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前头万木春（2/2）

“我秦氏子孙，自是要持身以正。”身后传来一道洪钟般的声音，穿着青色麻衣常服、面貌似半百之年的儒雅男子背着书箧健步行来。林致勋上前一步“先生。”众人明了，皆曲身行礼道：“见过太傅。”

倬云先生对林致勋说：“你父母同我一路回京，如今应该已到了你安城伯府。”转头面向秦奚，没好气地说：“拿纸笔来。”

百里德音带着笑意揶揄地看了一眼秦奚，随后唤管家郑伯拿来笔墨。

倬云先生挥毫落纸如云烟，行云流水写下四个大字‘宗尧、绾窈’。回身扔到了放名字的托案上，对何映道：“可堪一用？”

何映满脸堆笑说：“倬云先生之意，自是大吉。”

林致勋见硝烟暂歇，赶紧上前去，向倬云先生行了一礼：“学生回宫复命。”

如此，便定下了名字，卫国公世子秦宗尧，于琅郡主秦绾窈。

“真当我秦氏退隐朝堂这些年成了软柿子！”秦倬云夫人苻氏还未见人便听得快语，“母亲！”

百里德音快不走出主厅，十分亲昵地挽住了苻氏的手臂，“母亲怎得刚刚不同父亲一同进来。”

苻氏拍拍百里德音的手，“阿音似是瘦了些，辛苦了。饮食可好？”又拧眉对秦奚道：“阿音为你生儿育女，你怎得没有好好照顾反倒叫她气色亏损了许多？”

“母亲，夫君待我甚好。”苻氏与百里德音的母亲、先孝端皇后曾是闺中密友。是以相处格外亲厚。

“一回家便见这院里乌烟瘴气的，让人心烦得紧。”算是解释了她为何方才未同倬云先生一同进来，“如今有了孙辈，眼瞧着不入流的新贵登鼻子上脸，这卫国公府的门楣应该重新整饬起来。”

“这样再好不过。”百里德音笑着应和，扶着苻氏入座。

“为何不见静彤？”苻氏问。当年先帝御驾亲征与北燕一战，秦奚的兄长卫国公世子秦巩战死疆场，长嫂殉情。留下一女，如今刚满六岁，由秦奚夫妇抚养。

“骆府派人来说老夫人想念大小姐，将大小姐接去住些日子。”郑伯回话。

百里德音挥手令侍从退下，而后面向秦倬云夫妇跪地行了大礼，“荣稷多谢父亲母亲相救定国王府之恩。”

“你这孩子，一家人这是做什么。”苻氏上前欲扶起她，百里德音推却，接着说道：“我自出生起便受先帝旨意被养在定国王府，府中诸人待我若至亲。如今遭此大难，父亲母亲愿出手保下定国王府的血脉，自是有恩于我。”话毕，又磕头一礼。

“我在朝时虽与百里晟政见不合，却钦佩定国王府贤名，如今遭这灭顶之灾，我等自是不能袖手旁观。”秦倬云夫妇二人受了礼，接着安抚道：“那孩子如今在梅老阁主处，想来宫里的手也伸不到云州去。”

阅微阁内，秦倬云见秦奚欲言又止，便问：“可是有事？”

秦奚拿出纸条递给秦倬云，问道：“父亲可认识一位法号清鸿的出家人？”

秦倬云打开纸条，“孤凤泣血，独龙早丧…”大惊，“这是何意？”

“日前一位法号清鸿的出家人交予我的。据说为报父亲您相救他的恩德，特来为舒儿的化解命中劫数。”秦奚另拿出了清鸿先生交予他的玉石，说：“碎玉，或可解之。”

“清鸿？我曾于襄城，圣祖留下的玲珑棋局前，救过一位险些入了魔境的高僧。难道是他？”秦倬云接着问道：“此人如何形容？”

“童颜银须。”秦奚回答。

“那便是了。”秦倬云长叹一声，“偶遇而已，没想到竟牵扯出这番因果来。”秦倬云转身于书架的顶层拿下一张已经泛了黄却保存十分完整的残局图来，说：“如图所示的残局名为玲珑棋局，相传是南隋的圣祖皇帝潜龙之时与一仙人对弈所留。这棋局行至一半，仙人便乘清风羽化而去，圣祖自此受到仙人点拨，得了龙气。”

“这段故事皇室宗亲皆知。”秦奚回应。“可这与清鸿大师有何关联。”

“如今流传的，是圣祖登基后为保国本不动摇，令人编撰修改的版本。”秦倬云接着说，“你可知，玲珑棋局定要双人对弈方可顺利进行，如是一人同时执黑白二子与自己对弈，便是违背了阴阳伦常。”

“自当如此。“秦奚拿起棋谱仔细端详其中奥妙。

“我与你母亲本是打算到玲珑棋局一观，不曾想遇到了清鸿。当时棋局之上只清鸿一人，我见他入魔便与你母亲合力用太极内功与清心诀助他找回灵台清明。他醒后与我说可解玲珑棋局者，便可尽知天下事，并邀我对弈。”

秦倬云自嘲般笑了，“知天下事又有何趣，我今生唯一憾事便是巩儿早逝。玲珑棋局如何解得。”

秦奚见父亲伤怀，端了盏热茶递给秦倬云。

“如今看来世间真有窥破天际之人，皆是命数。”秦倬云叹息道。

“清鸿大师如今为舒儿化劫，难道是他已解了棋局？那与他对弈的又是何人呢？”秦奚推论。

“或许吧。你可有将此事告知他人？”秦倬云问。“父亲放心，并未。”

秦倬云端详着手里的玉石，说：“去吧，将这玉给舒儿戴上吧。”秦奚应是，揖手告退。走到门口又听见秦倬云云淡风轻道：“凤命又如何，我秦家未必不能护她一世安乐。”