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臣不负(3/4)
可怜的冯大人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抱着骨灰坛子,叫心情甚好的孟灵修强行喂了几天的饭。
这一夜,青奴出门采办,整个冯府只剩下了孟灵修与冯敏之两个人,对,冯府就是这么穷酸,用孟灵修的话来说就是,穷酸到来个刺客都没几个下人能拦一下。
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说刺客,刺客还真就来了。
秋叶飘零,晚风飒飒,当门被一脚踹开时,孟灵修与冯敏之正在抢夺那个骨灰坛子,两人齐齐抬头间,被门前那个满身杀气的黑衣人煞住了——
“受人钱财,与人泄恨,谁是前月判了盐商案的大理寺冯少卿?”
孟灵修张大了嘴,好半天才找着自己的声音:“我……们都不是!”
杀手冷冷一哼,剑锋如雪:“那就一起死吧!”
孟灵修背着冯敏之跃出窗外逃命时,她怀里还抱着那个骨灰坛子不肯撒手,孟灵修骂都懒得骂了,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枚信号弹,当空发射。
耀眼的红光下,他脚步如飞,背着冯敏之穿梭入夜色中:“王府的人很快就会来救我们了,再等等……我说,你能把那坛子扔了么,它硌得本王背疼!”
一路狂奔逃命,所幸今夜无星无月,杀手又对冯府地势不熟,竟让孟灵修在冯敏之的指引下,找到冯府的柴房,躲进了那隐秘的角落中。
黑暗里,两个人挤在一团,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身子都颤得厉害。
“王,王爷把我交出去吧,王爷千金之躯,不能有事。”
冯敏之抱紧骨灰坛,眸中已有泪光闪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杀手迟早会找到这,她不能连累他。
“交什么交,你是女的,本王是男的,要出去也是本王出去!”
孟灵修压低声音吼道,把冯敏之都一时震住,他胸膛起伏着,吃喝玩乐了一辈子,还真没遇到过这等凶险情势。
“妈的,王府的人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还不赶来……”
冷汗直流的祈祷中,却是有脚步声逐渐靠近,夜风敲窗,孟灵修与冯敏之同时抬头,在对方眼中瞧见了自己惊恐的模样。
“人活一世,死就死吧!”
孟灵修一声恨骂,忽然站起,吓得冯敏之赶紧拉住他,他回头,呼吸急促:“有句话本王怕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还不待冯敏之反应过来,孟灵修已经俯身欺近,一把按住她后脑勺,黑不隆冬地就吻了下去。
柔软的,甘甜的,馨香的,当日一语玩笑,却成今夜这梦寐以求的缠绵。
热血瞬间冲上冯敏之的头顶,她陷入一片昏昏沉沉中,直到孟灵修喘着气放开她,抵住她额头:“冯敏之,本王中意你,你给本王好好活下去!”
说完,起身跳出,衣袂带风,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不多时,外面夜色中便遥遥传来——
“来呀,本官在这呢,盐商案就是本官判的,本官执法公正严明,顶天立地,不惧任何宵小之徒……”
久久的,柴房黑暗角落的冯敏之,身子仍僵硬而无法动弹,她抱紧怀里的骨灰坛,埋下头,泪水不受控制地簌簌而下,连心跳都浸湿了。
(六)
伤在左肩,王府的人再晚来一步,孟灵修那条胳膊便要废了。
修。
律法是抄不成了,冯敏之自觉地代起了笔,将书通通搬到了床边,一边抄一边照顾孟灵
孟灵修养伤养得乐不思蜀,在又多装了近半月后,终于被冯敏之拆穿。
那一天,冯敏之把药碗一顿,转身就要走人,却被孟灵修一把扣住了手腕。
“打鬼门关走了一趟后,本王想通了很多事,你想不想听?”
“不想听!”
床上的孟灵修扬眉一笑,用力一扯,冯敏之猝不及防,直接跌入了他怀中,“不想听也得听!”
有力的双臂紧紧圈住她,任凭她怎样挣扎也没用,当对抗好不容易停下来后,他温热的唇才贴在她耳畔,似叹了口气:
“敏之啊,人生匆匆数十载,死者已矣,活着的人便该好好活着……你的景言,也不希望你这样执念深种,为他做一辈子未亡人吧?”
风拍窗棂,软声细语,字字诛心。
她却咬住唇:“你懂什么?臣乐意,臣……”
哽咽的喉头却是说不下去,泪水滑过脸颊,无声浸湿了相靠的肩头。
窗外鸟雀南飞,最后一片黄叶也随风飘落,留不住秋的脚步,却将迎来冬的清寒。
第二日,冯敏之将一沓墨迹未干的誊抄扔在床上,面色冷冷:“王爷的律法已经全部抄完,可以出府了。”
她几乎是连拖带推地将孟灵修赶出了府,门外早有王府的马车等候,孟灵修却不肯走,将冯府的大门拍得震天响。
“冯敏之,你就是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吗?你给本王开门,本王不走,本王还想再抄一套大梁律法……”
却不论说什么,那扇大门也纹丝未动,冯敏之背靠在门的另一边,眉眼无悲亦无喜,直到门外的孟灵修终于拍累了,无奈地抵着门,许久,低低一笑。
“你呀,又犟又硬,活得这么累,真让人……心疼。”
当脚步离去,马车渐行渐远,门那边终于归于沉寂后,冯敏之才一点点滑坐下来,水雾弥漫了双眸,一低头,砸在怀里的骨灰坛上,晶莹碎开……
当把自己关在大理寺的卷宗库中,连续十几日废寝忘食地办公后,冯敏之走出来时,不仅发现,皇城里竟然开始下第一场雪了,更是在前来接她的青奴口中,得知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
孟灵修遭群臣弹劾,联名上书,被允帝连夜召进了宫中,现在还未出来。
而这场口诛笔伐的起因,竟不过是源于冯府遇刺一事,也不知哪里传出的风声,说那刺客是孟灵修所派,他害人不成反害己,一片添油加醋中,流言越传越离谱,已在街头巷尾演变成了“昭阳王爷积怨已久,买凶shā • rén”。
而这些,将自己关在卷宗库里的冯敏之,通通不知晓。
她素来刚正不阿,不结党不营私,在民间与朝堂都拥有不错的名声,这回人人都道孟灵修过分了,为她打抱不平,就如导火线一般,一石激起千层浪,事态控都控制不住。
其中尤为重要的是,在冯敏之未现身的这段时日,青奴默认了流言,替她表明了态度,彻底坐实了孟灵修的“恶行”。
那一日孟灵修来到冯府门前,反复求证后,在青奴的冷眼下,脚步踉跄,摇着头,长笑而去:“原来她真的……这般厌恶我。”
如今雪地里,得知这一切的冯敏之震惊得无法言语,颤抖的手打掉青奴撑来的伞:“你,你为何要颠倒黑白,这般陷害于他?”
雪花纷飞,薄唇紧抿的少年垂下头来:“青奴只是为大人不平,那王爷不是好人,说要负责,却又将大人伤成这样,大人将自己关着谁也不见,青奴实在看不下去了……”
冯敏之越听越荒唐,急迫间一跺脚:“错了错了,全错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青奴愕然抬头,冯敏之却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拔腿就往宫中的方向跑去……
(七)
风雪呼啸,长空寂寂,冯敏之在宫门处,见到了扶着城墙一点点出来的孟灵修。
他双腿发颤,有鲜血自膝盖处漫出,在纷飞的白雪衬托下,显得触目惊心。
一路上冯敏之早有耳闻,据说允帝震怒,罚孟灵修在雪地中跪了一宿,两个膝盖都被冰渣子给割伤了。
如今两人遥遥对望,隔着风雪都瞧不清彼此的面目,却有热流一点点涌上冯敏之的眼眶。
她几乎是两步上前,开口便哽咽了喉头,当着孟灵修的面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他却一直望着她,一声也未吭,她急了,便要冲入宫中:“我,我去同陛下说,还王爷一个清白……”
终于,那只手抓住了她,声音有些疲倦:“陛下盛怒中,谁也不见,你还是迟些时候再去吧。”
说完,他轻轻放开她,继续扶着城墙,一步步在雪地中行进着。
风吹衣袂,冯敏之傻了眼,想上前搀扶却又犹豫了下,扭头冲宫门的守卫道:“王爷的马车呢?怎么没人来接王爷?”
守卫面色为难:“陛下有令,从宫里回王府的一段路上,王爷不许坐马车,不许人搀扶,也不许王府的随从跟着……”
看来这回允帝是真的恼了,铁了心要给孟灵修一个教训。
冯敏之望向风雪里那道扶着城墙的背影,深吸口气,再不犹豫,上前俯身,不由分说地一把背起了孟灵修。
“你,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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