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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方向的山手线电车。牛河依旧身穿不伦不类的西服,扎一条花哨领带,歪着形状欠佳的秃
头专注地看一本什么杂志。我所以能在品川站人群中一眼看出牛河,是因为他与周围人有着
明显的不同。这以前我仅仅在自家厨房里看过牛河,时值半夜,只我们两人,在那里牛河给
人一种甚为非现实的印象。然而即使在别的场所别的时间,即使混在非特定对象的人群之中,
牛河也还是显得那般奇妙那般游离于现实之外那般迥然有别于众人,那里似乎飘忽着一种同
现实风景格格不久的异质空气。
我分开人群,也不管撞上谁不管给谁怒骂,只顾跑下车站楼梯,冲上对面月台,寻找牛
河。但我已记不得他的位置,不知他站在月台哪一段。月台又大又长,人也过多。这时间里,
有电车进站,开门吐出不知姓甚名谁的男女,吞入另一伙不知姓甚名谁
的人们。没等我发现牛河,开车铃已响了。我姑且跳上转往有乐叮的电车,一节车厢一节车
厢搜寻牛河。原来牛河在第二节车厢门口那里看杂志。我调匀呼吸,在他面前站了一会。牛
河看样子毫无察觉。
“牛河先生!”我招呼一声。
牛河从杂志抬起脸,隔着厚厚的镜片像看什么晃眼物体看我的脸。在白天的光亮下凑近
看去,牛河比往常衰颓得多。疲劳犹无法控制的油汗从皮肤浓浓渗出一层。眼睛浮现出脏水
般浑浊的钝光,耳上所剩无几的头发缕如废屋瓦缝探出的杂草。翻卷的嘴唇之间一闪露出的
牙齿比我记忆中的还要污秽且参差不齐。上衣依然满是可现的皱纹,就好似错缩在仓库角落
睡了一觉刚刚爬起。而且肩部竟沾有——大概总不至于为了加深印象——锯木大的灰尘。我
摘下毛线帽,拿开太阳镜揣进衣袋。
“嗅,不是冈田先生吗?”牛河以乏味的声音应道,而后像把七零八落的物件重新加以
组合似地端正姿势,扶正眼镜,轻轻干咳一声。“这可真是……又相见了,在这么一种地方。
那么说,呢…··今天是没到那里去噗?”
我默然点头。
“怪不得。”牛河再没多问。
牛河声音里已感觉不到往常的张力,话说得也比平日缓慢,颇见特色的饶舌也不翼而飞。
莫非时间的关系?莫非牛河在白昼光朗朗的天光下无法获取应有的精力?抑或牛河真的筋疲
力尽亦未可知。两个人如此面对面说话,我好像居高临下看他。在光亮地方俯视,他脑袋的
形状欠佳就更加显而易见,严然果园里因长坏形状而被处理掉的什么果实。我想象某人用棒
球棍一棍砸开的情景,想象其头盖骨如熟透的水果砰一声四分五裂的场面。我不愿意做如此
想象,但图像偏偏浮上脑海,无可遏止地历历扩展开来。
“嗯,牛河先生,”我说,“可以的话,想两个人单独谈谈。
下车找个安静地方好么?”
牛河困惑地蹩了下眉头,抬起短粗胳膊瞥了眼表。“是啊……作为我心情上也想跟你慢
慢聊聊,……不骗你。只是我这就要去一个地方。就是说,有件迫不得已的事。所以这次就
算了,等下次另找时间……你看这样不可以么?怎样?”
我略略摇下头。“一小会就行,”我紧紧盯视对方眼睛,“不耽误你更多时间,你非常忙
我也完全知道。但你所说的下次另找时间,我觉得我们两人很可能再没什么下次了。你不这
么觉得?”
牛河对自己若有所培似地轻轻点了下头,卷起杂志插过衣袋。他在脑袋里大约盘算了30
秒,然后说道:“也罢。明白了。那就下站下车,边喝咖啡什么的边聊30分钟吧。那件迫不
得已的事由我想法安排就是。和你在这里巧遇也是一种缘分。”
我们在田叮站下来,出站走进一家最先看到的小咖啡馆。
“不瞒你说,我是准备再不见你的了。”咖啡端来后牛河首先开口,“毕竟一切都已完结
了。”
“完结了?”
“实话实说吧,我在四天前已经辞去了绵谷升先生那里的工作。是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