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千英尺(2/2)
傅清时无奈地笑。
“霓喃。”
“嗯?”
“你想待在翔盛就继续待吧,我尊重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她以为他会叮嘱她要注意安全什么的,结果他说的却是:“不准跟谢斐走得太近。”
他的语气是少有的不容置疑与强势。
“我跟谢……”她瞄了他一眼,忽然就想逗逗他,“我跟谢斐哥就是同事关系。”
他挑眉,一字一顿地道:“谢、斐、哥?你再说一遍。”
看他吃醋真是怪好玩儿的,霓喃憋着笑,一本正经地重复:“我跟谢斐哥就是……唔……”
剩下的几个字淹没在了他忽然覆过来的唇齿间,霓喃闭上眼正要回应他的吻,下唇却忽然一痛。他重重地咬了她一下。
然后,他毫不留恋地从她的唇上离开。
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她默默地想,千万不要挑战吃醋中的男人,这个时候风度与温柔都成了浮云。
傅清时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嗯?你刚刚说什么?”
霓喃回道:“我跟谢总就是同事关系!”
傅清时伸手抚上她的唇,指腹在被他咬出浅浅印子的地方轻轻摩挲了两下,温柔一笑:“我们吃饭去。”
吃什么饭!霓喃看了一眼调料架上的醋,简直想给某人倒一碗,淹死他!但此刻嘴唇还隐隐发疼呢,她也就只能想一想了。
去跟拍翔盛货轮的那天,秦艽不知从哪儿弄了辆摩托车来,大清早就在霓喃楼下按喇叭,霓喃从窗户探头出去看,就见她拉风地跨坐在车身上,一双逆天大长腿闲闲地撑着地,手上拎着只明黄色的头盔甩啊甩,特撩人。
霓喃同宁潮声一同下了楼,有些担忧地问秦艽:“你以前没开过摩托车吧?OK吗?”
秦艽取过挂在把手上的另一只头盔,递给宁潮声:“跟开车区别不大。”
宁潮声戴好头盔,对秦艽说:“你坐后面,我来开。”
霓喃讶异:“你会?”
他说:“在我老家,摩托车是每个家庭必备的交通工具。”
秦艽一听,立即乐得做乘客,毕竟岛城的交通状况不怎么理想,摩托车事故频发,更何况她还要拍摄视频与照片呢。她跳上后座,一只手搂着宁潮声的腰,另一只手给了霓喃一个飞吻:“走了啊。”
霓喃想起她好多次为了新闻拼命的架势,扬起拳头警告道:“安全第一,敢不要命小心我揍你!潮声,你看着点她。”
宁潮声根本没听到她的话,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腰间的那只手上,以及她靠近他时她身上传来的浅淡香气中。
摩托车轰轰地开走了,霓喃目送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也不知怎么回事,从早上起床开始,她心里就有点慌。
她上楼收拾了一下,然后跟傅清时出发去机场,他们找到了张正清前妻李芸舒的下落,六年前与张正清离婚后,李芸舒就带着母亲与女儿离开了北方老家,去了四季如春的南方小城定居。她以前是名护士,现在在经营一家药房。
是什么原因让她举家迁移?也许她真的知道些什么。
傅清时与霓喃在中午抵达了K城,两人在药房附近找了家酒店入住,先去吃了点东西,回酒店的途中他们路过了李芸舒的药房。药房门面不大,里面只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店员,他们走进去,买了一盒维生素C片,结账的时候霓喃看见了李芸舒。她个子娇小,一点也不像北方女人,反而有种南方女子的温婉,笑容温和,给人很好打交道的感觉。
他们什么也没说,结完账就走了。
霓喃说:“清时,晚上我先单独找她聊聊吧。”
傅清时想了想,同意了,女人跟女人更好沟通。
晚上七点,霓喃再次走进药房,此时正是饭点,店里没有顾客,另一个店员似乎也出去吃饭了,收银台里就只有李芸舒一个人在。
李芸舒显然还记得霓喃,笑着迎出来:“是还需要买点什么药吗?”
霓喃向来不习惯绕圈子,开门见山地说:“李女士,打扰您了。我找您,是想打听一点事情。”
李芸舒愣了下,但仍旧客气地说:“什么事?”
“我姓霓,我爸爸叫霓知远,是‘知远号’考古船的领队,您应该听说过。您的前夫张正清医生曾在‘知远号’上工作,七年前的那场事故他是知情者之一,可后来他离开了岛城,我找了他很多年,最近才知道原来他换了新的身份。当年的事故并不是意外,李女士,如果您知道些详情,可以告诉我吗?”霓喃坦然道明来意,语气近乎恳求。
李芸舒在听到张正清的名字时,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她沉着脸,冷声说:“霓小姐,我跟他早就离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您当年有没有听他提起过这件事呢?”
“没有。”李芸舒转身回了收银台后,下逐客令,“如果你不买药的话,就请离开吧。”
“李女士,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来找您,请您好好回忆下,哪怕一点点蛛丝马迹也好,张医生有没有提过姓谢的人?”
“我说了没有!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李芸舒冷然的神色忽然转为愤恨,还夹杂着几许痛苦,“我是被离婚的那个人,霓小姐,戳人伤疤是不是很有快感?”
霓喃忽然就噤声了。
片刻后,她轻声说:“对不起。”
她离开了药房。
傅清时正坐在街道对面的便利店门口的椅子上等她,看她沮丧的神色就知道谈崩了,他站起身,叫了她一声。
霓喃走到近前,他笑着张开双臂,她愣了下,然后过去抱住他的腰身,头埋在他的胸口蹭了蹭,闷声说:“出师不利。”
郁闷的心情在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后,变好了一点点。她发现自己真喜欢抱他啊,他的气味令她上瘾。
傅清时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伸手从口袋里摸出刚买的一颗糖,剥开放进嘴里。他将她从自己身上拉开一点距离,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住她,舌尖一抵,那颗糖就被渡进了她的嘴里。
在霓喃的愣怔中,他放开了她。
她的脸微微红了,眼睛悄悄往四周瞟了瞟。
他俯身在她耳边轻笑道:“女朋友,你得习惯。”
霓喃:“……”
大庭广众之下哎,这个男人,真是放纵,不过……深得她心!
霓喃心情不好时嗜甜,此刻这颗糖更是格外甜蜜,一扫她心中郁卒。
“不是已经预料到最坏的结果了吗?所以,别郁闷了。”
毕竟他们只是陌生人,贸然找来,换谁心中都会充满排斥。而且,李芸舒与张正清有多年感情,就算被他抛弃,保不准还有余情,更何况他们还有个女儿,她又凭什么帮外人呢?
霓喃点点头,说:“我明天再去找她聊聊。”
傅清时牵过她的手:“走,我带你去逛夜市,听说K城的夜市特别热闹。”
如果此行没有收获,就当是两个人出来度个假好了,交往以来,他们都没有好好约会过。
药房里。
李芸舒出神地望着收银台上的电脑屏幕,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第一遍对方没接,直至她拨到第三遍那边才接起来。
“芸舒,有什么事吗?”手机中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
李芸舒冷笑一声:“张正清,难道没事我就不能给你打个电话?”
话刚说完,她自己就觉得悲哀,是啊,人家现在有新老婆还有梦寐以求的儿子,她算什么?被踢到边境小城的前妻而已!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不是正在开会嘛……”
她忽然听到那边传来一声清脆的“爸爸”,然后话筒里静了片刻。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她咬着唇,眼中浮现出浓浓的憎恨,胸口起伏得厉害。
几秒后,张正清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声音十分温柔:“我寄给宁宁的生日礼物收到了吗?对了,给宁宁姥姥买的那个药,已经从美国发过来了,一周左右可以到。”
李芸舒深呼吸,起伏的情绪慢慢平息了几分,她说:“宁宁最想要的礼物是你能陪她一起过生日,六年了,正清,你还要我等多久?我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妈妈身体越来越差,宁宁每天晚上都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回国……”
“芸舒,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嗯?”他柔声哄她,“你知道的,我爱的女人只有你。”
像是饮鸩止渴,明知这是他一贯的套路,可她仍旧竭力说服自己去相信他,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
于是,在挂电话前她对他说:“今天有个姓霓的年轻女孩找上我,她是霓知远的女儿。”
张正清急道:“你说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
他松了口气,严厉地说:“芸舒,保管好你手中的东西。”
她挂掉电话,整个人趴到了收银台上,脸埋在臂弯里,像是全身都失去了力气一般。
六年了,这种痛苦难熬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她真的好累啊!
另一边,张正清结束与李芸舒的通话后,立即联系了谢斐。
“谢总,姓霓的那丫头是决定咬住我不放了。听说她在你手底下工作,你不让我动她,那你最好能自己解决。”张正清冷哼一声,“你可别忘了,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谢斐皱眉:“她又去找你了?”
张正清“嗯”了一声,没有告诉他霓喃找的是李芸舒。
谢斐沉吟了片刻,说:“你来一趟岛城。”
“有事?”
“跟霓喃见一面。”他“呵”了一声,“既然她想从你嘴里了解七年前的事,那你就给她一个‘真相’。”
霓喃第二天上午又去了药房,这次傅清时同她一起。
李芸舒正在教女儿宁宁写作业,小姑娘十岁左右,长得跟妈妈非常像。
见到霓喃,李芸舒脸色一沉,走到她身边低声说:“我跟你无话可说,你再纠缠,我要报警了!”
傅清时说:“李女士,您好,请给我们五分钟。我想给您看点东西。”说完,他往宁宁那边看了眼。
李芸舒心头一跳,忙去拿了十块钱给女员工,又对女儿说:“宁宁,你不是想吃冰激凌吗?让姐姐带你去买。”
小姑娘欢呼一声,跟着员工姐姐出去了。
傅清时打开信封时,霓喃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他的决心。
霓喃在心底微叹。
几张照片依次摊开在李芸舒面前——
第一张照片上,别墅花园中,男人陪着小男孩在玩足球,女人站在一旁满脸笑容地看着他们。
第二张照片上,游乐场里,男人、女人与小男孩穿着亲子装,小男孩坐在男人的肩膀上,挥舞着双臂,男人抬头望向他,一脸宠溺,一只手牵着身边的女人。
第三张照片上,餐厅里,男人正给小男孩喂食物,神色温柔又耐心。
……
这些照片,拍摄的是不同的场景、相同的人物,全是张正清与妻儿。
霓喃低着头,不忍去看李芸舒的表情,然后她听到李芸舒颤抖着声音说:“滚!”
“抱歉。”傅清时低声说了句,然后将事先写好的纸条放到了照片旁边,“李女士如果想起了什么,请打这个电话。”
他拉着霓喃走出了药房。
霓喃觉得心里有点堵,回酒店的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到了房间门口,傅清时停下来,说:“霓喃,你是不是觉得我残忍?”
她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沉默了片刻,最后说:“不管张正清做过什么,李芸舒是无辜的。你这样等于往她的伤口上捅刀。”顿了顿,她说,“万一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用卡刷开房门,回头看着霓喃,眸色暗沉,低声说:“那些长眠于深海的人不无辜吗?”
霓喃沉默。
他摸摸她的脸,柔声说:“回房间收拾行李吧,李芸舒那边也不用再去了。既然来了,我们就顺便去周边一个古镇逛逛,过两天再回岛城。”
最后他们的古镇之行没能去成,霓喃刚回到房间就接到了秦艽的电话,她在那边崩溃地大哭,把霓喃狠狠地吓了一跳,从小到大,她哭的次数屈指可数。
“霓喃,你快回来,快回来……”秦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她还在抽泣着,“我实在扛不下去了,潮声他……潮声他……医生刚刚给他下了病危……”
“啪”的一声,手机掉落在地。像是被人狠狠撞击了下脑袋,霓喃感觉眼前闪过大片的白光,整个人都是蒙的。好一会儿,她的思维才慢慢恢复正常,然后,她将秦艽的话在脑海中一个字一个字地回放了一遍,明白过来那段话的含义后,她疯狂地跑出了房间,边跑边大喊:“清时,清时!”
两人的房间隔着三间客房,傅清时开门出来,霓喃冲到他面前,紧紧拽住他的手臂:“清时……”
“怎么了?”他握住她的手。
她嘴角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