂的话,薛宝钗上一世听了也不知道多少。总是觉得自己家里的银钱花用不尽,可是内务府说一声革名,皇商的名头就让人开革了,还得还那内帑银子!
心里叹息一声,宝钗向薛姨妈道:“这样大的事儿,妈还是得去问问舅舅才好。”
薛姨妈听了就叹了一口气:“上一次你姨妈把你舅舅惹得狠了,现在任事都不管我们。听说你表兄在军中很是出息了,都做了伍长。”
薛蟠把嘴一撇:“妈也太眼皮子浅了,一个伍长,还不如咱们家里管家说出去体面些。”
听他如此轻慢,就算薛姨妈一向溺爱,也不由得一拍桌子:“那是你的亲表兄,你竟把他与一个奴才相比。再说军中之事,你又知道多少。人说在军中,最不好做的就是伍长,非得自己能打能拼才能得了那些兵士服气。”
“有舅舅在,那些人自然会服气他。”薛蟠还是满不在乎。
薛宝钗除了心里苦笑,不知道该怎么说薛蟠才好。只能接着向薛姨妈道:“现在也不是要舅舅出面帮我们如何,不过是咱们拿不定主意,请舅舅帮着拿个主意。”
薛姨妈还是叹息了一声:“你也不想想,离你那日上香都过去多少时候了。听说义忠郡王本是求了那贾家的二丫头做侧妃。没想到人家与忠顺亲王早已经说好了,当今还下了赐婚的旨意,这才又……”
说到这里,薛姨妈才想起宝钗本就不愿意进那义忠王府,若是知道自己让人退而求其次,说不得更不愿意去了。
宝钗还是刚听说迎春已经被指予了忠顺亲王的儿子,还得了赐婚的旨意,一时心下翻江倒海起来:那个二木头,这一世竟然不用再嫁给中山儿郎,而要嫁进亲王府,还是做正妻!
而她自己,连给人家做侧妃,还是因为那个贾迎春不肯做,人家才挑上了自己。或者说是挑上了自己家里的银钱。
两世为人,自己家里的银钱,成了自己能嫁出去的唯一凭仗!
不是不讽刺,不是不伤心。可是看看小心打量自己脸色的母亲,还有那个只想着借自己嫁人给他撑腰的哥哥,薛宝钗又把头低了下去!
难道自己重活了一世,就这么认了?还是让人惦记着自己家里的银子,还是让自己被人挑挑拣拣?她不服,她不愿意!
“不管怎么样,姨问到舅舅面前,舅舅也不会全然不理。若是不问的话,怕舅舅知道了才会生气呢。”薛宝钗觉得,王子腾一定比自己母亲看得明白,不由得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到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