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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5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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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无因,去时自然也不为无由,既然圣上允我回乡,大约总有他的道理。”田文镜听见这话,想起雍正朱批更觉心慌,叹道:“看来你前脚走,我后脚也要回广宁养老了。”

“抑光,你明于事暗于理啊!”邬思道身子一仰说道,“你是二十二岁拔贡做的县丞,直到先帝大行,你是六十一岁,四十年宦途,从八品官做到六品。当今圣上即位二年,你从六品微末之员遽然特简封疆大吏,难道只是让你过一过官瘾?你要有了这个念头,这‘辜恩’二字不但皇上容不得,就是天下人也要嫌憎你了!”

田文镜茫然说道:“我该怎么办!眼见是隆科多离位,年羹尧要入值上书房,这个夹板气要受到几时?”邬思道不置可否地一笑,说道:“总有一日你知道,年某最恨的是邬某,告诉你,连大行皇帝在内,自古君王耳目灵通深知下层利弊的,莫过于当今皇上!你以为是你扳倒了胡期恒?就这河南的事情,不知每十天有多少人书简直达九重。胡期恒车铭实在在这里扰了政务,单凭你与他们私怨,你要挤他,定必是你自己被挤!你倒是挤过我来着,挤得走么?”

田文镜深深吁了一口气,这才领会了邬思道开头说的“张球好,你就奏辨;不好,你就认错”的话原也不是敷衍。

正思量间,毕镇远带着几个戈什哈,手里捧着奏事匣子进来,说道:“东翁,刚刚接到的,请折阅。”

田文镜忙站起身向奏事匣子一拜,取过便掏出小钥匙打开了看时,是一份裁去头尾的奏折,仍是参奏自己任用匪人张球的,不由看了邬思道一眼,邬思道却只是抿嘴儿笑,急看后头未批,却是:有人具此一奏发来汝看,汝之居心不肯负恩欺朕,原可确信不疑,至若汝之属员负汝欺汝与否则未可定也。盖用人最不宜护短,听言尤不宜偏信。览之此奏,更访之他处,张球似一佥邪劣员,汝其或被其鼓簧不自觉知耳……田文镜不禁大松了一口气,向椅背一靠,喟然说道:“我不但暗于知理,更暗于知人,皇上知我,我不知皇上这还可说天心不测,即如先生日日相见,我怎么就拿你当寻常师爷幕僚?可惜我明白了,你又要去了。”毕镇远却不知田文镜怎的一看奏折便轻松起来,听邬思道要走,惊讶地盯着邬思道道:“先生,你要走?你到哪里还有这么好的馆?谁能比田大人待你更大方呢?”

邬思道哑然失笑,说道:“我本就不是绍兴师爷,不是那块料,你们不是日日妒我拿的修金多么?你看——”他指着柜顶一个小匣子,“那里头都是银票,关云长能挂印封金,我也能袖拂清风而去!”

“先生——”

“听我说。”邬思道笑道,“你那个‘三不吃’我领教了,做到这一条我看也不过是寻常师爷,仅能保全自己而已.文镜大人,毕镇远我看是很有心计的,你不妨多倚重些——忠心替田中丞谋利作事,五年之内,一个知府稳稳保你出来——中丞,可使得?”

“使得!”田文镜此时心头宽松,高兴得脸上放光,“这不是难事!”因将匣子交给毕镇远,“你带回去仔细看看,回去我们长谈,往后邸报来了你要精读,遇事多给我出点主意,刑名钱粮书启三房师爷都归你管!”看看毕镇远辞出去,田文镜又重新思忖了移时,讷讷说道:“……我是器重大浅,不容人也不容事。从前那样待你也是因此。但我是一心一意要报皇上知遇之恩,想作一番事业的。但如今做事就要得罪权贵,招惹了权贵你就作不成事,唉……”

邬思道见这个刚愎自用的田文镜今日如此诚挚,也不禁动容,他架起拐杖笃笃踱了几步,看看窗外满树红叶,久久才俯仰一叹,说道:“何尝单你作如此想?皇上也是这样想的……”

“什么?”

“我是说,皇上要‘振数百年颓风’,他就不免要开罪几乎所有的官员……在藩邸皇上以孤臣自许,如今他是个真正的‘寡人’,别看坐在须弥宝座上,其实如行荆棘丛中。”

“……”

“皇上是孤臣出身,受尽挤兑冲杀出来的。因此他赏识孤臣,越受挤兑也越要加意保护。”

“唔……”

邬思道又沉默片刻,一笑坐了,问道:“你想做个什么样子的臣子,是寻常巡抚,还是要做一代名臣!”田文镜不禁瞠目,望着邬思道道:“我这样辛苦所为何来?我当然想做名臣!”

邬思道不言声,从匣子里又取出厚厚一份通封书简,封面上写着“密勿谨呈上书房代转直奏”却是火漆封得严严实实,微微笑着推过来。田文镜取过便用手折封,邬思道却忙道:“不要折!折了就不灵了!”

田文镜疑惑地缩回了手,询问地望着这个神秘的瘸子。邬思道道:“就是这样,你在封面下首签上‘臣田文镜’四个字,加盖巡抚关防递进去就是了。”田文镜道:“这是奏折,万一皇上问起什么,我全然不知,那算怎么回事?”

“我明日离开封,你今日发出这奏章。”邬思道笑道,“我走后会给你信,你自然就明白了。这份折子是我用心血最多的一份,原不打算给你,是想让李卫小朋友得个彩头。你今日来得有缘,所以送你为临别赠礼。你要信不过,折子还给我,信得过,就六百里加紧拜发。”

田文镜把奏折放下,审视一下又拿起来,像父亲看婴儿那样捧着又看了看,小心翼翼揣进怀里,翕动着嘴唇道:“先生不必误我,告辞了——明日我设席送行。”说着便起身一揖。

邬思道已自起身,笑道:“我亦不肯自误。中丞只管放心!”

第二日田文镜在城南惠济桥接官厅设酒为邬思道饯行,閤衙师爷幕僚司官都来应酬,自然有一番酬酢光景,直到午错,邬思道方乘轿而去。田文镜回衙,毕镇远才道:“邬先生给大人留有信。”田文镜急拆开看时,只有短短几行字:吾将南行,从此永诀于官场矣。感念同事共立之谊,临别代折,题为“参劾年羹尧辜恩背主结党乱政事十二罪”,此奏闻之,即年羹尧势力澌灭崩溃日,谓予不信,且拭目以待。吾此举非为君巡抚任上情,乃报大觉寺仗义执言之义,君自细思。邬思道顿首再拜。

田文镜大吃一惊,立刻吩咐:“用快马追回奏折!”毕镇远道:“这会子奏折恐怕到高碑店了。就是飞已追不上了。东翁,昨夜我和邬先生彻夜长谈,他才智学识绝非常人能望其项背,据我看竟是一位绝代杰士,又能全身而退,真正罕见!可惜我毕镇远日日同处一室竟毫无觉察,你放心,他断不误你,他还说十七年前就与你有过患难之交——你想想就知道了。”田文镜想想也只好听天由命,又拿起两封信看了看,喃喃说道:“大觉寺……哦……原来他就是当日被金府追拿的那个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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