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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苏北、河南、甘肃赈灾用银,我一时还算不清该需多少银子……这么大的数目,要把北京、昌平、顺义几个银库都腾空了,万一再有别的用银子处,这个饥荒就不好打了。”
雍正一腔高兴,被他说得心里一沉,无声抽了一口凉气,问允祥道:“户部存银实数到底多少?”“三千七百万。”允祥脸上也升起了一团乌云,略带阴郁地一笑,“劳军还是满够用的。”接着便不言声。允禩心里盘算着,笑道:“衡臣真能扫兴,前方打这么大胜仗,化几个钱无论如何不过分。索性我说了吧,年羹尧率军凯旋,沿途供帐,举国共庆,薄海同欢的事,没有化销也不成。小家子有喜庆事,都还要破费几个,何况我们煌煌天朝?依我看,就动用个一千三百万,不为过分。”他想把气氛调得火热一点,但在座的都是“个中人”,康熙皇帝在位六十一年,满打满算,才积下了五千万银子,因官员借贷,他临终时,各地银库加在一起,总共不过七百多万两,这一年清理亏空,朝野上下又抄又抓,逼得多少官员走投无路,好容易才还原到三千多万,一下子拿出这么多,也真叫这些相臣肉疼。隆科多觉得自己沉默得太久,因一躬身说道:“每个兵士二十两嫌多了些,我看有十两就够了。”马齐、允禩、允祥也各执一词,纷纷议论。
“礼部那边我关照一下,能省着就省一点.”马齐道。允禩道:“在京各王公贝勒贝子可以捐些银子。”允祥立即顶了回去,“本来催还国债,一个个已经叫苦连天,再叫捐银子,会弄出事的。”
雍正仰着脸想了半晌,突然一笑,说道:“一场大高兴事,没想到议出这么多难题。这样吧,内务府里还有一些存银,拨出二百万,朕自己宁可勒啃些儿,不叫下头受屈。每个兵二十两,看去是不少,但那是‘均数’。从将军到千把总、十人长、伍长,扣到兵那里,顶多落个五六两,还敢再少么?”
“万岁说的是。”允禩笑道,“就是慰劳军士家属,抚恤阵亡将士,也有个层层克扣的道道儿。我说一千二三百万,已经紧打紧的了,再分斤掰两的,不但难、也不成体统,朝廷脸面要紧。”雍正思量半晌,说道:“这件事且就定了,个儿不议财政。说说看,谁去西宁劳军?”允禩见众人一时说不出人选,遂一躬身道:“依着臣看,总得去一位王爷才好,无论十三弟、十四弟,要不然臣弟去?我从没有从过军务,也真想看看军营是个什么样,沙场是什么样儿呢!”
雍正颊上青筋不易觉察地抽动了一下,笑道:“你们谁也不能去,各有各的差使都还忙不过来呢!允禵更不成,母后病重,他在病榻前与朕咆哮争吵,母后亡故,他难辞其咎!这事朕已告知张廷玉,下旨削去他的王爵,所以今儿会议没叫他。
待会儿下朝,老八去见见他,叫他消消火性,去遵化好生读书守灵,不奉诏,朕就圈禁他!“几句话冷冰冰硬梆梆顶回来,允禩顿时涨得满脸通红,哆嗦着嘴唇想说什么,许久才叹道:”臣……遵旨。“
“至于大军全部移防关内,朕看也不必。”雍正徐徐说道,“阿拉布坦收容罗布藏丹增,志在不测,还要防着西边。劳军的事去个阿哥……嗯,就是弘历吧,再带上图里琛,加一个刘墨林,去宣旨,命年羹尧率三千军士,带上战俘五月到京,在午门行献俘礼。该省的钱一个子儿也要省,该花的钱一个子儿也不要省。这件事由允祥统筹,张廷玉抓总儿处理政务。
老八,旗务整顿是你的差使,朕竟不知你每日干些什么!看着咱们这些旗人吧,栽石榴树、养狗生孩子、领钱粮、下馆子、吃茶、玩鸟笼子全挂子的本事,叫真个儿的去办差,不是糊涂蛋就是面糊塌——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么着不事生业一味玩物丧志,关乎大清气数!所以你别的事不用管,管好旗务,约束好这些兄弟,还有宗室子弟,你就功劳不小!“
雍正长篇大论,由军务一下子又扯到旗务,众人心里都是一震。黜落允禟、允峨,接着就剥允禵的王爵,今儿索性直斥允禩“整顿旗务”不力!张廷玉看着允禩一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心中不禁一叹:“轮到老八了!”允禩早已站起身来恭听他的教训,心里恨、悔、怒、悲、苦五味俱全,看着摆着方步悠然踱步转来转去的雍正,真想一个窝心脚踢过去!但他不能,也不敢,强咽了一口唾沫,勉强赔笑道:“万岁教训的是。其实自圣祖爷三次亲征准葛尔,满军旗人已见不得真阵仗,已经不如汉军绿营能打仗了。这件事臣弟不知思量多少回,办宗学叫他们读书,能办的差使尽着安排,只没有那么多的缺,有些事也真难办,总不成都赶了他们下乡种地?”
“为什么不能?”雍正铁青着脸立即顶了回来,“汉人能种田,旗人就不成?
你倒给朕提了醒儿,怀柔、密云、顺义、大兴这些京畿地方有的是荒地。你叫宗人府内务府筹划,没差使的旗人,每人开五亩荒,不比在北京坐茶馆子吹牛皮强?对,就这么办!“大约觉得自己说话口气太硬,雍正吁了一口气,放缓了语调,竟上前拍了拍允禩肩头,叹道:”别怪朕发脾气,朕是心里发急!八旗子弟当年纵横中原,以一敌百,如今这样子,朕痛心疾首,这不图省几个钱,图的是叫咱们的子弟不要毁了、烂掉,不要堕落了!你素来众望所归,这差使谅别人也办不来,朕瞧着你呢!“
允祥和允禩是几十年的宿敌,但“八爷党”里真正明火执杖欺侮作践自己的是大阿哥允禔和九阿哥允禟,十阿哥是个爆仗,明着来,九阿哥是摇羽毛扇的,真正坐纛儿的这个“八哥”其实和自己没什么过不去的私怨,倒常约束允禟允峨不要过分。雍正对这群人一个一个排头整去,毫不容情,他原解气,但见允禩容颜惨憺,束手待毙的样子,想想毕竟是同父手足,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允祥思量着,轻咳一声道:“万岁,整顿旗务的事,八哥在下头我们议过几次,如今宗学已经兴办,也安排了不少人到皇庄办差,其实这里头的烦难,一点不亚于吏治。主子别着急,文火慢慢炖,火到猪头烂。就遵您这旨意,我们再议个条陈出来可成?”雍正掏出怀表看看,说道:“好嘛,今儿就议到这里。朕要进去看看十七姐,她也在病着。你们有急务,下午朕在养心殿和方先生说话,允祥你也来。后日朕离京,去河南看黄河汛防。今明两日把该请示的事列出来,由朕斟酌了再办——跪安吧!”
“扎!”几个大臣一齐起身跪下叩了头,待雍正离开后方各自散去。
允禩憋了一肚子无名火,默默退出东华门,已出老齐化门,猛地想起自己还奉着“劝老十四”的旨意,因在轿中用脚一顿大声道:“北玉皇庙,十四爷府!”
“噢,是了——!”
轿夫们齐应一声,慢慢磨转向北。随着柞木轿杠咯吱咯吱单调而有节奏的闪动,允禩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此地已是北京城外,到允禵府并不需要再进城,只消沿护城河边官道向北,由东角门向西两箭之地就是了。其时正是仲春三月,隔轿窗看去,西边是灰暗高大的北京城墙,阴森森死气沉沉,暗红和鲜绿的苔藓布满这座几百年历尽沧桑的老城砖上,斑驳陆离,给人一种诡异神秘的压抑感,锯齿一样的堞雉上荒草和春草并生,逶迤向远处绵延,好像在告诉人们些什么,只城下碧波荡漾的春水,青翠欲滴的岸柳,稍许带来几分活气。
但向东看,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广袤无垠的原野,深绿的麦田一直接到天际。阡陌间踏青的人们扶老携幼,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挎着篮子剜野菜的村姑手握小铁铲在垅间低头寻觅着,女伴们不时发出叽叽咯咯无忧无虑的笑声。总角童子们则多是放风筝,有呵着粗气起线的,有飞奔着拖着不情愿起飞的风筝没头没脑地只是跑的,还有被父母逗着,坐着垅头看天上的风筝的,也有不少稚童吮着指头向这边张望的……一派人间熙和欢乐景味。允禩极目望着远处喷火蒸霞般一片桃林,深深吁了一口气,想说什么,翕动了一下嘴唇,又放下了轿窗窗帘,手抚着前额只是沉思。不知过了多久,大轿停止了闪动,稳稳落在地下,何柱儿在外小心翼翼禀道:“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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