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2醒来(2/2)
他低下头,眼中飞快闪过失落,“我一直以为,只要我表现得笨一点,皇后就不会对我动手……”
装笨、藏拙,就可以不被忌惮。他看透人性,却低估了人性的狠毒。
少年比她想象中更聪明,也不是全然无害,越长溪很快意识到这点,但她却在想其他事,许久过后,她才恍惚开口,“你宁愿放弃皇位,就因为不想让贤妃担心?”
“不让母妃担心,还能保住所有人的命。这个理由还不够么?”越浮光偏头,眼神诚挚而坦然,“如果是您与孝静皇后,您肯定也会这样做。”
六皇子似乎很像说服她,甚至用孝静皇后与贤妃类比,可是……
许久后,越长溪摇头,“退让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对方更加肆无忌惮。”
她一字一顿道,“所以,如果是我,我不会这样做。”
六皇子一怔,陷入沉思。
*
送走若有所思的小少年,越长溪回永和宫。她一边走一边思索,回过神时,眼前出现的不是朱红色宫门,而是东厂漆黑的木门。
越长溪怔忪片刻,哭笑不得,怎么还走习惯了呢?
转身欲走时,她忽然顿住,指尖动了动,脚步一转,转向东厂更深处。
推开门时,房间里没有别人。卫良似乎刚被喂过药,唇上有一点褐色。
汤药留在嘴上最苦了!推己及人,猜测对方肯定也不舒服,越长溪拿出帕子,润湿后,替他擦掉那层浅浅的汤药。
她的动作很轻,一触即分,卫良却若有所感,冷淡的眉眼轻轻皱起,像是烦躁、又像是焦急,指节不安地蜷起,仿佛在寻找什么。
越长溪:“……”怎么回事?他是装了雷达么?还能精准定位?
她不太想搭理对方,然而,卫良的动作不停,肌肉绷紧,伤口都有裂开的趋势。
越长溪:“……”这是碰瓷吧,这绝对是碰瓷!
她无奈地叹口气,告诉自己,她都想把对方当成树洞了,付出点代价也是应该的。抓手就抓手,又不会少二两肉,卫良醒来也不会知道。
她很快说服自己,握住卫良的手,几乎是一瞬间,对方眉眼舒展,冷凝的郁气逐渐消散,像是融化的冰,乖巧地蜷缩在身边。
越长溪忍不住腹诽,原来只听说过‘精神抚慰犬’,万万没想到,她会变成‘精神抚慰人’。
她握着冰凉的手指,坐在床边,感觉不太舒服,又砰砰两下蹬掉鞋子,抱膝坐下,视线停在地面的砖缝上,开始发呆。
午后余晖洒进来、照到那条砖缝上时,越长溪才回过神,对着卫良,像对待树洞,缓缓开口,“我今天见到了贤妃和六皇子,是两个很奇怪的人。”
当贤妃跪下、并且拿出兵符,让她救救六皇子时,越长溪忽然好奇,她想知道,能让贤妃乃至整个孟家,愿意放弃一切来拯救的孩子,究竟什么样子。
所以,她没有答应贤妃,而是来到文华阁,想见见六皇子。
见到越浮光之前,她有很多猜测,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妈宝男。
然而,真正见到对方时,越长溪才发现,六皇子可以为了贤妃放弃皇位,正如贤妃为了他,倾尽一切,这对母子竟是惊人的相似。
越长溪很惊讶,毕竟在九盛城,这样的亲情并不多见。
不得不承认,两人所做的一切,包括六皇子最后一句话,的确触动她,越长溪想起孝静皇后。
孝静皇后是典型的古代女性,温柔、柔顺、服从。
她和贤妃截然相反,贤妃先是母亲,再是其他。孝静皇后则先是一名妻子,然后是一位皇后,最后才是一名母亲。
孝静皇后爱她,但更爱申帝;孝静皇后在乎她,但更在乎皇后的责任。
越长溪发现这点时,没有太大反应,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孩童,早就过了渴望母爱的年纪。她也不愿意指点别人的人生观念,所以,她只是默默疏远孝静皇后。
而她的疏远,让孝静皇后难过,她想遗忘这份伤心,所以将更多感情投入到申帝与皇后的责任之中。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当年越长溪并没发现,还认为自己做的很对,对方不爱自己,自己也没必要勉强。直到今日她看见贤妃与六皇子,才明白一个道理,所有爱意都是双向的。
感情像是一道门,门两边各有一把锁,她已经牢牢锁住门,对方又如何能进来。
世间的情感都是这样么?
越长溪看向卫良,他已经沉沉睡去,冰冷的眉眼褪去寒意,露出春水消融般的沉静。
她这一生,似乎终于遇到一个她不想伤害的人,她也从未如此惧怕过,自己可能会被这个人伤害。
越长溪盯着两人交握的指尖,眼底忽然生出些许退意与恐惧。
“卫良,我也许不该靠近你。”
如果我像过去那般,无法正确回应一份爱意,你会不会和孝静皇后一样,疏远我、远离我、最终离我而去,而我又要为此挣扎七年。
她能熬过一个七年,未必能熬过下一个。
越长溪垂眸,午日阳光透过帘幕洒在她脸上,像一片厚重的阴霾,将过去的阴影投进现在。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卫良,毕竟两辈子加起来,她从未喜欢过任何人,也甚少被别人喜欢。但她知道,她绝不愿意再经历一次地狱般的七年。
越长溪顿了顿,似乎下定决定,缓慢却坚定抽出手指。
被包裹住的指尖突然接触冰冷的空气,仿佛从盛夏一瞬间迈进冬季,冷得她发颤,越长溪盯着指尖,像盯着某个无法跨越的鸿沟。许久过去,她恍恍惚惚抬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瞳孔。
卫良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卫良一觉醒来。好消息是,公主终于发现他的心意;坏消息是,他可能要追妻火葬场了(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