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2/2)
贾赦边起边想,还不如一直让自己跪着呢。如今太上皇与当今打擂台,他这个人人都知道的当今宠臣,若是一言不发,说不得直接就让当今给厌弃了。可是一开口,太上皇有心挑错的人,总能拿住自己的不是,到时自己还得跪。
这一起一跪,也怪累人的。
谁让自己不过一个小小臣子,这样的话也只能心里想想,并不敢说出来,还得提着心,继续听南安太妃胡说:“就算是王爷想着收回欠银,可也得容得臣妾准备一二。谁知道竟为些闹出先王显灵之事。”
忠顺一听更不干了:“老太妃竟是疑府上先王显灵之事,是本王或是贾赦闹出来的?”
南安太妃只垂泪,也不答言,似是默认了忠顺亲王之语。忠顺立刻冷笑有声:“太妃也太高看我们了。若我们两个真有这个本事,哼哼,”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太上皇一眼,又看了当今一眼:“今日本王也不用在这里听老太妃这话里的话了。”
又一指贾赦:“就是这个东西,他也不会让他们老太太压在东大院里二十来年,连自己的儿子都送给别人养着了。”
可不是,若是忠顺真有这个本事,当年夺嫡之时,直接给太上皇托梦或是弄个太/祖显灵,这皇位哪儿还有当今之事?若是贾赦有这个本事,说不定成事的就是义忠亲王了。
南安太妃老脸已经看不出颜色,只好偷眼觑着太上皇——她今日敢进宫闹上一闹,还不是得了太上皇的口喻,现在却让太上皇的儿子给怼得无话可说,自是该太上皇出面救场。
太上皇又有什么办法?忠顺说出来的道理,事实太过清楚,他也反驳不得。只好向甄太贵妃道:“老五倒是活得更明白了几分。”
甄太贵妃心下发苦,脸上还得带上笑:“他也不过仗着太上皇宠他,才如此口无遮拦。”
眼见着今日又是白忙一场,太上皇也有些丧气,向众人道:“你们欠银也收得差不多了。听说前几日还有因为还不上银子,至使人家母亲不敢请医用药的。朝庭再差,也不差那几两银子,别失了天家气度。”
当今却深知,但有一份不能收上来,就有更多的人敢重新把手伸向国库。现在户部的那些银子,早让他一两一两安排下了用处,哪还能再让人借去?
因含笑向太上皇道:“父皇说得有理。为了防止再出现官员借银还不上之事,朕已经交待户部,从此以后官员一体不许从国库中借银。”
我一两银子都不借了,以后也就不会再有催还之事,这总行了吧?
太上皇心里都忍不住骂出了三字经:你这边是不用再催帐了,可让自己那些老臣们怎么再向国库伸手,拿什么么养势力?!
偏当今还摆出的是一幅听话的模样,太上皇只好道:“也不可一概而论。”
当今很好说话:“是,也是朕想得偏了。那就让户部查清了,那借银之人家无隔夜之粮的,还是借了吧,总不能真出了饿死朝臣之事。”
贾赦几乎都要喷笑出声了。
本朝臣子虽然说不上是高薪养廉,可是只要不天天山珍海味,就是七品小官的俸禄,养活几口之家,再用上几个下人,还是足够的。
这也是当日去那李主事家里,发现只有一个老苍头跑进跑出,引得贾赦起疑之处。
现在当今看似听了太上皇的话,可是哪位朝臣真敢说自己家无隔夜之粮,不让御史们把家底给扒于人前才怪呢。真当皇帝的锦衣卫是养着吓唬人的?!
太上皇也让当今这话给恶心得够呛,向诸人道:“即是误会,于今说开也就好了。你们都忙去吧。即是你母妃好些地日子不见你了,你也去陪你母妃说说话。”最后一句,是向着忠顺亲王说的。
忠顺无法,只好应是。用眼一扫贾赦,贾赦微不可见地向他点了点头。忠顺这才放下心来,陪着甄太贵妃回了慈宁宫。
慈宁宫一向是历代太后所居之所。于今太上皇尚在,各宫太妃尽皆搬入了西六宫中,却还不够住。太后贤良,将慈宁宫中侧殿分配给了高位太妃居住。甄太贵妃就住了东配殿。
母子们进得殿内,甄太贵妃挥手摒退左右,向着忠顺问道:“你这一向少进宫,进了宫里也只与我报喜不报忧,可是当今难为了你,让你不得不听命于他,处处与你父皇做对?”
忠顺听出母妃言中关切之意,笑道:“若是圣人真的为难我,我还能替他说话?早请父皇收拾他了。我的脾气,母妃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就是因为知道儿子的脾气,更知道太上皇的性子,甄贵太妃才更担心:“如此一来,你父皇那里可就再不会护着你了。若是日后当今一个翻脸,可如何是好?”
忠顺就又冷笑起来:“这些年母妃觉得,父皇可是真心护着儿子?”
甄太贵妃脸色也是一滞,太上皇对忠顺如何,其实她也有察觉。可是母子们都指望着太上皇过日子,知道又能怎样,不过是装着糊涂,好让自己日子好过些罢了。
忠顺看出甄太贵妃心思,悄声向她道:“母妃别担心。儿子看当今,并不是那气量小的。母妃想想,说句不敬的话,父皇能有多少日子?就是儿子一直按着父皇指示行事,又能自在几年?”
“何况母妃有什么不知道的。从当今即位之后,儿子可真的自在过?父皇又真的帮了儿臣几次?”
听到忠顺的问话,甄太贵妃也是默默无言。是呀,太上皇因自己之故,一向表现得很是宠爱忠顺。可是最后他却没有选忠顺上位,而是让看似孝顺听话的当今,坐上了皇帝的宝座。
等着发现当今并不如原来表现的那样听话,他又再次表现得对忠顺看重,甚至在忠顺与当今之间频频拉偏架。可结果呢?当今对忠顺防了又防,打压了再打压。
她不知道忠顺是怎么向当今投诚的,可是却看得见儿子脸上重新露出的真心的笑容,这样的笑容,都已经快二十年没在儿子脸上出现过了。
只是做亲生父亲的,都如此利用忠顺,谁又能保证当今不会在利用忠顺让太上皇挫败之后,不会如太上皇一样,再出手对忠顺进行打压?
何况。。。。。。
甄太贵妃想想,试探着向忠顺问道:“你们那欠银,是务必要每家人的都收回吗?”
忠顺想想,才知道她为何有此一问:江南的甄家,可也在欠银的二品人家之中。为怕甄太贵妃心怀侥幸,他正色道:“不错,当今的决心非常之大。再说今日南安太妃都把木钟撞到了父皇面前,还不是一样还了银子。”
“可是你舅舅家是是真的没有银子!”甄太贵妃脱口而出。
忠顺不由得又掐指算了一下,才道:“母妃怕是多虑了吧?舅舅任体仁院总裁多年,家中产业众多,还欠银没有什么问题。”
甄太贵妃急道:“只是你父皇已经让人送信给你舅舅,将银子都……”
忠顺也着起急来:“都给了谁?舅舅不知道父皇的性子,怎么母妃也不知道提醒舅舅一声?”
甄太贵妃急得垂泪:“我知道有什么用!你外祖母心中,太上皇比我们这些子女还亲些。就是你舅舅有些私心,你外祖母那一关也过不去。”
是了,甄家真正做主的,并不是自己的舅舅甄应嘉,而是以一己之力,将甄家由着普通的富户人家,提携成了金陵能与四大家族并称的甄老太太——太上皇的奶娘。
都不用掐指算,忠顺就能想到甄家若真的按太上皇的要求做后,将面临的命运。因此他只能问一声:“父皇让舅舅把银子给了谁,要做什么用?”
甄太贵妃也不再瞒,道:“据说是义忠的人,第一个用处,就是用来劫杀林如海。”
忠顺吓了一跳,他已经听到贾赦说过,林如海那边打发管家进京来修旧宅,还要给贾赦的小儿子做师父的。若是真的让义忠得了手,那些太上皇的老臣见其下场,怕是会把锅直接扣到当今的头上。
忠顺也顾不得安慰他母妃,只让人快些写信给甄应嘉,若是能截下银子最好,就是不能截下,也不可随着义忠造孽,然后就匆匆向养心殿而去,好让当今想法子。
“啪啦”一声,当今把手里的杯子摔得粉碎,向忠顺气恨道:“老五,多谢你来报信。只是或是林如海无事还罢了,若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不是做哥哥的不给你面子,那甄家,朕是不能饶过的。”
当今是懊恼的。他以为自己已经收下林如海的投诚,其人在江南收拾盐政之时,又没有遇到什么阻力,就大意了起来。要知道,这次林如海进京,可不光是带着他自己的家当,随行的还有今年一年的盐税银子。
不谈甄家该着的国库银子,只盐税有失,那明年好些已经计划好的事,可就都要化为泡影。
而忠顺担心的,当今也想到了。太上皇所以要向林如海下死手,也是为了让那些还摇摆不定的老臣看看,他老人家还有决人生死的能力!
就为了权利,多年效力之人可以不顾,百姓生死也不理了。当今真想直接到大明宫里问问太上皇,是不是已经快老年痴呆了,怎么如此固执。
平了平气,当今看向忠顺,等着他的回答。忠顺还能怎样,不过是苦笑一下:“看来臣弟还得谢咱们的好父皇,到底念着骨内亲情,没对臣弟下手。”话里多少有些落寞。
当今这才想到,忠顺当日为何向自己投诚,现在又出了林如海之事,也难怪他会兔死狐悲。想想眼前这个被太上皇利用了四十多年的兄弟,当今不知道是不是该替他悲哀一下,却又没有时间情长。
拍了拍手,就有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养心殿中,忠顺也不惊讶——做皇帝的,哪个一登位之后,最先考虑的不是自己的安危?有暗卫才是正常。
现在当今明白地让暗卫出现在自己面前,可见此时对自己还是信任的。
就听当今直接吩咐暗卫道:“立刻派人,全速沿路迎接林如海。若是他没出事的话,只管暗中保护,不必现身。若是出事的话,”咬了咬牙,当年果断道:“命人直接屠了义忠王府。”
一个屠字,道不尽的血腥与残忍,可是忠顺却不能指责一句,更不能求一句情。只是默默地向当今行了个礼,就退出了养心殿。
这事还得告知贾赦一声。忠顺知道,贾赦手里也不是一人无靠,不过是平日里都掩于众人罢了。只盼着他那些人传信,能比当今的暗卫更快些。
贾赦听了消息,也吓了一大跳,如当今一样谢过忠顺报信之情,直接翘班回了府。好在现在贾赦身上还有承政一职,又是专管收欠银的,忠顺不管,户部的王尚书也就睁眼闭眼任他来去。
让京中当今都惦记的林如海,此时也是焦头烂额。
他明知上一世太上皇最后的不管不闻,这一次从扬州离开之时,也是做了一些准备的:先是以盐税重大之名,直接从水师请用了三艘军舰,又以家中财物俱在之名,一口气请来了扬州周围五家有名的镖局。
即便如此,一路行来,不是这条船上的厨子将盐错放成了巴豆,弄得一船镖师都坏了肚子,就是那条船撞上了水下暗礁,不能随行。
至于说错过了渡口、顾不上补给之事,更是层出不穷。两世为官,若是看不出其中有人下了暗手,林如海也就不用再想以后——那江又没盖盖子,直接自己跳下去,说不得黛玉还能如上一世一样,能多活几年。
可是林如海不甘心,越是逼迫得紧,他的不甘就越盛。不是镖师吃坏了肚子,无法保护自己的家产吗?那就沿路再雇好了,有本事就让新雇的镖师再吃坏一回。
不是撞了暗礁吗?他们行的是水路,又有官照在,沿路也有船只,直接征用就是。至于说物议,或是沿路官员是不是会弹赅自己,污了自己多年为官的清名,林如海已经全然不管。
他就是要全须全尾的进京,然后还要正大光明地去大明宫,给太上皇请安!
也多亏了他那骨子里的傲气,竟然凭着赢弱的身子,硬生生地支撑到了塘沽,再行一日,就能到通州,也就能弃舟登岸。
不过林如海也知道,今天晚上不好过。
即是人家暗的不行,说不定在这最后一晚,敢来明的,直接上船劫杀了自己。到时说不定还会弄出个自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再放些自己与截杀之人勾结的证据。
随着大笔的盐税银子一起失踪,会有大把的人相信,自己是真的与贼人勾连,挪走了税银。
到时黛玉别说多活几年,就是想清白而死都不可得!
“林墨。可都吩咐下去了?”林如海看向一路不离自己左右的管家。
林墨知道林如海问得是什么,点点头道:“老爷放心,已经吩咐下去了。各船都换成了咱们府里的厨子,每船都有咱们府上的人盯着。”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我现在谁也不敢信了。就算是咱们府里的家生子,若是真没有泄露行踪,那些人下药怎么会一下一个准?”
林墨听了也点头道:“老爷放心,小的让人盯着呢,等进了京,有的是时候收拾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林如海再叹一声:“唉,只看咱们的造化吧。姑娘那里可都安排妥当了。”
林墨道:“嗯,已经让小姐做小厮打扮,在老爷这船的后舱住下了。只是委屈了姑娘,身边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
“只要能活着,日后自是不少服侍她的人。”可是若是不得活,那,那,还不如让她现在就与自己赴死来得干净,免得落入贼人之手,还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境地。
此时已经是半夜时分,林墨劝道:“许是咱们白担心了呢,老爷好歹闭闭眼,养养精神。”
话音刚落,也不知道是哪艘船上,传来了一声已经变了声的喊叫:“不好了,有贼人上船了,大家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