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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爷新登极,凡百事务都要料理,夜里守灵,奏章都带到乾清宫处置的,三爷、十三爷、八爷如今都进了南书房,和隆科多、马齐共管国家丧期朝务。为防奸党内外勾结,乘丧起乱,九城封闭已经十四天了。“
这等于又一个信息,而且更加要紧。所谓“奸党”云云,允禵心里雪亮,指的是新君雍正一生“三憾”——八阿哥允禩、九阿哥允禟和十阿哥允峨——当然,自己就是“内外”的“外”了。允峨心中不禁一阵紧张,同时又有点宽慰轻松:这再明白不过,八阿哥没有被扳倒,雍正的帝位并不稳当!危险和机会同时存在着,当然事尚可为——允峨被这几句话撩得五内翻涌,心头突突乱跳,目光霍地一闪,还想问点什么,又压住了,转脸问高其倬:“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没见过啊!”
“回十四爷,”高其倬忙欠身赔笑道,“臣原任四川成都署理知府,一直在外头,是前几日才调到礼部的,因此没缘分荣见十四爷。”此人干巴精瘦,一双黑豆眼炯炯有神,只一脸麻子有点破相,伶伶俐俐的,一望而知是个浑身消息一按就动的角色。允峨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我想起来了,你看得好风水。你写的那本《堪舆家言》很有意思。”陡地想到高其倬是年羹尧帐前督粮总办李卫一手提拔的人,便又缄了口。但高其倬却被他搔到了痒处,口中滔滔不绝说道:“风水一说起于汉兴于唐,以地理应天文,有人神不测之玄妙。先帝爷在时,曾命臣陪同钦天监圆明去奉天看过太祖爷的福陵,后来到遵化,圆明看中了一块地:那地自卧雁山起龙头,一个鼓一个包一个鼓一个包下来,形如龟背曲似长蛇,绵绵延延直下东南,正与世祖景陵相接。他说这地好,我说这地是将相之地,不是君王之地,不信你往下挖,八尺之下必定有水。叫人一刨,果不其然!连圆明也服了,叫臣陪着一垄一垄地挨着看,后来才选中了大行皇帝的景陵!大学士张廷玉相爷的祖陵也请我看过,我说好,不过恐妨令公子,于令弟也有不利,这就是美中不足的。如今张相二公子果然命促,相爷的三弟廷璐公前年也贬了官。今日我就撂一句话,尹老相爷的祖茔我也看过,令公子已经考中举人,不在今科在来科,若不在前三名里,请剜了我这双眸子去!”他口中喋喋,手势翩翩,怎样瞧山向,侦地气,看来龙、察地脉,说得唾沫四溅,听得众人只发怔。阿尔松阿在旁不冷不热说道:“想不到你如此通阴阳之理,天造化,你必定能给当今万岁选一块更好的寝陵。”
有时候一句话像一道闸,能堵住潮水一样的话题.本来历代帝王,即位便选陵墓,并不是一件忌讳的事,但康熙尸骨未寒尚未安葬,京师危机四伏,雍正的帝位坐得稳坐不稳都难说,就言及给他选坟的事,人人都觉得他别有用心语带双关,虽然挑不出毛病,顿时心里咯噔一声。高其倬也自觉失态,胀红了脸,低头吃茶,再也不说什么土味的“甘酸苦涩”了。
“我也乏了,”允禵起身伸欠了一下,“今儿就按旨意,先安歇一夜吧。高其倬既精于堪舆,万岁召他进来也未必没有深意。其倬先生有闲工夫,将来给我也看一块地,不求世世富贵,但求代代平安,好歹请留意。”说罢将手一让,众人忙都躬身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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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三回探虚实闯宫大哭丧乌雅氏柩前正位号
在潞河驿胡乱歇息一夜,果然第二日拂晓便有旨意下来:“着大将军王允禵即至乾清宫圣祖梓宫灵前见驾。”允禵一肚皮的火,也不设香案,也不跪接,竟站着接读圣旨。读罢一语不发,愣着出了半日神,径自出了门上马赶进北京城,弄得赍诏太监和尹泰一干人又是担心又是尴尬,说不敢说,劝不敢劝,只好怀着鬼胎,打马随行入城。
天上的雪已经小得多了,银雨也似霏霏而落,云层黄中透白,眼见这场数十年罕见的大雪已是强弩之末,没有多少后劲了。允禵呆着脸骑在马上,一街两行家家户户都有人扫雪清道,见他前呼后拥地过来,纷纷丢了扫帚木锨家什,垂手鞠躬侍立。人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还没有从老皇帝的死这一噩耗中惊醒过来,更没意识到这位当今皇帝的政敌,一母同胞的大将军王突然回京意味着什么。但允禵心中却另有一番滋味,往年的西直门内,像这个日子,正是要过冬至的日子,那热闹得还了得,什么肉肆行,富粉行,成衣行,玉石珠宝行,绸缎铺、纸行、海味鲜鱼行、汤店,药肆、仵作行、浆洗店……纵比不上正阳门外棋盘街大廊庙,也是车水马龙人潮如涌。如今却是家家关门,店店封户,冷冷清清没几个人,只偶尔有几声卖水车的铎铃响和拉煤土沿街叫卖声,打破这冰雪世界的岑寂。允禵不禁微微叹息,轻声吟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帝王也是一样啊……”
“十四爷,”紧跟左侧的尹泰问道,“您说什么?”允禵低垂了头,良久才叹道:“我想起了皇阿玛,英雄一世,如今躺在冰冷的乾清宫。人生斯世,到底有何意趣?你看这大街,平日何其红火,现在却是悲风回雪,遍布缟素。你我还沉湎在终天之悲中,人家砧板都在响,照样儿过冬至,照样儿拜冬,做冬至团,买ru酪,熬饧糖。”尹泰听了反觉无言可对,思量着说道:“十四爷想得多了。这街两边店铺多,举人们都赶着进京入闱,趁着冬至赚这些措大们几个是有的。大雪下了这么多日子,寻常人家连菜也吃不上,哪能同往年比呢?”
允禵左颊上的肌肉不易觉察地一颤,转脸问道:“今年还要开春闱?不到时候吧?”尹泰斟酌着道:“十四爷,您难过得糊涂了。新皇登极,自然要开恩科的。
听说礼部原定我当主考,我赶紧去说,我的三儿子尹继善今年也要考,按例我得回避。大丧过后,我想恩旨就要下来了。“允禵还要问话,前头侍卫在马上用手一指,说道:”千岁爷,西华门到了。“
允禵身上一震,猛地意识到此地是紫禁城入口处,巍巍天阙之内,便是总领天下政务的机枢重地。他收了戚容,款款下马,解下腰中宝剑递给从人,便见乾清宫一等御前侍卫德楞泰迈着凝重的步履下阶,站在石狮子旁等候自己,他便踱了过去。德楞泰是蒙古勇士中选来给康熙皇帝当侍卫的,迭次护驾有功,已经晋封二等伯爵。他敦实高大的身材像一尊铁塔,透出一身剽悍之气,黑红的脸膛看不出什么表情,只两只眼睛哭得有点浮肿。他稳稳站在阶前,见允禵走近,低沉地说了句:“有旨。”见允禵毫无下跪的意思,接着说道“着允禵乾清宫西暖阁见驾!”允禵回顾尹泰,见尹泰吓得脸色惨白,因冷冷说道:“四哥太劳心了,已经有过旨意了嘛!”
“给十四爷请安!”德楞泰上前打个千儿,遂即起身,一躬说道:“万岁爷的意思是,先请见一见,随同万岁一齐去大行皇帝梓宫行礼。”
允禵哼了一声,拔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